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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佑通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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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上學期最後講到東漢到隋這一段的史學。我們學歷史的人,第一要懂得時代。時代自然會變,從來歷史上,古今中外,沒有不變的時代。我們又要注意到每一時代的學術。學術不僅要跟著時代變,還要能創新。有了學術創新,才能跟著有時代創新。諸位不要認為時代永遠在那裏變,便是永遠在那裏新,這是不會的。如我們每一人從孩到老,天天在那裏長大,慢慢兒老了,死了,這是個自然現象。我們要受教育,從事進修,才能在自己生命過程中有創新。時代之變是自然的。學術之變,不專是追隨時代,而要能創新時代。

    中國歷史從東漢一路下來,比較上面從春秋戰國以至西漢乃及東漢的上半期,這是大變了。最簡單的,中國已經沒有了一個大一統的局面。說到這一時代的學術,不是沒有,只看隋書經籍志,這個時代經、史、子、集著作很多。但這一段時期的學術,一言蔽之,只是在隨著時代變。如說兩漢是講經學的,魏晉南北朝變為淸談,轉講莊老了。接著佛教跑進中國來。這些都是跟隨著時代之變而變,只是一個自然的。嚴格地說,說不到創新。即如講到史學,本是這一時代一個新東西,但也只是沿著太史公史記下來,一路因循,下邊並不能再有新創造,能主動來開創時代的一種新創造。也可說,在當時,不僅沒有新史學,也沒有新哲學。因此,不能達到領導時代、開創時代的任務。勉強來說,也可說建安以下有了新文學。但認眞講,建安以下所謂的新文學,也只是追隨著時代在那裏變,並不能由一種新的文學來創造一個新的時代。直從魏晉南北朝一路到隋,時代是儘變了,但這些變,只是走下坡,不是攀高峯。只是後退,不是上進。這一段時代的學術思想,只在跟著時代變,而並不能在變之中來創造一個理想的新。我們所要的新,不是只在自然的變裏而感到新;乃要自有一套理想,能來領導我們在此變之中走上一條新的路。

    我們講魏晉南北朝的史學,最後講到劉知幾史通。其實這是東漢以下直到唐初,這一段的史學積累而成了劉知幾的這一部史通。只為魏晉南北朝這一段的史學,沒有很高的價値,而劉知幾的史通,乃僅從這一段的史學中出來。所以我們也可說,劉知幾史通,乃是這一時代的產物,它不够作為將來新史學的領導者。因它並不能開出將來史學一個新理想,或者說新意義、新境界。它沒有這些。所以說劉知幾史通並不能創。不僅不能創,它僅是代表一個衰世的史學,僅能在枝節問題上零零碎碎作批評。那裏不對,那裏不對。這種批評,不是說一無價値,他能指出從前史書中的許多毛病與缺點。到後來如寫舊唐書、新唐書的,也曾接受了這一些意見。可是這些都是小題目,小問題。我們可以說,劉知幾在史學上根本還不能瞭解到司馬遷史記,更不必說到史記以前的孔子春秋和周公的詩書。

    我們把以前所講回頭再來一試看,從周公詩書到孔子春秋,到司馬遷史記,正是在那裏一步步地翻出新的來,一步步地有創造。下面從班固漢書到陳壽三國志,范蔚宗後漢書,乃及其他在隋書經籍志裏所見的史書,大體都是在走下坡路。他們僅能摹倣,又僅能在小處淺處摹倣。而劉知幾史通,也僅是這樣,也僅能從小處淺處著眼。所以我們上學期講到史通做結束,恰恰正可指出這一段時期中學術的衰微。而史學也是其中之一。太史公史記以前是一段,太史公史記以後到劉知幾史通又是一段。

    二

    今天我們所要講的,已到唐朝。可說唐朝已有了史學的創新,新的史學又起來了。唐代人對於思想方面,他們講莊老,或許還不如魏晉南北朝。講經學,從孔穎達承襲上面作為五經正義以後,也沒有能翻出新花樣。講文學,直要到韓愈、柳宗元提倡古文運動,才確實開出此下一個新的文學境界。稍前也待李白、杜甫出世,唐詩才能慢慢兒脫離了文選的老路,而自成為唐代一代的詩,使選詩變成了唐詩。而在史學方面,唐代也有一番創造開新。論其成果,似並不比韓柳古文運動、李杜古詩之成果為小。這就是杜佑的通典。這部書,可說在中國史學裏是一個大創闢。而這一種大創闢,也可以影響時代。

    我們講到此下中國的學者們,有幾部極大的人人必讀之書,但這是說到淸代為止。民國以來,那又另當別論了。此許多人人必讀書,第一是經書,如說五經、九經、十三經。第二是史書,如說史記、漢書,或者說四史,以至後來十七史、二十一史、二十四史等。這十三經和二十四史,都是此下學術界知識分子應該去翻到的書。除此之外,卻還有一樣也是諸位所知道的,就是所謂三通。唐杜佑的通典,宋鄭樵的通志,元馬端臨的文獻通考。這三通的體裁各不同。到了淸代人,就來分別依樣作續通典、續通志、續通考。這些續的,都只續到明代。淸代人再編淸通典、淸通志、淸通考,當時叫皇朝通典、通志、通考,這樣叫九通。九通以後,從乾隆到光緖,淸代人另有一部再續的通考,這樣又合成了十通。即是十部通書。在史學方面也是極為重要的。

    中國的史書,最開始是尙書中的西周書,我們稱之曰「記事體」。第二是孔子春秋,我們稱之曰「編年體」。到了太史公史記,我們稱之曰「紀傳體」。這三大體例,我們上面都講過了。以後史學上只不過沿襲這三體。到杜佑通典才有第四體,普通稱之曰「政書」。因其專講政治制度,所以稱作「典」。可是這種政書,在中國史學裏來講,也可說是中國的「通史」。即是中國人的所謂「通史」。當然如說太史公史記,也是通史體例,因其從五帝直講到漢武帝,而以後就變成斷代史。此皆所謂正史。在歷代正史中,如在史記有八書,漢書有十志,在紀傳之外本也講到典章制度。可是慢慢兒到了唐代,他們的觀點和從前人又稍有不同。

    從前人的觀點,可說一代有一代的制度,如漢代有漢代的制度。但講到制度,實該求其通。因其在這一個時代中,只有此一個政府;此一個政府之一切制度,當然是互相配合,有其會通的。不能說我只要研究賦稅制度、經濟制度,或者法律制度、兵隊制度等,各各分別地研究。固然也可以分門別類地作各別的研究,然而其間是血脈貫通,呼吸相關的。我們要研究此一代之制度,必求其一代之通。如我們講漢書,不會只讀食貨志,不讀地理志,或其他諸志等。果要研究一代的制度,則必要究其通,斷不能知其一不知其二,則斷不能說已瞭解了那時的某制度。

    到了那朝代亡了,新的朝代起來。可是諸位當知,朝代變了,而制度則終是不能變。制度也非不變,可是只在小處變了,大處不能變。變了某一些,而另有某一些則並不變。中國治史論政的,稱此曰「因革」。革是變革,如商朝人起來革了夏朝人的命,周朝人起來革了商朝人的命。然而有所「革」,亦必有所「因」。商朝人還多是因襲著夏朝人,周朝人還多是因襲著商朝人。所以稱為「三代因革」。如讀論語,「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周代的制度,跟著商代而來,有的地方減省些,有的地方增益些,大體上則是跟著商代來。商代的制度又跟著夏代來,其間亦復有損有益。大體上都是因襲著上邊,不是憑空突起。孔子說:「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不要說三代,周也會亡,此下還是有因革,有損益。此處見出中國古人史學觀念之偉大,是亦政治觀念之偉大。似乎沒有別個民族懂得到此。孔子在那時,早認為周朝也要亡。但周朝亡了,下邊又怎麼樣?孔子說:「我其為東周乎!」倘使孔子果然能得意行道,周公創了個西周,孔子要來個東周。但大體上還是跟著周公西周而來,不過有損有益而已。

    直到此下秦始皇、漢高祖出來,中國大變,成為一個統一政府。但從前夏、商、周三代也可說是統一的。那時是封建的統一,秦漢是郡縣的統一。這是一種新統一。所以秦漢就和三代不同,應得另有一套。但漢朝人有許多是跟著秦朝人來的。這一套,在史記裏也講,漢書裏也講。可是他們中間,當然有許多是跟著古代春秋戰國或者三代而來的。到了東漢,天下分崩,就變成為三國、兩晉、南北朝,遠不能同漢代相比了。我們講這時期是衰亂之世,時代變了,一切政治制度也跟著全要變。但就實而論,仍只是一種跟隨,一種因襲,沒有什麼了不得。能隨而不能創,能因而不能革,沒有一代的所謂「一王新法」,或說「一王大法」。如漢代人講的,一個新王朝出來,應該有一套新制度,一套新的大法則。他們說孔子「為漢制法」,孔子那能為身後漢朝來創一套新制度,立一套新儀法。這只是漢代經生之「通經致用」,他們根據孔子意思來創造出一代的新制。下面魏晉南北朝,不再有漢儒的氣魄與理想,只是因陋就簡,跟隨著亂世而逐漸走了下坡路。

    現在到了唐代,一統盛運又興。唐朝人有唐朝人的一套想法,他們又能自有創制。唐朝乃始可與漢朝相提並論。有的是跟著漢人而來的,有的是改變了漢人而自創的。這裏我們便可有一番「漢唐因革論」。當然,中間魏晉南北朝,還是有因有革,一路下來沒有斷。若使抹殺了中間魏晉南北朝一段,試問唐代的一切,又何因而起?其所革的,又是革的那一代那些事?大體說來,唐初的田賦制度如「租庸調制」,兵隊如「府兵制」等,都是沿襲著北周的。而它的一些衣服器物、朝廷禮儀方面,則多采諸南朝。唐代的一切,既非憑空而起,以前的南北朝,亦非一無足取。若分別而論,則每一制度,每一儀法,如各有一條線承貫而下。但合而論之,則一朝有一朝之制度儀法,其間高下得失,有關治亂興衰,相距不可以道里計。所以我們研究制度,則必然是一種通學。一方面,每一制度,必前有所因,無可憑空特起。此須「通古今」。又一方面,每一制度,同時必與其他制度相通合一,始得成為某一時代、某一政府之某一制度。此須「通彼此」。唐代統一盛運之再興,自然有它直通古今與通籌全局之一套遠大的氣魄與心胸,始得肇此盛運。所以朝代、人事可以隨時而變,而歷朝之典章制度、大經大法,則必貫古今,通彼此,而後始可知其所以然與當然。學者必先具備了此種「通識」,乃能進而研治此種「通史」。若我們說,唐代的田賦制度是跟著北周來,北朝制度還從上邊來,如此一路直講到秦漢,乃至三代,一切制度,都是通古今。而同時每一制度,又必互相通。

    此等話,說來像平常,實不平常。諸位當知,這在全世界各民族各國家,只中國能到達此境。如歐洲從希臘到羅馬,即沒有因革可言。羅馬是另外一套憑空而起,不是承襲希臘而來。下到中古時期,一切也並沒有跟著羅馬來,也說不上對羅馬有所革。無因又何來有革?從中古時期封建時代下至現代國家興起,如英國、法國,他們又是另外一套。他們只把希臘、羅馬、中古時期與現代牽連合寫在一起,遂成為他們的通史。只有我們中國,則是另有一套「通史」,此是我們歷史裏的「制度史」。

    又一當知者,中國歷史始終最主要的,乃是一個大一統政府下之歷史。在一個大一統的政府之下,則必然有其相通合一的統一性的制度。制度有多方面,有法律、經濟、軍事等一切;但既是在一統一的政府之下,它當然得彼此相通。中國古人稱此為「一王大法」,可見此非枝枝節節的,而實有一共通大道存在。所以孔子說:「雖百世可知。」漢亡後有唐,唐亡後有宋、有明,還是可以一路通下。人事變動,跳不出此大全體。它必有所因,可是也必有所革。一個新的時代來臨,要能創造一番新的制度,所謂一王大法。

    到了明末,大儒顧亭林身受亡國之痛,他說:「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就是人事變動,一朝亡了,後朝興起,改朝換代,亡了一家一族治國之權,這只叫亡國。我們一向的斷代史,便都是亡了國後所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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