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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佑通典(下)(附吳兢貞觀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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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們今天續講通典。通典共分食貨、選舉、職官、禮、樂、兵、邢、州郡、邊防九個部門。這九個部門是分著次序排列的。他說:

    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

    政治最先第一項是教化,即今天講的教育;但教化的根本在經濟。大家先要有生活,豐衣足食。所以全部通典第一項開始就是經濟問題。中國從來講政治,從論語、孟子一路下來,無不以經濟為政治的最先第一項,杜佑通典亦就如此。直到現在,我們大家不讀書,好發空論,遂認為中國人一向不看重經濟。其次說:

    行教化在乎設職官,設職官在乎審官才,審官才在乎精選舉。

    政治組織必要設職官,設職官先要審別能當此等職官的人才,要找適當的人才,就要有選舉。這是通典書中的第二項目。照今天講,有選舉就是民主政治。我們只說中國是傳統的專制政治,當然皇帝用人不需要有客觀的標準和規定的制度。我們又說中國社會是個「封建社會」。試問在封建社會裏,又怎麼有選舉制度?封建社會裏的貴族是世襲的,但我們歷史上有選舉制度,做官人向來先從下邊選上去,再從上邊派下來。所以我說中國到了漢代,已該稱為「士人政府」,因其既非貴族的,又非軍人的,也非商人的,當然也不是教會的。政府裏邊許多人,都從社會選舉出來,選舉從漢代就開始成立一制度。後來到了唐代,又變成為考試。在杜佑作通典那時,所推行的是考試制度,而論此制度的源本,則從選舉制度來,所以他還稱之曰「選舉」。考試、選舉,是一本所生。而在兩漢,乃至於唐代,選舉和考試制度的後面,還是有學校、有教育。因此在敍述選舉制度中,學校教育與考試都已包括了。這是中國傳統政府重要的第二項目。第三項目才是設職官。從政府首領宰相以下,中央地方各級,合成一政府的組織。

    舉這三點,諸位就可知,中國傳統政府究是建築在一個什麼意義上的。再說政府是以解決社會經濟生活問題為首要,這是他的最大責任,所以第一項便是食貨。政府為要選擇社會賢能來辦政治,因此有選舉。然後再講到這個政府怎樣地分配職位,你盡此職,彼盡那職,故稱「職官」。中國人講政治,向不講「主權」何屬,卻稱「職責」係何。現在我們則定要說政治主權在那裏?於是有神權政治,說主權在上帝。有王權政治,說主權在皇帝。民權政治,主權則在民眾。這些都是西方人的政治思想,中國人從來不討論到這主權在那裏,卻儘討論他的職責是什麼?一官則必有一職。皇帝在政府裏,也有一份職責。他只是政府官位中之最高一位。這是中國政治思想同西方根本不同處。西方人講國家,便說國家要有主權、有民眾、有土地,主要仍逃不掉一個「主權論」。我們講政治,一向不重講主權,重要在講政府應該做些什麼事?所以杜佑通典最先第一項制度是食貨,第二項是選舉,第三項是職官。只從這三項制度上來講中國的政治理論,已可講得很扼要,很透切。

    而第四項是禮,第五項是樂。他說:

    制禮以端其俗,立樂以和其心。

    中國人一向看重社會的風俗和禮樂。他又說:

    官職設然後興禮樂。

    道德教化毁滅了,再始用刑法;所以下邊有兵有刑。我們的政府,是一個大一統的政府,所以下面還要劃分地域,有州郡,又有邊防來阻擋外面侵犯。

    我們只看他這九個門類的先後,已可說這是杜佑一番極大的政治理論所在。所以直到淸代乾隆時,再刻杜佑通典,在序上亦說到:從食貨開始,就是「先養而後教」,下面是「先禮而後刑」「安內以馭外」,本末次第都有條理。我們只從這一大體上,就可看出杜佑通典之體大思精。

    二

    其次講到書的內容。特別有一點重要該提出的。如看他的選舉篇,前面有總敍,後面有評語,前三卷是歷代制度,下三卷是雜論議。我們當知,在中國歷史傳統上,每一個政治的措施,或成立一項制度,便有朝廷許多做官人,乃至社會普通平民,都可發表意見。而這許多意見,其中重要的,也都大部分記載在歷史上。主要是所謂「奏議」。奏議以外,在每一家的「文集」裏,也常有文章討論,或是古代,或是當代,某一項制度的利害得失。我常說,我們治歷史,有著史、考史、評史三項。評史項下所特別重要的,當然要論評當代。中國人一向下來對於現實問題的論議,尤其是政治上的,是非常重視的。我們今天常說,我們的意見要客觀,不要主觀。但當知,如在漢代有一制度,漢朝人在那裏批評這制度,他們這種批評纔眞是客觀的。若使我們來批評此制度,這些批評,反而是主觀的。只有漢朝人批評漢朝制度,這才是眞批評。我們該要懂得漢朝人怎樣來批評他們當時的制度。譬如說今天要批評共產主義、極權政治,最重要的,要問在共產主義、極權政治下邊的人,他們對這個政治和主義抱怎樣意見?這才是客觀的眞批評。我們站在這個政治的外邊來批評這個政治,豈不是我們的主觀嗎?

    所以我們學歷史,更重要的,要了解在當時歷史上的人,看他們對當時的事是怎樣的看法?如中國歷史上有一個孔子,在此下兩千五百年的中國歷史上,一向為各時期的中國人所崇拜,這是歷史上的客觀。今天我們來反對孔子,要「打倒孔家店」,這是我們這一個時代人的觀念,這是我們的主觀。同樣理由,對於中國傳統政治,我們要看在中國歷史上向來每一個時期中的人,他們對這個政治怎麼看法,在他們認為是對是不對。我們不能拿我們今天學了西方的一點皮毛,其實也學得很少很淺,而把來批評中國傳統政治,說中國兩千年來只是個專制政治,這實是一個很主觀的講法,實在也沒有仔細去讀這兩千年來有關政治上的書。如杜佑通典,光是關於選舉制度,一半是敍述這制度,一半是網羅歷代各家各項批評。漢代的情形和魏晉南北朝不同,魏晉南北朝和隋唐不同。因於時代不同,而批評意見也不同。

    中國有一點和西方不同處,中國的知識分子,因為有了選舉制度,幾乎多數都跑進政治界。他們對於政治有意見,都是很具體,這件事該這樣,那件事該那樣。不像西方許多知識分子,本不親身預聞政治,就憑空寫一本書來批評政治,來構想一個懸空的烏托邦、理想國。我們見外國人這樣,說這是「政治思想」,他在專心一意寫一本書討論政治;而中國知識分子,卻沒有像樣來寫一部有頭有腦討論政治的書,於是認為在中國就找不到像樣的「政治思想」。其實中國人的政治思想,該從現實政治裏去找。如說選舉制度和考試制度,在這個時期這樣子的情況下,就有這時期的許多批評。在那個時期那樣子的情況下,就有那時期的許多議論。讀歷史的人,看了這許多批評議論,自然也能懂得關於這一制度的情形。一天他跑上政治,他對於其當時的選舉考試制度的利害得失,自也能加以一個很正確的評斷了。所以在中國歷史上,很少有徹頭徹尾的大變動。即如選舉制度,從漢到魏晉南北朝,到隋唐以下直到淸代,一路下來,如我上面所說,有因有革,但總是有此傳統。

    今天我們一意要學西方人之革命,要把前面的歷史傳統全體推翻,那麼下邊該怎麼辦?這只有一條路,便是到外國去學。中國歷史上自己原有的一套,是不要了。這是一件最可怕的事。為什麼中國自己原有的一套全該不要呢?其中道理,卻就大家不知。循至歷史上一切經過事實,我們既已全部不知,試問又如何再要?今天的中國,老實說,全部政治都已外國化。最少在政治上引經據典,發大理論,就該全從外國來。諸位在此也都看見過我們的選舉,選一個市長、縣長,如何選法?選出的又是何等樣人?諸位也知道了。試問這樣就是最好的嗎?外國人的選舉,有沒有比這樣好一點?這是一個問題。但中國歷史上,從前是怎麼樣子的?有沒有選舉?這又是另一問題。現在我們是要把歷史腰斬了,以前傳統,一刀切斷。淸代以前的舊的,我們都不知道,都不要。

    諸位學歷史,有一壞現象,學歷史就想做一史學家;至於在歷史上如政治等許多現實問題,好像和我不相干。要進了政治系,才學政治。進了歷史系,好像對於國家治亂興亡可以漠不關心。諸位都預備在大學裏教書,先得寫篇論文,拿了幾十幾百條證據,不痛不癢,這是在大學教書的必需資格。現實政治則和我不相干。諸位認為這樣的學者是對嗎?還是以往中國的舊式學者對?他只讀了一部杜佑通典,懂得這樣那樣;跑上政治,選舉該這樣,食貨該那樣,他可有種種理論、種種看法。即使他不在政界,寫本書也寫得很具體,很客觀。

    諸位不要認為今天的我們纔是進步到了最高點,從前一切不如我們。我們今天所最了不得的,不過學到一些外國的。但你能說今天的外國,就是他們的最高點嗎?如今天的美國,就一定比華盛頓初開國時,或者林肯南北戰爭時進步嗎?經濟是進步了,政治未必就進步。今天的英國,就定比十八世紀十九世紀時的英國進步嗎?科學說是進步了,經濟、政治未必就進步。我們僅是學著外國今天的,而且是學的一點皮毛。難道我們大學裏政治學系的學生都能留學外國嗎?在中國讀外國書,所知有限;跑到外國去,仍是在大學裏讀課程,和他們的實際政治還是相隔很遠。回來了,還是在法學院政治系教政治。至於政府用人,並不定用到這批學者。這也不能專怪我們,外國就這樣。外國的一切,是否也値得批評呢?這是個大問題。近代人物中,只有孫中山先生,敢對外國選舉制度也有批評,此外似乎是沒有了。

    三

    通典選舉下的第四卷是禮,就有一百卷,占了全部通典的一半。諸位要知,中國政治是一個「禮治主義」的。倘使我們說西方政治是「法治主義」,最高是法律,那麼中國政治最高是禮,可說中國傳統政治的理想是禮治。什麼叫做「禮」?今天我們豈不一點也不知。還是鞠躬舉手就算禮了呢?倘使諸位讀通典,研究經濟史的,只翻它食貨志。研究選舉制度的,只翻它選舉志。研究政治組織的,只翻它的職官志。卻沒有人去翻它大半部通典所講的禮。可是一部通典裹,很大的貢獻就在這裏。它把禮分了吉、凶、軍、賓、嘉五種,中國人向稱為「五禮」。不讀古書,就不曉得這五禮所包括的範圍。

    通典在禮一部分前也有個總論,提起中國歷來講禮的人,從西漢叔孫通起,到唐代,共有三百人之多。可見杜佑自己至少對這一部分是下著很大工夫的。在此五禮中,杜佑通典特別的貢獻,則在講凶禮中之喪禮。在喪禮中最重要的是服制,中國人所謂的「喪服」。怎麼叫做喪服呢?如父母死後,子女為父母守喪的年限及一切的制度,都包括在內。我們中國歷史上的家庭組織很複雜,喪服是中國古人一個極大的學問。遠在小戴禮記裏,就有一篇文章叫喪服。這尙是在貴族時代。後來到了漢代,特別到了東漢以後,中國社會才有所謂「士族」出現,這已不是古代的封建貴族了。漢以後的士族,是經過漢代的考試制度以後所產生出來的一個新階級。此下就是魏晉南北朝的門第,一路下來到唐朝。也可說士族便是那時的貴族吧!不看別的,只看新唐書裏的宰相世系表,就可看出門第在當時之地位。但那些大門第怎樣維持?這就靠著一種禮,更重要的是喪禮,尤其是服制。因此在魏晉南北朝時,研究喪服制度是一個大學問。當時有一位經學大師雷次宗,他在經學上的地位,當時人推尊他可比東漢末年的鄭康成。他的學問,就是講喪服。甚至當時一個和尙出了家,他也要做一世之師,也要來領導當時的社會,也就要研究喪服。我們死了父母,有種種事情不明白,也可去問和尙。所以當時中國的大和尙也多研究喪服。和雷次宗同時,就有一個慧遠,他是那時住在廬山東林寺的大和尙,他就研究喪服。喪服在當時社會的重要,諸位即此可想而知。下到唐代,還是有大門第,還是要講喪服制度。

    現在我問諸位,那時的喪服制度,究是個什麼制度?中間講些什麼呢?我們全不知,卻儘大膽批評,說中國社會是一個「宗法社會」。「宗」就是我們向來的宗廟祠堂。祠堂裏也有一套「法」,即是禮,最重要就是這喪服。不是像我們想法,父母死了,送進祠堂,每年去祭拜,這就叫宗法。這想法太幼稚、太簡單了。在杜佑通典裏,就保留著可以說最詳備的當時的喪服制度。在他以前以後都沒有這樣記載過。若能具體地來講中國的喪服制度,這纔是講了中國的宗法。倘使今天諸位要批評中國社會,說它是一個封建社會、宗法社會,這也可以。但中國的宗法究是怎麼樣子?諸位不應都不知。恰如諸位批評我們中國的政治是專制政治,為什麼呢?只為它有個皇帝,是一個政府中最高的第一位,所以中國從秦以下的政治是個專制政治。這話也對。但我問諸位,究竟我們歷史上各代皇帝,又是怎樣的專制法?諸位又都不知。除非諸位能去翻出一部杜佑通典,花費著一年半載工夫約略讀一過,你才會告訴我中國政治究是怎樣專制法。你說中國社會是個封建社會、宗法社會,但封建究是個怎樣子的封建?宗法又是個怎樣子的宗法?倘使諸位想拿來和西方中古時期的所謂封建社會相比,其間相差簡直是太遠了。但我們直到今天,始終沒有人把此問題來研究過。此因到了宋朝以下,中國大門第沒有了,不需要這樣繁複細密的喪服制度,所以連宋以後人,都不來研究這一套,又何況在今天?這是過去的事。可是今天我們定要提出這句話來,儘說中國是封建社會,至其一切實況,則只說不知。不知亦無妨,但不該隨口駡。

    我們今天做學問,不講實用,只高呼「為學問而學問」,要做一種專家之學,詳細來下考據工夫。那麼倘使有人能拿出一番大工夫,來讀杜佑通典裹的凶禮和喪服制度,寫出一部書來,也可使我們了解到中國那時的大門第和其所謂「宗法」在當時究是怎麼一回事。這豈不也是一項極大的學問?那時的這項制度,也不是由專制政府下一條法令規定便得。這事情很細密,不知經過了幾多人辯論,你認為該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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