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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鑑紀事本末 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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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匈奴叛服

    漢光武建武二十三年。初,匈奴單于輿弟右谷蠡王知牙師以次當為左賢王,左賢王次即當為單于。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烏珠留單于有子曰比,為右薁鞬日逐王,領南邊八部。比見知牙師死,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當立。以子言之,我前單于長子,我當立。」遂內懷猜懼,庭會稀闊。單于疑之,乃遣兩骨都侯監領比所部兵。及單于蒲奴立,比益恨望,密遣漢人郭衡奉匈奴地圖詣西河太守求內附。兩骨都侯頗覺其意,會五月龍祠,勸單于誅比。比弟漸將王在單于帳下,聞之,馳以報比。比遂聚八部兵四五萬人,待兩骨都侯還,欲殺之。骨都侯且到,知其謀,亡去。單于遣萬騎擊之,見比眾盛,不敢進而還。

    二十四年春正月,匈奴八部大人共識立日逐王比為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願永為藩蔽,扞禦北虜。事下公卿,議者皆以為「天下初定,中國空虛,夷狄情僞難知,不可許」。五官中郎將耿國獨以為「宜如孝宣故事,受之,令東扞鮮卑,北拒匈奴,率厲四夷,完復邊郡」。帝從之。

    冬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為南單于,遣使詣闕奉藩稱臣。上以問朗陵侯臧宮,宮曰:「匈奴饑疫分爭,臣願得五千騎以立功。」帝笑曰:「常勝之家,難與慮敵,吾方自思之。」

    二十五年春正月,南單于遣其弟左賢王莫將兵萬餘人擊北單于弟薁鞬左賢王,生獲之。北單于震怖,卻地千餘里,北部薁鞬骨都侯與右骨都侯率眾三萬餘人歸南單于。三月,南單于復遣使詣闕貢獻,求使者監護,遣侍子,修舊約。

    二十六年春正月,詔遣中郎將段郴、副校尉王鬱使南匈奴,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十里。使者令單于伏拜受詔,單于顧望有頃,乃伏稱臣。拜訖,令譯曉使者曰:「單于新立,誠慚於左右,願使者眾中無相屈折也。」詔聽南單于入居雲中,始置使匈奴中郎將,將兵衛護之。

    夏,南單于所獲北虜薁鞬左賢王將其眾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萬餘人畔歸,去北庭三百餘里,自立為單于。月餘,日更相攻擊,五骨都侯皆死,左賢王自殺,諸骨都侯子各擁兵自守。

    秋,南單于遣子入侍,詔賜單于冠帶、璽綬、車馬、金帛、甲兵、什器,又轉河東米糒二萬五千斛,牛羊三萬六千頭以贍給之。令中郎將將弛刑五千人,隨單于所處,參辭訟,察動靜。單于處盡輒遣奉奏,送侍子入朝,漢遣謁者送前侍子還單于庭,賜單于及閼氏、左右賢王以下繒彩各萬匹,歲以為常。於是雲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門、上谷、代八郡民歸於本土。遣謁者分將弛刑,補治城郭,發遣邊民在中國者布還諸縣,皆賜以裝錢,轉給糧食。時城郭邱墟,掃地更為,上乃悔前徙之。

    冬,南匈奴五骨都侯子復將其眾三千人歸南部,北單于使騎追擊,悉獲其眾。南單于遣兵拒之,逆戰,不利,於是復詔單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段郴、王鬱留西河擁護之,令西河長史歲將騎二千,弛刑五百人,助中郎將衛護單于。冬屯夏罷,自後以為常。南單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諸部王,助漢扞戍北地、朔方、五原、雲中、定襄、雁門、代郡,皆領部眾,為郡縣偵邏耳目。北單于惶恐,頗還所略漢民以示善意,鈔兵每到南部下,還過亭候,輒謝曰:「自擊二虜薁鞬日逐耳,非敢犯漢民也。」

    二十七年五月,北匈奴遣使諸武威求和親,帝召公卿廷議,不決。皇太子言曰:「南單于新附,北敵懼於見伐,故傾耳而聽,爭欲歸義耳。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虜,臣恐南單于將有二心,北虜降者且不復來矣。」帝然之,告武威太守,勿受其使。

    朗陵侯臧宮、揚虛侯馬武上書曰:「匈奴貪利,無有禮信,窮則稽首,安則侵盜。虜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睏之力,不當中國一郡,萬里死命,縣在陛下。福不再來,時或易失,豈宜固守文德而墮武事乎。今命將臨塞,厚縣購賞,喻告高句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北虜之滅,不過數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謀臣狐疑,令萬世刻石之功不立於聖世。」詔報曰:「《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強,捨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強,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恆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民。」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

    二十八年秋八月,北匈奴遣使貢馬及裘,更乞和親,並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俱獻見。帝下三府議酧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聞孝宣皇帝敕邊守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對人其數則反為輕欺。今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遠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強以相欺誕也。臣見其獻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為懼愈多。然今既未獲助南,則亦不宜絕北,羈縻之義,禮無不答。謂可頗加賞賜,略與所獻相當。報答之辭,令必有適。今立槀草並上曰:單于不忘漢恩,追念先祖舊約,欲修和親,以輔身安國,計議甚高,為單于嘉之。往者匈奴數有乖亂,呼韓邪、郅支自相讎隙,並蒙孝宣皇帝垂恩救護,故各遣侍子稱藩保塞。其後郅支忿戾,自絕皇澤,而呼韓附親,忠孝彌着。及漢滅郅支,遂保國傳嗣,子孫相繼。今南單于攜眾向南,款塞歸命,自以呼韓嫡長,次第當立,而侵奪失職,猜疑相背,數請兵將,歸掃北庭,策謀紛紜,無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獨聽,又以北單于比年貢獻,欲修和親,故拒而未許,將以成單于忠孝之義。漢秉威信,總率萬國,日月所照,皆為臣妾,殊俗百蠻,義無親疏,服順者褒賞,畔逆者誅罰,善惡之效,呼韓、郅支是也。今單于欲修和親,款誠已達,何嫌而欲率西域諸國俱來獻見。西域國屬匈奴與屬漢何異。單于數連兵亂,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獻馬裘。今齎雜繒五百匹,弓鞮韥丸一、矢四發遺單于,又賜獻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雜繒各四百匹,斬馬劍各一。單于前言:「先帝時所賜呼韓邪竽、瑟、空侯皆敗,願復裁賜」。念單于國尚未安,方厲武節,以戰攻為務,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劍,故未以齎。朕不愛小物,於單于便宜,所欲邊驛以聞。」帝悉納從之。

    中元元年十一月,南單于比死,弟左賢王莫立,為丘浮尤鞮單于,帝遣使齎璽書拜授璽綬,賜以衣冠及繒彩,是後遂以為常。二年,南單于莫死,弟汗立,為伊伐於慮鞮單于。

    明帝永平二年,南單于汗死,單于比之子適立,為酰僮屍逐侯鞮單于。五年十一月,北匈奴寇五原,十二月寇雲中,南單于擊卻之。

    六年,南單于適死,單于莫之子蘇立,為丘除車林鞮單于。數月,復死,單于適之弟長立,為湖邪屍逐侯鞮單于。

    七年,北匈奴猶盛,數寇邊,遣使求合市。上冀其交通,不復為寇,許之。

    八年三月,越騎司馬鄭眾使北匈奴,單于欲令眾拜,眾不為屈。單于圍守,閉之不與水火。眾拔刀自誓,單于恐而止,乃更發使,隨眾還京師。

    初,大司農耿國上言:「宜置度遼將軍屯五原,以防南匈奴逃亡。」朝廷不從。南匈奴須卜骨都侯等知漢與北虜交使,內懷嫌怨,欲畔,密使人詣北虜,令遣兵迎之。鄭眾出塞,疑有異,伺候,果得須卜使人,乃上言:「宜更置大將,以防二虜交通」。由是始置度遼營,以中郎將吳棠行度遼將軍事,將黎陽虎牙營士屯五原曼柏。

    北匈奴雖遣使入貢,而寇鈔不息,邊城晝閉。帝議遣使報其使者,鄭眾上疏諫曰:「臣聞北單于所以要致漢使者,欲以離南單于之眾,堅三十六國之心也。又當揚漢和親,誇示鄰敵,令西域欲歸化者局足狐疑,懷土之人絕望中國耳。漢使既到,便偃蹇自信,若復遣之, 虜必自謂得謀,其羣臣駁議者不敢復言。如是南庭動搖,烏桓有離心矣。南單于久居漢地,具知形勢,萬分離析,旋為邊害。今幸有度遼之眾揚威北垂,雖勿報答,不敢為患。」帝不從,復遣眾往。眾因上言:「臣前奉使不為匈奴拜,單于恚恨,遣兵圍臣。今復銜命,必見陵折。臣誠不忍持大漢節對氈裘獨拜。如令匈奴遂能服臣,將有損大漢之強。」帝不聽,眾不得已,既行,在路連上書固爭之。詔切責眾,追還,系廷尉,會赦,歸家。其後帝見匈奴來者,聞眾與單于爭禮之狀,乃復召眾為軍司馬。

    十五年夏四月,謁者僕射耿秉數上言請擊匈奴,上以顯親侯竇固嘗從其世父融在河西,明習邊事,乃使秉、固與太僕祭肜、虎賁中郎將馬廖、下博侯劉張、好畤侯耿忠等共議之。耿秉曰:「昔者匈奴援引弓之類,並左衽之屬,故不可得而制。孝武既得河西四郡及居延、朔方,敵失其肥饒畜兵之地,羌胡分離,唯有西域俄復內屬,故呼韓邪單于請事款塞,其勢易乘也。今有南單于,形勢相似。然西域尚未內屬,北虜未有釁作。臣愚以為當先擊白山,得伊吾,破車師,通使烏孫諸國以斷其右臂。伊吾亦有匈奴南呼衍一部,破此,復為折其左角,然後匈奴可擊也。」上善其言。議者或以為「今兵出白山,匈奴必並兵相助,又當分其東以離其眾」。上從之。十二月,以秉為駙馬都尉,固為奉車都尉,以騎都尉秦彭為秉副,耿忠為固副,皆置從事、司馬,出屯涼州。秉,國之子。忠,弇之子。廖,援之子也。

    十六年春二月,遣肜與度遼將軍吳棠將河東、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高闕塞,竇固、耿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張掖居延塞,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雁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伐北匈奴。竇固、耿忠至天山,擊呼衍王,斬首千餘級,追至蒲類海,取伊吾盧地,置宜禾都尉,留吏士屯田伊吾盧城。耿秉、彭秦擊匈林王,絕幕六百餘里,至三木樓山而還。來苗、文穆至匈河水上,虜皆奔走,無所獲。祭肜與南匈奴左賢王信不相得,出高闕塞九百餘里,得小山,信妄言以為涿邪山,不見虜而還。肜與吳棠坐逗留、畏懦,下獄,免。肜自恨無功,出獄數日,歐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身死誠慚恨,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若悉簿上所得物,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陳遺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嗟嘆良久。

    是歲,北匈奴大入雲中,雲中太守廉範拒之。吏以眾少,欲移書傍郡求救,範不許。會日暮,範令軍士各交縛兩炬,三頭熱火,營中星列。虜謂漢兵救至,大驚,待旦將退。範令軍中蓐食,晨往赴之,斬首數百級,虜自相轔藉,死者千餘人,由此不敢復向雲中。

    十七年冬十一月,奉車都尉竇固定車師而還,奏復置西域都護及戊己校尉。以陳睦為都護。司馬耿恭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謁者關寵為已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屯各置數百人。

    十八年春二月,北單于遣左鹿蠡王率二萬騎擊車師,耿恭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皆為所沒,匈奴遂破殺車師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以毒藥傅矢,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敵中矢者,視創皆沸,大驚。會天暴風雨,隨雨擊之,殺傷甚眾。匈奴震怖,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

    十一月,北匈奴圍關寵於柳中城。會中國有大喪,救兵不至,車師復叛,與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厲士眾御之,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卒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而稍稍死亡,餘數十人。單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單于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關寵上書求救,詔公卿會議。司空倫以為「不宜救」。司徒鮑昱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匈奴圍之,歷旬不下,是其寡弱力盡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間,足還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與謁者王蒙、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餘人以救之。

    章帝建初元年春正月,詔兗、豫、徐三州稟贍饑民。上問:「何以消復旱災。」校書郎楊終上疏曰:「間者北征匈奴,西開三十六國,百姓頻年服役,轉輸煩費。愁困之民足以感動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帝下其章,第五倫亦同終議。牟融、鮑昱皆以為「孝子無改父之道。征伐匈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異」。終覆上書曰:「秦築長城,功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厓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魯文公毀泉臺,《春秋》譏之曰先祖為之,而已毀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無妨害於民也。襄公作三軍,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復古,以為不捨則有害於民也。今伊吾之役,樓蘭之屯,兵久而未還,非天意也。」帝從之。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會柳中,擊車師,攻交河城,斬首三千八百級,獲生口三千餘人。北匈奴驚走,車師復降。會關寵已歿,謁者王蒙等欲引兵還。耿恭軍吏範羌,時在軍中,固請迎恭。諸將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與羌,從山北迎恭,遇大雪丈餘,軍僅能至。城中夜聞兵馬聲,以為虜來,大驚。羌遙呼曰:「我範羌也,漢遣軍迎校尉耳。」城中皆稱萬歲。開門,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隨俱歸。虜兵追之,且戰且行。吏士素饑困,發疏勒時,尚有二十六人,隨路死沒,三月至玉門,唯餘十三人,衣屨穿決,形容枯槁。中郎將鄭眾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疏奏「恭以單兵守孤城,當匈奴數萬之眾,連月逾年,心力困盡,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前後殺傷醜敵數百千計,卒全忠勇,不為大漢恥。宜蒙顯爵,以厲將帥。」恭至雒陽,拜騎都尉。

    冬十一月,北匈奴皋林溫禹犢王將眾還居涿邪山,南單于與邊郡及烏桓共擊破之。是歲南部大饑,詔稟給之。二年春三月甲辰,罷伊吾盧屯兵,匈奴復遣兵守其地。

    八年夏六月,北匈奴三木樓訾大人稽留斯等率三萬餘人款五原塞降。

    元和元年十二月,武威太守孟雲上言:「北匈奴復願與吏民合市。」詔許之。北匈奴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驅牛馬萬餘頭來與漢交易,南單于遣輕騎出上郡鈔之,大獲而還。

    二年春正月,北匈奴大人車利涿兵等亡來入塞,凡七十三輩。時北虜衰耗,黨眾離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後,鮮卑擊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復自立,乃遠引而去。

    南單于長死,單于汗之子宣立,為伊屠於閭鞮單于。

    冬,南單于遣兵與北虜溫禹犢王戰於涿邪山,斬獲而還。武威太守孟雲上言:「北虜以前既和親,而南部復往抄掠,北單于謂漢欺之,謀欲犯塞,謂宜還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詔百官議於朝堂。太尉鄭弘、司空第五倫等以為「不可許」。司徒桓虞及太僕袁安等以為「當與之」。弘因大言激厲虞曰:「諸言當還生口者,皆為不忠。」虞廷叱之,倫及大鴻臚韋彪各作色變容。司隸校尉舉奏弘等,弘等皆上印綬謝。詔報曰:「久議沉滯,各有所志,蓋事以議從,策由眾定,誾誾衎衎,得禮之容,寢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君何尤而深謝。其各冠履。」帝乃下詔曰:「江海所以能長百川者,以其下之也。少加屈下,尚何足病。況今與匈奴君臣分定,辭順約明,貢獻累至,豈宜違信,自受其曲。其敕度遼及領中郎將龐奮倍僱南部所得生口以還北虜。其南部斬首、獲生,計功、受賞如常科。」

    章和元年冬十月,北匈奴大亂,屈蘭儲等五十八部,口三十八萬,詣雲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二年三月,南單于宣死,單于長之弟屯屠何立,為休蘭屍逐侯鞮單于。五月,北匈奴饑亂,降南部者歲數千人。

    秋七月,南單于上言:「宜及北虜分爭,出兵討伐,破北成南,併為一國,令漢家長無北念。臣等生長漢地,開口仰食,歲時賞賜,動輒億萬,雖垂拱安枕,慚無報效之義。願發國中及諸部故胡新降精兵,分道並出,期十二月同會虜地。臣兵眾單少,不足以防內外,願遣執金吾耿秉、度遼將軍鄧鴻及西河、雲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併力而北,冀因聖帝威神,一舉平定。臣國成敗,要在今年,已敕諸部嚴兵馬,唯裁哀省察。」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殫極天下,欲臣虜匈奴,未遇天時,事遂無成。今幸遭天授,北虜分爭,以夷伐夷,國家之利,宜可聽許。」秉因自陳受恩,分當出命效用。太后議欲從之。尚書宋意上書曰:「夫戎狄簡賤禮義,無有上下,強者為雄,弱即屈服。自漢興以來,征伐數矣,其所克獲,曾不補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難,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來降,羈縻畜養,邊民得生,勞役休息,於茲四十餘年矣。今鮮卑奉順,斬獲萬數,中國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勞,漢興功烈,於斯為盛。所以然者,夷虜相攻,無損漢兵者也。臣察鮮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歸功聖朝,實由貪得重賞。今若聽南虜還都北庭,則不得不禁制鮮卑。鮮卑外失暴掠之願,內無功勞之賞,豺狼貪婪,必為邊患。今北虜西遁,請求和親,宜因其歸附,以為外扞,巍巍之業,無以過此。若引兵費賦以順南虜,則坐失上略,去安即危矣。誠不可許。」會竇憲遣客刺殺齊殤王子都侯暢,太后怒。憲懼誅,自求擊匈奴以贖死。事見《竇氏專恣》。

    冬十月乙亥,以憲為車騎將軍伐北匈奴,以執金吾耿秉為副,發北軍五校、黎陽、雍營、緣邊十二郡騎士及羌胡兵出塞。

    和帝永元元年春,竇憲將征匈奴,三公、九卿詣朝堂上書諫,以為「匈奴不犯邊塞,而無故勞師遠涉,損費國用,徼功萬里,非社稷之計」。書連上輒寢,宋由懼,遂不敢復署議,而諸卿稍自引止。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爭,前後且十上,眾皆為之危懼,安、隗正色自若。侍御史魯恭上疏曰:「國家新遭大憂,陛下方在諒陰,百姓闕然,三時不聞警蹕之音,莫不懷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夷,誠非所以垂恩中國,改元正時,由內及外也。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則天氣為之舛錯,況於人乎。故愛民者必有天報。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與鳥獸無別,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污辱善人,是以聖王之制,羈縻不絕而已。今匈奴為鮮卑所破,遠藏於史侯河西,去塞數千里,而欲乘其虛耗,利其微弱,是非義之所出也。今始徵發,而大司農調度不足,上下相迫,民間之急,亦已甚矣。羣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獨奈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觀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國不為中國,豈徒匈奴而已哉。」尚書令韓棱、騎都尉朱暉、議郎京兆樂恢皆上疏諫,太后不聽。

    又詔使者為憲弟篤、景並起邸第,勞役百姓。侍御史何敞上疏曰:「臣聞匈奴之為桀逆久矣,平城之圍,慢書之恥,此二辱者,臣子所謂捐軀而必死,高祖、呂后忍怒還忿,舍而不誅。今匈奴無逆節之罪,漢朝無可慚之恥,而盛春東作,興動大役,元元怨恨,咸懷不悅。又猥復為衛尉篤、奉車都尉景繕修館第,彌街絕裏。篤、景親近貴臣,當為百僚表儀。今眾軍在道,朝廷焦脣,百姓愁苦,縣官無用,而遽起大第,崇飾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無窮也。宜且罷工匠,專憂北邊,恤民之困。」書奏,不省。

    夏六月,竇憲、耿秉出朔方雞鹿塞,南單于出滿夷谷,度遼將軍鄧鴻出稒陽塞,皆會涿邪山。憲分遣副校尉閻盤、司馬耿夔、耿譚將南匈奴精騎萬餘,與北單于戰於稽落山,大破之,單于遁走。追擊諸部,遂臨私渠比鞮海,斬名王已下萬三千級,獲生口甚眾,雜畜百餘萬頭,諸裨小王率眾降者,前後八十一部二十餘萬人。憲、秉出塞三千餘里,登燕然山,命中護軍班固刻石勒功,紀漢威德而還。遣軍司馬吳泛、梁諷奉金帛遺北單于。時虜中乖亂。汜、諷及單于於西海上,宣國威信,以詔致賜,單于稽首拜受。諷因說令修呼韓邪故事,單于喜悅,即將其眾與諷同還。到私渠海,聞漢軍已入,塞乃遣弟右溫禺鞮王奉貢入侍,隨諷詣闕。憲以單于不自身到,奏還其侍弟。

    二年夏五月,竇憲遣副校尉閻礱將二千餘騎掩擊北匈奴之守伊吾者,復取其地。

    秋七月,北單于以漢還其侍弟,九月,復遣使款塞稱臣,欲入朝見。冬十月,竇憲遣班固、梁諷迎之。會南單于覆上書求滅北庭,於是遣左谷蠡王師子等將左右部八千騎出雞鹿塞,中郎將耿譚遣從事將護之,襲擊北單于。夜至,圍之,北單于被創,僅而得免,獲閼氏及男女五人,斬首八千級,生虜數千口。班固至私渠海而還。是時,南部黨眾益盛,領戶三萬四千,勝兵五萬。

    三年春正月,竇憲以北匈奴微弱,欲遂滅之。二月,遣左校尉耿夔、司馬任尚出居延塞,圍北單于於金微山,大破之,獲其母閼氏,斬名王已下五千餘級,北單于逃走,不知所在。出塞五千餘里而還,自漢出師所未嘗至也。封夔為粟邑侯。

    初,北單于既亡,其弟右谷蠡王於除鞬自立為單于,將眾數千人止蒲類海,遣使款塞。竇憲請遣使立於除鞬為單于,置中郎將領護,如南單于故事。事下公卿議,宋由等以為「可許」。袁安、任隗奏以為「光武招懷南虜,非謂可永安內地,正以權時之算,可得扞禦北狄故也。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單于反其北庭,並領降眾,無緣復更立於除鞬,以增國費」。事奏,未以時定。安懼憲計遂行,乃獨上封事曰:「南單于屯先父舉眾歸德,自蒙恩以來四十餘年,三帝積累以遺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業。況屯首唱大謀,空盡北虜,輟而弗圖,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計,違三世之規,失信於所養,建立於無功。《論語》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行焉。今若失信於一屯,則百蠻不敢復保誓矣,又烏桓、鮮卑新殺北單于,凡人之情,咸畏仇讎,今立其弟,則二虜懷怨。且漢故事,供給南單于,費直歲一億九十餘萬,西域歲七千四百八十萬。今北庭彌遠,其費過倍,是乃空盡天下而非建策之要也。」詔下其議,安又與憲更相難折。憲險急負勢,言辭驕訐,至詆譭安,稱光武誅韓歆、戴涉故事,安終不移,然上竟從憲策。

    四年春正月,遣大將軍左校尉耿夔授於除鞬印綬,使中郎將任尚持節衛護屯伊吾,如南單于故事。

    五年。初,竇憲既立於除鞬為北單于,欲輔歸北庭,會憲誅而止。於除鞬自畔還北,詔遣將兵長史王輔以千餘騎與任尚共追討,斬之,破滅其眾。

    十一月,單于屯屠何死,單于宣弟安國立。安國初為左賢王無稱譽。及為單于,單于適之子左谷蠡王師子以次轉為左賢王。師子素勇黠多知,前單于宣及屯屠何皆愛其氣決,數遣將兵出塞,掩擊北庭,還,受賞賜,天子亦加殊異。由是國中盡敬師子而不附安國。安國欲殺之。諸新降胡,初在塞外數為師子所驅掠,多怨之。安國因是委計降者,與同謀議。師子覺其謀,乃別居五原界。每龍庭會議,師子輒稱病不往。度遼將軍皇甫棱知之,亦擁護不遣,單于懷憤益甚。

    六年春正月,皇甫棱免,以執金吾朱徽行度遼將軍。時單于與中郎將杜崇不相平,乃上書告崇。崇諷西河太守令斷單于章,單于無由自聞。崇因與朱徽上言:「南單于安國疏遠故胡,親近新降,欲殺左賢王師子及左臺且渠劉利等。又右部降者謀共迫脅安國起兵背畔,請西河、上郡、安定為之儆備。」帝下公卿議,皆以為「蠻夷反覆,雖難測知,然大兵聚會,必未敢動搖。今宜遣有方略使者之單于庭,與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併力觀其動靜,如無它變,可令崇等就安國會其左右大臣,責其部眾橫暴為邊害者,共平罪誅。若不從命,令為權時方略,事畢之後,裁行賞賜,亦足以威示百蠻」。帝從之。於是徽、崇遂發兵造其庭。安國夜聞漢軍至,大驚,棄帳而去,因舉兵欲誅師子。師子先知,乃悉將廬落入曼柏城。安國追到城下,門閉,不得入。朱徽遣吏曉譬和之,安國不聽。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發諸郡騎追赴之急,眾皆大恐,安國舅骨都侯喜為等慮並被誅,乃格殺安國,立師子為亭獨屍逐侯鞮單于。

    秋七月,南單于師子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襲師子,安集掾王恬將衛護士與戰,破之。於是降胡遂相驚動,十五部二十餘萬人皆反,脅立前單于屯屠何子薁鞮日逐王逢侯為單于,遂殺略吏民,燔燒郵亭、廬帳,將車重向朔方,欲度幕北。九月癸丑,以光祿勳鄧鴻行車騎將軍事,與越騎校尉馮柱、行度遼將軍朱徽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士及郡國跡射、緣邊兵,烏桓校尉任尚將烏桓、鮮卑,合四萬人討之。時南單于及中郎將杜崇屯牧師城,逢侯將萬餘騎攻圍之。

    冬十一月,鄧鴻等至美稷,逢侯乃解圍去,向蒲夷谷。南單于遣子將萬騎及杜崇所領四千騎,與鄧鴻等追擊逢侯於大城塞,斬首四千餘級。任尚率鮮卑烏桓要擊逢侯於滿夷谷,復大破之。前後凡斬萬七千餘級。逢侯遂率眾出塞,漢兵不能追而還。

    八年五月,南匈奴右溫禺犢王烏居戰畔出塞。秋七月,度遼將軍龐奮、越騎校尉馮柱追擊破之,徙其餘眾及諸降胡二萬餘人於安定、北地。十年,南單于師子死,單于長之子檀立,為萬氏屍逐鞮單于。

    十六年十一月,北匈奴遣使稱臣貢獻,願和親,修呼韓邪故約。帝以其舊禮不備,未許,而厚加賞賜,不答其使。

    元興元年冬十二月,北匈奴重遣使詣敦煌貢獻,辭以國貧,未能備禮,願請大使,當遣子入侍。太后亦不答其使,加賜而已。

    安帝永初三年六月,漢人韓琮隨匈奴南單于入朝,既還,說南單于云:「關東水潦,人民饑餓死盡,可擊也。」單于信其言,遂反。九月,南單于圍中郎將耿種於美稷。

    冬十一月,以大司農陳國何熙行車騎將軍事,中郎將龐雄為副,將五營及邊郡兵二萬餘人,又詔遼東太守耿夔率鮮卑及諸郡兵共擊之。以梁慬行度遼將軍事。雄、夔擊南匈奴薁鞬日逐王,破之。

    四年春正月,南單于圍耿種數月,梁慬、耿夔擊斬其別將於屬國故城,單于自將迎戰,慬等復破之,單于遂引還虎澤。二月,南匈奴寇常山。

    三月,何熙軍到五原曼柏,暴疾,不能進,遣龐雄與梁慬、耿種將步騎萬六千人攻虎澤,連營稍前。單于見諸軍並進,大恐怖,顧讓韓琮曰:「汝言漢人死盡,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許之。單于脫帽徒跣,對龐雄等拜陳,道死罪。於是赦之,遇待如初。乃還所鈔漢民男女及羌所略轉賣入匈奴中者,合萬餘人。會熙卒,即拜梁慬度遼將軍。龐雄還,為大鴻臚。

    延光二年,鮮卑其至鞬自將萬餘騎攻南匈奴於曼柏,薁鞬日逐王戰死,殺千餘人。三年夏四月,南單于檀死,弟拔立,為烏稽侯屍逐鞮單于。

    順帝永建元年,朔方以西障塞多壞,鮮卑因此數侵南匈奴。單于憂恐,上書乞修復障塞。庚寅,詔黎陽營兵出屯中山北界,令緣邊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教習戰射。

    三年冬十二月,南單于拔死,弟休利立,為去特若屍逐就單于。

    永和五年春二月,南匈奴句龍王吾斯、車紐等反,寇西河,招誘右賢王合兵圍美稷,殺朔方、代郡長吏。夏五月,度遼將軍馬續與中郎將梁並等發邊兵及羌胡合二萬餘人掩擊,破之。吾斯等復更屯聚,攻沒城邑。天子遣使責讓單于,單于本不預謀,乃脫帽避帳,詣並謝罪。並以病徵,五原太守陳龜代為中郎將。龜以單于不能制下,逼迫單于及其弟左賢王皆令自殺。龜又欲徙單于近親於內郡,而降者遂更狐疑。龜坐下獄,免。

    大將軍商上表曰:「匈奴寇畔,自知罪極,窮鳥困獸,皆知救死,況種類繁熾,不可單盡。今轉運日增,三軍疲苦,虛內給外,非中國之利。度遼將軍馬續素有謀謨,且典邊日久,深曉兵要,每得續書,與臣策合。宜令續深溝高壁,以恩信招降,宣示購賞,明為期約。如此,則醜類可服,國家無事矣。」帝從之,乃詔續招降畔虜。商又移書續等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久,良騎野合,交鋒接矢,決勝當時,戎狄之所長而中國之所短也。強弩乘城,堅營固守,以待其衰,中國之所長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務先所長以觀其變,設購開賞,宣示反悔,勿貪小功以亂大謀。」於是右賢王部抑鞮等萬三千口皆詣續降。

    九月,匈奴句龍王吾斯等立車紐為單于,東引烏桓,西收羌胡等數萬人,攻破京兆虎牙營,殺上郡都尉及軍司馬,遂寇掠並、涼、幽、冀四州。乃徙西河治離石,上郡治夏陽,朔方治五原。

    十二月,遣使匈奴中郎將張耽將幽州、烏桓諸郡營兵擊車紐等,戰於馬邑,斬首三千級,獲生口甚眾。車紐乞降,而吾斯猶率其部曲與烏桓寇鈔。

    漢安元年秋八月,南匈奴句龍吾斯與薁鞬臺耆等復反,寇掠並部。

    二年六月丙寅,立南匈奴守義王兜樓儲為呼蘭若屍逐就單于。時兜樓儲在京師,上親臨軒授璽綬,引上殿,賜車馬、器服、金帛甚厚。詔太常、大鴻臚與諸國侍子於廣陽城門外祖會饗,賜作樂、角抵、百戲。

    十一月,使匈奴中郎將扶風馬寔遣人刺殺句龍吾斯。建康元年夏四月,使匈奴中郎將馬寔擊南匈奴左部,破之。桓帝建和元年,南單于兜樓儲死,伊陵屍逐就單于車兒立。

    元嘉元年夏四月,北匈奴呼衍王寇伊吾敗伊吾司馬毛愷,攻伊吾屯城。詔敦煌太守馬達將兵救之,至蒲類海,呼衍王引去。

    永壽元年秋,南匈奴左薁鞬臺耆、且渠伯德等反,寇美稷,東羌復舉種應之。安定屬國都尉敦煌張奐初到職,壁中唯有二百許人,聞之,即勒兵而出。軍吏以為力不敵,叩頭爭止之。奐不聽,遂進屯長城,收集兵士,遣將王衛招誘東羌,因據龜茲縣,使南匈奴不得交通。東羌諸豪遂相率與奐共擊薁鞮等,破之,伯德惶恐,將其眾降,郡界以寧。

    延熹元年十二月,南匈奴諸部並叛,與烏桓、鮮卑寇緣邊九郡。帝以京兆尹陳龜為度遼將軍。龜臨行上疏曰:「臣聞三辰不軌,擢士為相。蠻夷不恭,拔卒為將。臣無文武之才,而忝鷹揚之任,雖歿軀體,無所云補。今西州邊鄙,土地塉埆,民數更寇虜,室家殘破,雖含生氣,實同枯朽。往歲幷州水雨,災螟互生,稼穡荒耗,租更空闕。陛下以百姓為子,焉可不垂撫循之恩哉。古公、西伯天下歸仁。豈復輿金輦寶以為民惠乎。陛下繼中興之統,承光武之業,臨朝聽政而未留聖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懼逆上旨,取過目前。呼嗟之聲,招致災害,胡虜凶悍,因衰緣隙,而令倉庫單于豺狼之口,功業無銖兩之效,皆由將帥不忠,聚奸所致。前涼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糾罰,太守令長,貶黜將半,政未逾時,功效卓然,實應賞異,以勸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奸殘。又宜更選匈奴、烏桓、護羌中郎將、校尉,簡練文武,授之法令。除並、涼二州今年租更,寬赦罪隸,掃除更始,則善吏知奉公之祐,惡者覺營私之禍,胡馬可不窺長城,塞下無候望之患矣。」帝乃更選幽、并刺史,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下詔「為陳將軍除並、涼一年租賦,以賜吏民」。龜到職,州郡重足震慄,省息經用,歲以億計。詔拜安定屬國都尉張奐為北中郎將,以討匈奴、烏桓等。匈奴、烏桓燒度遼將軍門,引屯赤坑,煙火相望,兵眾大恐,各欲亡去。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軍士稍安。乃潛誘烏桓,陰與和通,遂使斬匈奴屠各渠帥,襲破其眾,諸胡悉降。奐以南單于車兒不能統理國事,乃拘之,奏立左谷蠡王為單于。詔曰:「《春秋》大居正。車兒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庭。」

    諸羌叛服

    漢光武建武九年,諸羌自王莽末入居塞內,金城屬縣多為所有。隗囂不能討,因就慰納,發其眾與漢相拒。司徒掾班彪上言:「今涼州部皆有降羌,羌胡披髮左衽,而與漢人雜處,習俗既異,言語不通,數為小吏黠人所見侵奪,窮恚無聊,故致反叛。夫蠻夷寇亂,皆為此也。舊制益州部置蠻夷騎都尉,幽州部置領烏桓校尉,涼州置護羌校尉,皆持節領護,治其怨結,歲時巡行,問所疾苦。又數遣使譯,通導動靜,使塞外羌夷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備。今宜復如舊,以明威防。」帝從之,以牛邯為護羌校尉。

    十年冬十月,先零羌與諸種寇金城、隴西,來歙率蓋延等進擊,大破之,斬首虜數千人。於是開倉廩以賑饑乏,隴右遂安,而涼州流通焉。

    十一年夏,先零羌寇臨洮,來歙薦馬援為隴西太守,擊先零,大破之。

    冬十月,先零諸種羌數萬人屯聚寇鈔,拒浩亹隘。馬援深入討擊,大破之,徙降羌置天水、隴西、扶風。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塗遠多寇,議欲棄之。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帝從之。民歸者三千餘口,援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候,開溝洫,勸以耕牧,郡中樂業。又招撫塞外氐、羌,皆來降附,援奏復其侯王君長,帝悉從之。

    十二年,參狼羌與諸種寇武都,隴西太守馬援擊破之,降者萬餘人。於是隴右清靜。

    中元二年。初,燒當羌豪滇良擊破先零,奪居其地。滇良卒,子滇吾立,附落轉盛。秋,滇吾與弟滇岸率眾寇隴西,敗太守劉盱於允街,於是守塞諸羌皆叛。詔謁者張鴻領諸郡兵擊之,戰於允吾,鴻軍敗沒。冬十一月,復遣中郎將竇固監捕虜將軍馬武等二將軍四萬人討之。

    明帝永平元年秋七月,馬武等擊燒當羌,大破之,餘皆降散。

    孝章帝建初二年。初,安夷縣吏略妻卑湳種羌人婦,吏為其夫所殺,安夷長宗延追之出塞。種人恐見誅,遂共殺延而與勒姐、吾良二種相結為寇。於是燒當羌豪滇吾之子迷吾率諸種俱反,敗金城太守郝崇。詔以武威太守北地傅育為護羌校尉,自安夷徙居臨羌。迷吾又與封養種豪布橋等五萬餘人共寇隴西、漢陽。秋八月,遣行車騎將軍馬防、長水校尉耿恭將北軍五校兵及諸郡射士三萬人擊之。馬防等軍到冀,布橋等圍南部都尉於臨洮,防進擊,破之,斬首虜四千餘人,遂解臨洮圍,其眾皆降,唯布橋等二萬餘人屯望曲谷不下。

    三年春正月,馬防擊布橋大破之,布橋將種人萬餘降。詔徵防還,留耿恭擊諸未服者,斬首虜千餘人,勒姐、燒何等十三種數萬人皆詣恭降。恭嘗以言事忤馬防,監營謁者承旨奏恭不憂軍事,坐徵下獄,免官。

    元和三年秋八月,燒當羌迷吾復與弟號吾及諸種反。號吾先輕入,寇隴西界,督烽掾李章追之,生得號吾,將詣郡。號吾曰:「獨殺我,無損於羌。誠得生歸,必悉罷兵,不復犯塞。」隴西太守張紆放遣之,羌即為解散,各歸故地。迷吾退居河北歸義城。

    章和元年春正月,護羌校尉傅育欲伐燒當羌,為其新降,不欲出兵,乃募人鬥諸羌胡。羌胡不肯,遂復叛出塞,更依迷吾。育請發諸郡兵數萬人共擊羌。未及會,三月,育獨進軍。迷吾聞之,徙廬落去。育遣精騎三千窮追之,夜,至三兜谷,不設備,迷吾襲擊,大破之,殺育及吏士八百八十人。及諸郡兵到,羌遂引去。詔以隴西太守張紆為校尉,將萬人屯臨羌。

    秋七月,羌豪迷吾復與諸種寇金城塞,張紆遣從事河內司馬防與戰於木乘谷,迷吾兵敗走,因譯使欲降,紆納之。迷吾將人眾詣臨羌,紆設兵大會,施毒酒中,伏兵殺其酋豪八百餘人,斬迷吾頭以祭傅育冢,復放兵擊其餘眾,斬獲數千人。迷吾子迷唐與諸種解仇,結婚交質,據大小榆谷以叛,種眾熾盛,張紆不能制。

    二年冬十月,公卿舉故張掖太守鄧訓代張紆為護羌校尉。迷唐率兵萬騎來至塞下,未敢攻訓,先欲脅小月氏胡,訓擁衛小月氏胡,令不得戰。議者咸以「羌胡相攻,縣官之利,不宜禁護」。訓曰:「張紆失信,眾羌大動,涼州吏民命縣絲髮。原諸胡所以難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懷之,庶能有用。」遂令開城及所居園門,悉驅羣胡妻子內之,嚴兵守衛。羌掠無所得,又不敢逼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諸胡皆言:「漢家嘗欲鬥我曹,今鄧使君待我以恩信,開門內我妻子,乃是得父母也」。咸歡喜叩頭曰:「唯使君所命。」訓遂撫養教諭,小大莫不感悅。於是賞賂諸羌種,使相招誘,迷唐叔父號吾將其種人八百戶來降。訓因發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擊迷唐於寫谷,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頗巖谷,眾悉離散。

    和帝永元元年春,迷唐欲復歸故地,鄧訓發湟中六千人,令長史任尚將之,縫革為船,置於箄上以度河,掩擊迷唐,大破之,斬首前後一千八百餘級,獲生口二千人,馬牛羊三萬餘頭,一種殆盡。迷唐收其餘眾西徙千餘里,諸附落小種皆畔之。燒當豪帥東號稽顙歸死,餘皆款塞納質。於是訓綏接歸附,威信大行,遂罷屯兵,各令歸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餘人,分以屯田、修理塢壁而已。

    四年冬十月,護羌校尉鄧訓卒,吏民、羌胡旦夕臨者日數千人,羌胡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曰:「鄧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烏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至空城郭。吏執不聽,以狀白校尉徐傿,傿嘆息曰:「此為義也。」乃釋之。遂家家為訓立祠,每有疾病,輒請禱求福。

    蜀郡太守聶尚代訓為護羌校尉,欲以恩懷諸羌,乃遣譯使招呼迷唐,使還居大小榆谷。迷唐既還,遣祖母卑缺詣尚,尚自送至塞下,為設祖道,令譯田汜等五人護送至廬落。迷唐遂反,與諸種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詛,復寇金城塞。尚坐免。

    五年,護羌校尉貫友遣譯使構離諸羌,誘以財貨,由是解散。乃遣兵出塞,攻迷唐於大小榆谷,獲首虜八百餘人,收麥數萬斛,遂夾逢留大河築城塢,作大航,造河橋,欲度兵擊迷唐。迷唐率部落遠徙,依賜支河曲。

    八年十二月,護羌校尉貫友卒,以漢陽太守史充代。充至,遂發湟中羌胡出塞擊迷唐。迷唐迎敗充兵,殺數百人。充坐徵,以代郡太守吳祉代之。

    九年閏八月,燒當羌迷唐率眾八千人寇隴西,脅塞內諸種羌合步騎三萬人,擊破隴西兵,殺大夏長。詔遣行征西將軍劉尚、越騎校尉趙世副之,將漢兵、羌胡共三萬人討之。尚屯狄道,世屯枹罕。尚遣司馬寇盱監諸郡兵,四面並會。迷唐懼,棄老弱奔入臨洮南,尚等追至高山,大破之,斬虜千餘人。迷唐引去,漢兵死傷亦多,不能復追,乃還。

    十年冬十月,行征西將軍劉尚、越騎校尉趙世坐懦徵,下獄,免。謁者王信領尚,營屯枹罕,謁者耿譚領世營,屯白石。譚乃設購賞,諸種頗來內附。迷唐恐,乃請降。信、譚遂受降,罷兵。十二月,迷唐等率種人詣闕貢獻。

    十二年秋九月,燒當羌豪迷唐既入朝,其餘種人不滿二千,饑窘不立,入居金城。帝令迷唐將其種人還大小榆谷。迷唐以漢作河橋,兵來無常,故地不可復居,辭以種人饑餓,不肯遠出。護羌校尉吳祉等多賜迷唐金帛,令糴谷市畜,促使出塞,種人更懷猜驚。是歲,迷唐復叛,脅將湟中諸胡寇鈔而去。王信、耿譚、吳祉皆坐徵。

    十三年秋八月,迷唐復還賜支河曲,將兵向塞。護羌校尉周鮪與金城太守侯霸及諸郡兵、屬國羌胡合三萬人,出塞至允川。侯霸擊破迷唐,種人瓦解,降者六千餘口,分徙漢陽、安定、隴西。迷唐遂弱,遠逾賜支河首,依發羌居。久之,病死,其子來降,戶不滿數十。

    十四年春,安定降羌燒何種反,郡兵擊滅之。時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無復羌寇,隃糜相曹鳳上言:「自建武以來,西羌犯法者常從燒當種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有西海魚鹽之利,阻大河以為固。又近塞內,諸種易以為非,難以攻伐,故能強大,常雄諸種,恃其拳勇,招誘羌胡。今者衰困,黨援壞沮,亡逃棲竄,遠依發羌。臣愚以為宜及此時,建復西海郡縣,規固二榆,廣設屯田,隔塞羌胡交關之路,遏絕狂狡窺欲之源。又殖穀富邊,省委輸之役,國家可以無西方之憂。」上從之,繕修故西海郡,徙金城西部都尉以戍之,拜鳳為金城西部都尉,屯龍耆。後增廣屯田,列屯夾河,合三十四部。其功垂立,會永初中諸羌叛,乃罷。

    安帝永初元年。初,燒當羌豪東號之子麻奴隨父來降,居於安定。時諸降羌布在郡縣,皆為吏民豪右所徭役,積以愁怨。及騎都尉王弘西迎西域都護段禧,發金城、隴西、漢陽羌數百千騎與俱,郡縣迫促發遣。羣羌懼遠屯不還,行到酒泉,多有散叛,諸郡各發兵邀遮,或覆其廬落。於是勒姐、當煎大豪東岸等愈驚,遂同時奔潰。麻奴兄弟因此與種人俱西出塞,先零別種滇零與鍾羌諸種大為寇掠,斷隴道。時羌歸附既久,無復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負板案以為楯,或執銅鏡以象兵,郡縣畏懦不能制。丁卯,赦除諸羌相連結謀叛逆者罪。

    十二月,詔車騎將軍鄧騭、征西校尉任尚將五營及諸郡兵五萬人屯漢陽,以備羌。

    二年春正月,鄧騭至漢陽,諸郡兵未至,鍾羌數千人擊敗騭軍於冀西,殺千餘人。梁慬還至敦煌,逆詔慬留為諸軍援。慬至張掖,破諸羌萬餘人,其能脫者十二三。進至姑臧,羌大豪三百餘人詣慬降,並慰譬,遣還故地。

    冬,鄧騭使任尚及從事中郎河內司馬鈞率諸郡兵與滇零等數萬人戰於平襄,尚軍大敗,死者八千餘人。羌眾遂大盛,朝廷不能制。湟中諸縣,粟石萬錢,百姓死亡,不可勝數,而轉運難劇。故左校令河南龐參先坐法輸作若盧,使其子俊上書曰:「方今西州流民擾動,而徵發不絕,水潦不休,地力不復,重之以大軍,疲之以遠戍,農功消於轉運,資財竭於徵發,田疇不得墾辟,禾稼不得收入,搏手困窮,無望來秋,百姓力屈,不復堪命。臣愚以為萬里運糧,遠就羌戎,不若總兵養眾,以待其疲。車騎將軍騭宜且振旅,留征西校尉任尚,使督涼州士民轉居三輔,休徭役以助其時,止煩賦以益其財,令男得耕種,女得織紝,然後畜精銳,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則邊民之仇報,奔北之恥雪矣。」書奏,會樊準上疏薦參,太后即擢參於徙中,召拜謁者,使西督三輔諸軍屯。十一月辛酉,詔鄧騭還師,留任尚屯漢陽為諸軍節度。遣使迎拜騭為大將軍。

    滇零自稱天子,於北地招集武都參狼、上郡、西河諸雜種羌,斷隴道,寇鈔三輔,南入益州,殺漢中太守董炳。梁慬受詔當屯金城,聞羌寇三輔,即引兵赴擊,轉戰武功、美陽間,連破走之,羌稍退散。

    十二月,廣漢塞外參狼羌降。

    三年春正月,遣騎都尉任仁督諸郡屯兵救三輔。仁戰數不利,當煎、勒姐羌攻沒破羌縣,鍾羌攻沒臨洮縣,執隴西南部都尉。

    四年二月,滇零遣兵寇褒中,漢中太守鄭勤移屯褒中。任尚軍久出無功,民廢農桑,乃詔尚將吏民還屯長安,罷遣南陽、潁川、汝南吏士。

    乙丑,初置京兆虎牙都尉於長安,扶風都尉於雍,如西京三輔都尉故事。

    謁者龐參說鄧騭「徙邊郡不能自存者入居三輔」,騭然之,欲棄涼州,併力北邊。乃會公卿集議,騭曰:「譬若衣敗壞,一以相補,猶有所完,若不如此,將兩無所保。」公卿皆以為然。郎中陳國虞詡言於太尉張禹曰:「若大將軍之策,不可者三:先帝開拓土宇,劬勞後定,而今憚小費,舉而棄之,此不可一也。涼州既棄,即以三輔為塞,則園陵單外,此不可二也。喭曰關西出將,關東出相。烈士武臣,多出涼州,土風壯猛,便習兵事。今羌胡所不敢入據三輔為心腹之害者,以涼州在後故也。涼州士民所以推鋒執銳,蒙矢石於行陳,父死於前,子戰於後,無反顧之心者,為臣屬於漢故也。今推而捐之,割而棄之,民庶安土重遷,必引領而怨曰:中國棄我於夷狄。雖赴義從善之人,不能無恨。如卒然起謀,因天下之饑敝,乘海內之虛弱,豪雄相聚,量材立帥,驅氐、羌以為前鋒,席捲而東,雖賁、育為卒,太公為將,猶恐不足當御。如此,則函谷以西,園陵、舊京非復漢有,此不可三也。議者喻以補衣猶有所完,詡恐其疽食侵淫而無限極也。」禹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幾敗國事。」詡因說禹「收羅涼土雄傑,引其牧守子弟於朝,令諸府各辟數人,外以勸厲答其功勤,內以拘致防其邪計」。禹善其言,更集四府,皆從詡議。於是辟西州豪傑為掾屬,拜牧守長吏子弟為郎,以安慰之。

    三月,先零羌復攻褒中,鄭勤欲擊之,主簿段崇諫,以為「虜乘勝,鋒不可當,宜堅守待之」。勤不從,出戰,大敗死者三千餘人。段崇及門下史王宗、原展以身扞刃,與勤俱死。

    秋七月,騎都尉任仁與羌戰,累敗,而兵士放縱,檻車徵詣廷尉,死。護羌校尉段禧卒,復以前校尉侯霸代之,移居張掖。

    五年春正月,先零羌寇河東,至河內,百姓相驚,多南奔渡河。使北軍中候朱寵將五營士屯孟津。詔魏郡、趙國、常山、中山繕作塢候六百一十六所。羌既轉盛,而緣邊二千石、令、長多內郡人,並無守戰意,皆爭上徙郡縣以避寇難。三月,詔隴西徙襄武,安定徙美陽,北地徙池陽,上郡徙衙。百姓戀土,不樂去舊,遂乃刈其禾稼,發徹室屋,夷營壁,破積聚。時連旱蝗饑荒,而驅趶劫掠,流離分散,隨道死亡,或棄捐老弱,或為人僕妾,喪其太半。復以任尚為侍御史,擊羌於上黨羊頭山,破之。乃罷孟津屯。

    秋九月,漢陽人杜琦及弟季貢、同郡王信等與羌通謀,聚眾據上邽城。

    六年六月,侍御史唐喜討漢陽賊王信,破斬之。杜季貢亡,從滇零。是歲,滇零死,子零昌立。年尚少,同種狼莫為其計策,以季貢為將軍,別居丁奚城。

    七年秋,護羌校尉侯霸、騎都尉馬賢擊先零別部牢羌於安定,獲首虜千人。

    元初元年三月,詔遣兵屯河內通谷衝要三十三所,皆作塢壁,設鳴鼓,以備羌寇。五月,先零羌寇雍城。

    九月,羌豪號多與諸種鈔掠武都、漢中,巴郡板楯蠻救之,漢中五官掾程信率郡兵與蠻共擊破之。號多走還,斷隴道,與零昌合,侯霸、馬賢與戰於枹罕,破之。

    冬十月,涼州刺史皮楊擊羌於狄道,大敗,死者八百餘人。

    二年春,護羌校尉龐參以恩信招誘諸羌,號多等率眾降。參遣詣闕,賜號多侯印,遣之。參始還治令居,通河西道。零昌分兵寇益州,遣中郎將尹就討之。

    秋九月,尹就擊羌黨呂叔都等,蜀人陳省、羅橫應募刺殺叔都,皆封侯,賜錢。

    詔屯騎校尉班雄屯三輔。雄,超之子也。以左馮翊司馬鈞行征西將軍,督關中諸郡兵八千餘人。龐參將羌胡兵七千餘人,與鈞分道並擊零昌。參兵至勇士東,為杜季貢所敗,引退。鈞等獨進,攻拔丁奚城,杜季貢率眾僞逃。鈞令右扶風仲光等收羌禾稼,光等違鈞節度,散兵深入,羌乃設伏要擊之,鈞在城中,怒而不救。

    冬十月乙未,光等兵敗,並沒,死者三千餘人,鈞乃遁還。龐參既失期,稱病引還。皆坐徵,下獄,鈞自殺。時度遼將軍梁慬亦坐事抵罪。校書郎中扶風馬融上書稱參、慬智能,宜宥過責效。詔赦參等,以馬賢代參領護羌校尉。復以任尚為中郎將,代班雄屯三輔。

    懷令虞詡說尚曰:「兵法弱不攻強,走不逐飛,自然之勢也。今虜皆馬騎,日行數百里,來如風雨,去如絕弦,以步追之,勢不相及,所以雖屯兵二十餘萬,曠日而無功也。為使君計,莫如罷諸郡兵,各令出錢數千,二十人共市一馬,以萬騎之眾,逐數千之虜,追尾掩截,其道自窮,便民利事,大功立矣。」尚即上言,用其計,遣輕騎擊杜季貢於丁奚城,破之。

    太后聞虞詡有將帥之略,以為武都太守。羌眾數千遮詡於陳倉崤谷,詡即停軍不進,而宣言上書請兵,須到當發。羌聞之,乃分鈔傍縣。詡因其兵散,日夜進道,兼行百餘里,令吏士各作兩竈,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問曰:「孫臏減竈,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過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詡曰:「虜眾多,吾兵少,徐行則易為所及,速進則彼所不測。虜見吾竈日增,必謂郡兵來迎,眾多行速,必憚追我。孫臏見弱,吾今示強,勢有不同故也。」既到郡,兵不滿三千,而羌眾萬餘,攻圍赤亭數十日。詡乃令軍中強弩勿發,而潛發小弩。羌以為矢力弱,不能至,並兵急攻。詡於是使二十強弩共射一人,發無不中,羌大震,退。詡因出城奮擊,多所傷殺。明日,悉陳其兵眾,令從東郭門出,北郭門入,貿易衣服,迴轉數周,羌不知其數,更相恐動。詡計賊當退,乃潛遣五百餘人於淺水設伏,候其走路。虜果大奔,因掩擊,大破之,斬獲甚眾,賊由是敗散。詡乃佔相地勢,築營壁百八十所,招還流亡,假賑貧民,開通水運。詡始到郡,谷石千,鹽石八千,見戶萬三千。視事三年,米石八十,鹽石四百,民增至四萬餘戶,人足家給,一郡遂安。

    三年夏五月癸酉,度遼將軍鄧遵率南單于擊零昌於靈州,斬首八百餘級。六月,中郎將任尚遣兵擊破先零羌於丁奚城。九月,築馮翊北界候塢五百所以備羌。

    十二月丁巳,任尚遣兵擊零昌於北地,殺其妻子,燒其廬落,斬首七百餘級。

    四年春二月,任尚遣當闐種羌榆鬼等刺殺杜季貢,封榆鬼為破羌侯。

    六月,尹就坐不能定益州徵,抵罪。以益州刺史張喬領其軍屯,招誘叛羌,稍稍降散。

    九月,護羌校尉任尚復募效功種羌號封刺殺零昌,封號封為羌王。

    冬十二月甲子,任尚與騎都尉馬賢共擊先零羌狼莫,追至北地,相持六十餘日,戰於富平河上,大破之,斬首五千級,狼莫逃去。於是西河虔人種羌萬人詣鄧遵降,隴右平。

    五年冬十月,鄧遵募上郡全無種羌雕何刺殺狼莫,封雕何為羌侯。自羌叛十餘年間,軍旅之費,凡用二百四十餘億,府帑空竭,邊民及內郡死者不可勝數,並、涼二州遂至虛耗。及零昌、狼莫死,諸羌瓦解,三輔、益州無復寇警。詔封鄧遵為武陽侯,邑三千戶。遵以太后從弟故,爵封優大。

    永寧元年春三月,沈氐羌寇張掖。夏六月,護羌校尉馬賢將萬人討沈氐羌於張掖,破之,斬首千八百級,獲生口千餘人,餘虜悉降。時當煎種大豪饑五等,以賢兵在張掖,乃乘虛寇金城,賢還軍追之出塞,斬首數千級而還。燒當、燒何種聞賢軍還,復寇張掖,殺長吏。

    初,當煎種饑五同種大豪盧忽、忍良等千餘戶別留允街,而首施兩端。

    建光元年春,護羌校尉馬賢召盧忽斬之,因放兵擊其種人,獲首虜二千餘,忍良等皆亡出塞。

    秋七月,燒當羌忍良等以麻奴兄弟本燒當世嫡,而校尉馬賢撫卹不至,常有怨心,遂相結,共脅將諸種寇湟中,攻金城諸縣。八月,賢將先零種擊之,戰於牧苑,不利。麻奴等又敗武威、張掖郡兵於令居,因脅將先零沈氐諸種四千餘戶,緣山西走,寇武威。賢追到鸞鳥,招引之,諸種降者數千,麻奴南還湟中。

    延光元年春三月,護羌校尉馬賢追擊麻奴到湟中,破之,種眾散遁。十一月,燒當羌麻奴饑困,將種眾詣漢陽太守耿種降。三年九月,燒當羌豪麻奴死,弟犀苦立。

    順帝永建元年二月,隴西鍾羌反,校尉馬賢擊之,戰於臨洮,斬首千餘級,羌眾皆降。由是涼州復安。

    六年秋九月,護羌校尉韓皓轉湟中屯田置兩河間,以逼羣羌。皓坐事徵,以張掖太守馬續代為校尉,兩河間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見圖,乃解仇、詛盟,各自儆備。續上移屯田還湟中,羌意乃安。

    陽嘉三年秋七月,鍾羌良封等復寇隴西、漢陽。詔拜前校尉馬賢為謁者,鎮撫諸種。冬十月,護羌校尉馬續遣兵擊良封,破之。四年二月,謁者馬賢擊鍾羌,大破之。

    永和三年冬十月,燒當羌那離等三千餘騎寇金城,校尉馬賢擊破之。

    四年三月,燒當羌那離等復反。夏四月癸卯,護羌都尉馬賢討斬之,獲首虜千二百餘級。

    五年。初,那離等既平,朝廷以來機為幷州刺史,劉秉為涼州刺史。機等天性虐刻,多所擾發,且凍、傳難種羌遂反,攻金城,與雜種羌胡大寇三輔,殺害長吏。機、秉並坐徵。於是拜馬賢為征西將軍,以騎都尉耿叔為副,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諸州郡兵十萬人,屯漢陽。九月,令扶風、漢陽築隴道塢三百所,置屯兵。

    且凍羌寇武都,燒隴關。

    初,上命馬賢討西羌,大將軍商以為賢老,不如太中大夫宋漢,帝不從。漢,由之子也。賢到軍,稽留不進。武都太守馬融上疏曰:「今雜種諸羌轉相鈔盜,宜及其未並,亟遣深入,破其支黨,而馬賢等處處留滯。羌胡百里望塵,千里聽聲,今逃匿避回,漏出其後,則必侵寇三輔,為民大害。臣願請賢所不可,用關東兵五千,裁假部隊之號,盡力率厲,埋根、行首以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臣又聞吳起為將,暑不張蓋,寒不披裘。今賢野次垂幕,珍餚雜沓,兒子侍妾,事與古反。臣懼賢等專守一城,言攻於西而羌出於東,且其將士將不堪命,必有高克潰叛之變也。」安定人皇甫規赤見賢不恤軍事,審其必敗,上書言狀。朝廷皆不從。

    六年春正月丙子,征西將軍馬賢與且凍羌戰於射姑山,賢軍敗,賢及二子皆沒,東西羌遂大合。閏月,鞏唐羌寇隴西,遂及三輔,燒園陵,殺掠吏民。

    三月,武都太守趙衝追擊鞏唐羌,斬首四百餘級,降二千餘人。詔衝督河西四郡兵為節度。

    安定上計掾皇甫規上疏曰:「臣比年以來,數陳便宜,羌戎未動,策其將反,馬賢始出,知其必敗,誤中之言,在可考校。臣每惟賢等擁眾四年,未有成功,縣師之費,且百億計,出於平民,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羣為盜賊,青、徐荒饑,襁負流散。夫羌戎潰叛,不由承平,皆因邊將失於綏御,乘常守安則加侵暴,苟競小利則致大害,微勝則虛張首級,軍敗則隱匿不言。軍士勞怨,困於猾吏,進不得快戰以徼功,退不得溫飽以全命,餓死溝渠,暴骨中原,徒見王師之出,不聞振旅之聲。酋豪泣血,驚懼生變,是以安不能久,叛則經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嘆者也。願假臣兩營、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與趙衝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曉習,兵勢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煩方寸之印,尺帛之賜,高可以滌患,下可以納降。若謂臣年少、官輕,不足用者,凡諸敗將,非官爵之不高,年齒之不邁。臣不勝至誠,沒死自陳。」帝不能用。

    鞏唐羌寇北地,北地太守賈福與趙衝擊之,不利。秋九月,諸羌寇武威。

    冬十月癸丑,以羌寇充斥,涼部震恐,復徙安定居扶風,北地居馮翊。

    十一月庚子,以執金吾張喬行車騎將軍事,將兵萬五千人屯三輔。

    漢安元年冬十月,罕羌邑落五千餘戶詣趙衝降,唯燒何種據參絲未下。甲戌,罷張喬軍屯。

    二年夏四月庚戌,護羌校尉趙衝與漢陽太守張貢擊燒當羌於參絲破之。冬閏十月,趙衝擊燒當羌於阿陽,破之。

    建康元年春,護羌從事馬玄為諸羌所誘,將羌眾亡出塞,領護羌校尉衛琚追擊玄等,斬首八百餘級。趙衝復追叛羌到建威鸇陰河,軍度竟,所將降胡六百餘人叛走,衝將數百人追之,遇羌伏兵,與戰而歿。衝雖死,而前後多所斬獲,羌由是衰耗。詔封衝子為義陽亭侯。

    衝帝永嘉元年。西羌叛亂積年,費用八十餘億,諸將多斷盜牢稟,私自潤入,皆以珍寶貨賂左右。上下放縱,不恤軍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於野。左馮翊梁並以恩信招誘叛羌,離湳、狐奴等五萬餘戶皆詣並降,隴右復平。

    桓帝延熹二年十二月,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羌寇隴西、金城塞,護羌校尉段熲擊破之,追至羅亭,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餘人。

    三年閏正月,西羌餘眾復與燒何大豪寇張掖,晨,薄校尉段熲軍。熲下馬大戰,至日中。刀折矢盡,虜亦引退。熲追之,且鬥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積石山,出塞二千餘里,斬燒何大帥,降其餘眾而還。

    冬十一月,勒姐、零吾種羌圍允街,段熲擊破之。

    四年六月,零吾羌與先零諸種反,寇三輔。冬,先零、沈氐羌與諸種羌寇並、涼二州,校尉段熲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稽固熲軍,使不得進,義從役久戀鄉舊,皆悉叛歸。郭閎歸罪於熲,熲坐徵,下獄,輸作左校,以濟南相胡閎代為校尉。胡閎無威略,羌遂陸梁,覆沒營塢,轉相招結,唐突諸郡,寇患轉盛。泰山太守皇甫規上疏曰:「今猾賊就滅,泰山略平,復聞羣羌並皆反逆。臣生長邠、岐,年五十有九,昔為郡吏,再更叛羌,豫籌其事,有誤中之言。臣素有痼疾,恐犬馬齒窮,不報大恩。願乞冗官,備單車一介之使,勞來三輔,宣國威澤,以所習地形、兵勢佐助諸軍。臣窮居孤危之中,坐觀郡將已數十年矣,自鳥鼠至於東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敵,不如清平。勤明孫、吳,未若奉法。前變未遠,臣誠戚之,是以越職盡其區區。」詔以規為中郎將,持節監關西兵,討零吾等。十一月,規擊羌,破之,斬首八百級。先零諸種羌慕規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

    五年三月,沈氐羌寇張掖、酒泉。皇甫規發先零諸種羌共討隴右,而道路隔絕,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規親入菴廬,巡視將士,三軍感悅。東羌遂遣使乞降,涼州復通。先是,安定太守孫俊受取狼藉,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稟多殺降羌,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並老弱不任職,而皆倚恃權貴,不遵法度。規到,悉條奏其罪,或免或誅,羌人聞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饑括等十餘萬口,復詣規降。

    十一月,滇那羌寇武威、張掖、酒泉。

    皇甫規持節為將,還督鄉里,既無他私惠,而多所舉奏,又惡絕宦官,不與交通。於是中外並怨,遂共誣規貨賂羣羌,令其文降。帝璽書誚讓相屬。規上疏自訟曰:「四年之秋,戎醜蠢戾,舊都懼駭,朝廷西顧。臣振國威靈,羌戎稽首,所省之費,一億以上。以為忠臣之義不敢告勞,故恥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踐州界,先奏孫雋、李翕、張稟,旋師南征,又上郭閎、趙熹,陳其過惡,執據大辟。凡此五臣,支黨半國,其餘墨綬下至小吏,所連及者復有百餘。吏託報將之怨,子思復父之恥,載贄馳車,懷糧步走,交構豪門,競流謗讟,雲臣私報諸羌,讎以錢貨。若臣以私財,則家無擔石。如物出於官,則文簿易考。就臣愚惑,信如言者,前世尚遺匈奴以宮姬,鎮烏孫以公主。今臣但費千萬以懷叛羌,則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貴,將有何罪負義違理乎。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覆軍有五,動資巨億,有旋車完封,寫之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還督本土,糾舉諸郡,絕交離親,戮辱舊故,眾謗陰害,固其宜也。」帝乃徵規還,拜議郎,論功當封,而中常侍徐璜、左悺欲從求貨,數遣賓客就問功狀,規終不答。璜等忿怒,陷以前事,下之於吏。官屬欲賦斂請謝,規誓而不聽,遂以餘寇不絕,坐系廷尉,論輸左校。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會赦,歸家。

    六年十二月,詔徵皇甫規為度遼將軍。規上書薦張奐才略兼優,宜正元帥,以從眾望。「若猶為愚臣。」宜充舉事「者,願乞冗官,以為奐副」。朝廷從之,以奐代規為度遼將軍,以規為使匄奴中郎將。

    西州吏民守闕為前護羌校尉段熲訟冤者甚眾,會滇那等諸羌種益熾,涼州幾亡,乃復以熲為護羌校尉。七年冬十月,護羌校尉段熲擊當煎羌,破之。

    八年春正月,護羌校尉段熲擊罕姐羌,破之。

    閏五月,段熲擊破西羌,進兵窮追,展轉山谷間,自春及秋,無日不戰,虜遂敗散,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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