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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樵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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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今天我們講鄭樵的通志。鄭樵字漁仲,和朱子同時稍早。我曾講過杜佑通典,這是中國史學裏相傳三通的第一部;鄭樵通志是第二部。不多年,下到元初,馬端臨的文獻通考是第三部。在馬端臨通考未出以前,大家看重杜佑通典。自通考出世,一般人都讀通考。通志比較最不受人注意。但到了近代,像梁任公,就特別推尊鄭樵通志。因通典實際上是一部講制度的書,而通志意義則大不相同,範圍擴大,非復政治制度可限。

    通志有一總敍,開首即說:

    會通之義大矣哉。

    他特別提到這「會通」二字。究應作何解?我們首該注意。他又說:孔子六經之後,惟有司馬遷的史記:

    所可為遷恨者,博不足也。

    做學問要能會通,就先要能「博」,博了才能通。學愈博,則所通愈大。鄭樵嫌司馬遷不够博,乃是就他所寫的通志來作批評。實在史記與通志兩書體制不同,未可相擬。大抵鄭樵之學,博而求通,而不免於多偏,其開始總敍即可見。

    鄭樵又說,著書都不免要採前人之書,然亦「必自成一家之言」。像司馬遷史記,即是能成一家之言者。從孔子春秋以後,能有制作規模,成一家言的,就該是司馬遷的史記。至於班固漢書,則並不能成一家言,遂失會通之旨。蓋須博而能通,始成一家言。若一開始便專門在一條線上,不於博後求通,則不能成為一家。

    鄭樵又說,遷、固像是一龍一猪。後代史家都棄遷而用固,斷代為史。像劉知幾更是尊班抑馬。在鄭樵意思裏,很看不起斷代為史,把一代一代隔斷了來寫歷史,則「無復相因之義」,也就不見有會通。

    他曾舉出幾點,如曹魏定稱吳、蜀為「寇」,如北朝就指作東晉作「僭」,南朝則謂北朝為「索虜」,北朝又稱南朝為「島夷」。又如齊史稱梁軍曰「義軍」,這就更不通,應稱「叛軍」纔對。只因齊史由梁人來寫,遂呼梁軍作義軍。正如隋書亦稱唐兵作「義兵」,亦因隋書由唐代人寫;這和上面北稱南為「島夷」,南稱北為「索虜」,又不同。在晉史裏,晉篡魏,目忠於魏的為「叛臣」,但在魏則是忠臣,如王凌、諸葛誕、毌丘儉等。齊接宋,齊書裏稱忠於宋的為「逆黨」,像袁粲、劉秉、沈攸之等。如此之類,據鄭樵意思,都是失掉了會通,都只因斷代為史之故。

    但鄭樵這講法,也有不盡然處。如我們民國時代人編修淸史,卻反而忠淸蔑民,該不該呢?如把張勳、康有為合傳,這更離奇。只因此兩人同謀復辟。但此兩人之斷不當合傳,則是顯然的。把來合傳,則只借以發洩其忠淸之私。如今我們讀了這一部淸史,只是看不出淸朝為何而亡,看不出當時中國社會為何要革命,好像慈禧、光緖都不錯,而無端地亡了。這實是很荒唐,太違背了史法。寫歷史人儘要有斟酌,不能一意偏私。在淸初修明史,那時明室已亡,淸朝找了許多學者來修明史。這許多人,心中還是不忘宗邦,對明室還有一番忠心,但他們能痛定思痛,把明室之所以亡,都在明史裏傳達出來;所以這部明史給後人看重,正因當時那許多人都有見識,都通史學。到了淸末,學術已衰,都不能懂得史學大義,所以這淸史就難修了。

    二

    今再說,斷代寫史當然有很多毛病。在南朝梁武帝時,就命吳均來修一部通史,上自太初,接著史記修下。隋代楊素令陸從典續史記直修到隋代。此皆是有意修通史的。但和司馬光資治通鑑不同。通鑑是編年體,上述兩史並非編年,當是採用太史公的紀傳體。照鄭樵意思,也想繼此兩人來修一部通史。他的通志,共有兩百卷,開始是本紀,接下是年譜,此如史記之有表。接下是列傳,還有載記,則是史記世家之變。如五胡十六國,前趙後趙、前秦後秦之類,分題敍述,稱曰載記。所以鄭樵通志體例還是沿襲正史,有紀、有傳、有年表、有載記。而書中最重要的則是所謂二十略。梁代江淹說過:修史之難,無出於「志」,其次才是「表」。其意認為紀傳比較志表為省力。把各史的「志」彙合成書的,首推杜佑通典,次是鄭樵通志。惟通志兼有紀、傳、年表、載記,則與杜佑書體例不同。通志中之「志」則稱「略」。他共作了二十略。他的紀傳,只照鈔史記、漢書一路下來,不過稍有省益,而且亦只到隋代,唐以下大槪是沒有工夫續下。其書最要在二十略,即氏族、六書、七音、天文、地理、都邑、禮、謚、器服、樂、職官、選舉、刑法、食貨、藝文、校讎、圖譜、金石、災祥、昆蟲草木等。後人對通志這二十略也特別看重,也有把來單行的,即稱之曰通志二十略,共五十一卷,佔全書四分之一。鄭樵自己很得意他的二十略,他說:

    總天下之大學術,條其綱目,名之曰略。其五略,漢、唐諸儒所得而聞。其十五略,漢、唐諸儒所不得而聞。

    其中如職官、選舉、刑法、食貨各略,均是因襲漢、唐各史,也只是根據杜佑通典。而其他十五略,則他認為是漢、唐諸儒所不得聞。這就全是他的創作了。平心論之,他的這些,實也不失為在中國史學中一部有極大創見的書。

    三

    首先講他的氏族略。他說:

    生民之本,在於姓氏。

    中國人一向很看重姓氏,直到今天,宗族觀已漸淡忘,而姓氏則仍保存;這是研究中國社會史一個極大極要的項目。所謂中國民族,究竟來歷如何,演變如何?有絕大部分,我們該從姓氏方面下工夫去研究。鄭樵說:姓氏來歷,「左氏所言惟五,今所推有三十二類。」在此方面,我們不能說鄭樵沒有貢獻。他先已作過氏族志五十七卷,後來又作氏族源、氏族韵又七十五卷。他先已有了一百多卷的書,而通志裏的氏族略共只六卷,是已把他研究所得,精要地寫入了。我們治史的,於此一門,實當注意。

    如在古代,治春秋史,我們當通春秋時代的氏族。左傳裏所載各國氏族,驟難分別條貫,可看淸代顧棟高的春秋大事表。戰國前,氏姓分。秦漢以下,氏姓合。東漢下到唐代,又有所謂門第,這是中國中古社會新興的一些大家族。唐書裏還有宰相世系表,每一個大家族都有他們的歷史來源。這時遂有所謂「譜牒」之學。古代的譜牒是封建貴族,中古的譜牒是世家門第。宋以後,中國進入了平民社會,許多大家族都消失了,於是譜牒之學慢慢兒不講究;而鄭樵特地來研究這一問題,寫他的氏族略,眞可謂有眼光。實際上,古代譜牒之學,宋明以下直到淸代,還是存在。各有家譜,時加修輯,要到民國才斷。但如最近靑年戰士報上有一位臺灣女記者寫了一部新的姓氏書,她只把以前幾本舊書拿來簡要地鈔出一些材料,但可使我們知道臺灣某一族某一家在先從大陸那裏來,某一族某一家又從那裏來;簡單地指明,也可一看;所以此書也很受社會一般人注意。

    我以前曾想根據馬驌繹史,就其所搜羅的古書傳說,來看中國古代究有多少姓氏,每一個姓氏又分別在多少地區,和其間的盛衰遷徙;憑此來治古史,來推究中華民族之成立與轉變。在我們古史中的「氏」,就是一個國土,或是一個政治朝代;而「姓」則是一個血統。在春秋前,中國究有多少姓?一姓中有多少氏?分在多少處?我想慢慢在這裏面可以約略推論中國古代民族的分合。但我終於沒有在此方面眞實下工夫,而別人也似乎沒有注意到此。這是可惜的。要之,姓氏之學確是我們學歷史人所應從事的一項大節目,而由鄭樵開其先。

    四

    通志氏族略下面,是六書五卷,七音二卷。這七卷是講的文字與聲韻。鄭樵說:

    書契之本,見於文字。

    我們要在文字書本上來研究較早的「自然人」,首應注意血統,研究其氏姓。我們要研究繼之而後起的「文化人」,更該注意到其所用的語言和文字。西方文字是一種音符,只用來代表聲音;中國文字則是象形的,如畫圖一樣。實際上,古代西方文字也以象形開始,後來方法窮了,畫不勝畫,象不勝象,而且一切事物無可畫,無可象,只有易途向前。中國文字則在象形之後,又衍變出指事、會意兩體,這就花樣大了。又兼著有形聲,把聲音與形象配合,道路益廣。又兼著有轉注、假借,則變化益活。所以中國的六書,乃是中國文字的一個綜合研究。直從許愼在東漢時寫了一部說文解字,文字學已成為一種專門學問。而研究文字,又必研究到聲音。在中國文字中便有代表聲音的,而聲音又跟著地域、年代而變。如英國人講話與法國人不同,法國又與德國不同。等於我們廣東人講話不同福建人,福建人講話還是不同臺灣人。既跟著地域變,還要跟著年代變。一百年前人講話,同一百年後人講話聲音不同。西方文字既僅作聲音的符號,所以文字不能統一。又是一百年前的,也要和一百年後不同。只有中國文字,不單是象形,而兼有六書,把字形來統轄語音;各地講話土音不同,還能有一共同的國語。又以文法來統轄語法。所以幾千年來,中國各地人說話也還差不多。幾千年來,在這樣廣大的地域中,而語言不分散太過,就因為有文字在那裏統轄著。

    將來若能把中國文字遍及世界,這將貢獻於世界人類文化者其大無比。即如科學上用中國字,也極方便。因中國有形聲字,如從金、從石、從火、從土、從水、從气,化學、生物學、礦學都可分類,一目瞭然。而且中國一個字,可以代表很多意義。層出不窮的新材料、新發現、新創作、新器物,用中文來寫出是最方便的,可以不另造新字。否則將來科學字愈造愈多,認識記憶非常困難。只有拿中國字來應用,則很簡單。而且一字一音,英國人看也懂,法國人看也懂。今天只為中國不像樣,大家不注意。萬一有一天,世界人類懂得中國文妙處,採用中文,此事非純屬空想。

    我們且不要講得太遠。我們國家幾千年的文化,都寄託在文字上。最要的,我們該要通得歷古相傳之文字。淸代人對於文字學化著大工夫,他們所講,有許多鄭樵早已講過。他說:

    經術之不明,由小學之不振。小學之不振,由六書之無傳。

    此即後來淸代人提倡小學的主張。但淸代人花著大工夫在那裏講小學,到今天,這一點遺產可惜又都丢了。自我們發現了龜甲文,大家爭來研究;其實基本工夫仍應在許氏說文,說明六書,否則就無法來研究龜甲文。而且龜甲文僅是中國文字的開始,許叔重說文則是中國文字之正式完成。研究龜甲文只是最先階段,而非完成階段。今天我們只要聽說到龜甲文,便認為有莫大價値;卻不再有人能把我們今天的新知識、新觀念,再來接著淸代人的舊工夫,來研究中國文字;這眞是很可惜的。我們也可以說,文字不明,便一切書本都不易明。這是諸位今天讀書一個最大缺點。讀書讀不到深處,正為對書中每一個字的正確意義不淸楚。鄭樵只說「經術不明,由小學不振」,今天我們可以說「古書不明,由小學不振」。而且通文字不僅為讀書,從更大意義講,研究民族文化種種要點,有許多從語言文字入手,是極富很深意義之蘊藏的。也可說,此下中國文化不復興,也就因為我們的不識字,或識字識得太粗淺、太浮薄,不能從精細深奧處去了解。

    第三是七音兩卷。固然中國文字是講「形」,實際上中國文字裏邊重要的因素還涵有「音」。所謂音,亦涵「義」言。我年輕時讀說文,對於形聲字忽發生了疑問。如「壁」字,從辟、從土,上面半個「辟」是聲音,看了就知道讀「辟」;下面半個,則指壁是一堆泥土。形和音分開,所以說是形聲字。有一天晚上我睡了,窗外月光照到我牀上,醒回來,一腳就踢在牀邊壁上。我忽然想起我們的「臂」膀,不是也從辟聲嗎?臂膀在身體的兩旁,壁也正在屋的四旁。我就一個一個想出,凡從這偏旁的都一樣。如「劈」,用刀一劈,就分成兩旁。如「譬」,我講話你不明白,我從旁用個譬喩,使你明白,也便是從旁來說。又如「璧」,古人佩玉掛在身旁。又如「避」,就是避在旁。再由此推想,如我姓「錢」,看它一邊知是金屬,右邊半個「戔」是聲音,其實「戔」音也有意義。凡屬「戔」旁的都是薄薄小小的,如「盞」「箋」「殘」「淺」「棧」等字皆從「戔」,便都有薄薄小小的意思。可見中國字,一旁聲音都有意義。我曾為此寫了一本書,可惜抗戰時遺失了。其實宋代人講「右文」,已先我言之。更有些,是只聽聲音就知道了意義。如說「矢」,是一枝箭發出;「施」是我給你;都是向前的,同音便有同義。又如說「輸」「水」,像此之類還很多。「水」字蘇州人讀近「施」、「輸」、「矢」,可知凡讀「矢」音的字都有一共同意義是向前。又如說「宏」「鴻」「洪」等同音字有好多皆有大義。可見研究文字,接著便該研究聲音。鄭樵又說:

    文有子母,生字為母,從母為子。作字書以母為主,作韵書以子為主。

    鄭樵把字之形體聲音分別同研,這是極對的。講氏族,便知人的來源與分別;講語言文字,便能懂得文化思想的要點與特性,下面歷史才可講。我想這是鄭樵一種偉大的想法。

    五

    下面就是天文兩卷,地理一卷。講過了人,人在天地間,接著講天文地理。鄭樵講地理,也和一般講法不同。他說:

    地理之家,在於封圻。封圻之要,在於山川。禹貢九州皆以山川定其經界。九州有時而移,山川千古不易。班固地理主於郡國,致此一家俱成謬學。

    封圻就是封疆。鄭樵認為禹貢九州是講山川自然地理的,漢書地理志講的是郡國政治區域、人文地理。此番話,以前劉知幾已曾講過。但我認為研究山川固是重要,但政治地理講郡國區分,也非要不得。鄭樵講地理,重要在根據水道,也有他的特見。但取捨之間,也有他的偏見。

    天文、地理之下,繼之有都邑略一卷。都邑乃指一個國家建都所在。如齊國在臨淄,魯國在曲阜,西漢在長安,東漢在洛陽。這亦是一個極大値得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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