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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内部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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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红;接着,她没有和乔治打招呼,就重新打开了钢琴。塞西尔应该听到《帕西发尔》,还有他喜欢听的任何其他乐曲。

    “我们的演奏家改变主意了,”巴特利特小姐说,这句话也许还包含了“她将弹给艾默森先生听”这层意思。露西不知怎么做才好,甚至不知道她自己想做什么。她弹了那支“百花仙女”唱的歌曲的几小节,弹得很糟糕,便停了下来。

    “我提议去打网球,”弗雷迪说,对这样七拼八凑的余兴节目感到厌恶。

    “很好,我也提议去打网球。”她又一次阖上了那架不走运的钢琴。“我提议你们来个男子双打。”

    “好吧。”

    “谢谢,我不参加,”塞西尔说。“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双打。”他根本没想到一个人球虽然打得不好,但在三缺一的情况下凑一脚是桩讨人喜欢的举动。

    “啊,来吧,塞西尔。我打得不好,弗洛伊德也很糟糕,而且我敢说艾默森也是这样。”

    乔治纠正他:“我打得并不不好。”

    这样说话人们是会嗤之以鼻的。“那我当然不便打啰,”塞西尔说,而巴特利特小姐却以为他故意冷淡乔治,便接着说,“我和你的看法一样,维斯先生。你还是不打为妙。不打要好得多。”

    明妮闯进了塞西尔不敢落脚的所在,向大家说她愿意打。“反正我每只球都接不住,所以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因为是星期天,不宜玩耍,这个好心的建议便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那么只好露西上场了,”霍尼彻奇太太说,“你们非得求露西不可了。没有其他的办法啊。露西,去换下你的裙子吧。”

    一般说来,露西的安息日具有这样的双重性。早晨她遵守安息日,这可并不是伪善,但下午就不遵守了,也不觉得勉强。在她换裙子时,她怀疑塞西尔是否在讥笑她;她和塞西尔结婚前,确实必须彻底反省自己,把一切事情了结。

    弗洛伊德先生与她搭档。她喜爱音乐,然而网球看来要好得多。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在球场上奔跑的感觉,比坐在钢琴前感到腋下束得紧紧的好多了。她又一次感到音乐只是一种儿戏。乔治发球,因为迫切希望赢球,使她猝不及防。她想起他在圣克罗彻的坟墓间徘徊,如何叹息不已,因为世事难如人意;在那个无名的意大利人死后,他靠在阿诺河边的矮墙上对她说:“告诉你,我希望活下去。”他现在希望活下去,希望赢球,希望站在阳光里使出浑身解数——站在阳光里,这阳光开始西斜,照得她眼睛也睁不开;而他果真赢了。

    威尔德地区看上去多美啊!群山矗立在一片光辉中,犹如菲耶索莱耸立在托斯卡纳区的平原上,而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南丘 [5] 当作卡拉拉 [6] 地区的山峦。她也许对意大利已有所淡忘,但是对她的英格兰却不断有新的发现。你可以把景色做一种新的游戏,试图在它数不清的重重叠叠山峦中找到某个小镇或村落,把它当作佛罗伦萨。威尔德地区看上去多美啊!

    然而这时塞西尔叫她了。他碰巧这时思路清晰,很想挑错儿,对别人的兴高采烈并无好感。在打网球的整个过程中,他成了一个讨厌鬼,原来他在看的那本小说写得很糟,他感到非念给大家听不可。他就在网球场周围走来走去,大声嚷叫:“我说,露西,听听这一句。竟然用了三个分裂不定式 [7] 。”“太糟糕了!”露西说,一只球就扑了空。那盘球打完后,他还在念;有一段写到谋杀场面,真的大家不可不听。弗雷迪和弗洛伊德先生不得不到月桂树下去寻找一只不见了的球,但其余两个人默然同意了。

    “地点是在佛罗伦萨。”

    “真有意思,塞西尔!念下去吧。来,艾默森先生,打球用了那么多力气,快坐下吧。”拿她的话来说,她已“原谅了”乔治,便有意显得对他和气。

    他一跃过网,在她的脚边坐下,问:“你——你累了吗?”

    “我当然不累!”

    “你输球在乎吗?”

    她本想说“不在乎”,可是忽然感到她的确在乎,因此回答道“是的”。接着她乐呵呵地说:“不过我并不认为你是位高手。太阳光在你后面,但是直照着我的眼睛。”

    “我从没说过我是高手啊。”

    “嗐,你说过的。”

    “你当时没有好好听。”

    “你说过——哦,在这个家里可不作兴过分顶真的。我们都喜欢夸大其词,谁要是不这样,我们就要大大地生气。”

    “地点是在佛罗伦萨,”塞西尔声调转高,又说了一遍。

    露西使自己镇定下来。

    “‘夕阳西下。利奥诺拉正快步——’”

    露西打断了他。“利奥诺拉?她是女主人公吗?这本书是谁写的?”

    “约瑟夫·艾默里·普兰克写的。‘夕阳西下。利奥诺拉正快步穿过广场。她祈求众圣不要太晚到达那里。夕阳西下——意大利夕阳西下。在奥卡涅 [8] 的凉廊——就是我们现在有时称作朗齐凉廊的下面——’”

    露西爆发出一阵笑声。“是‘约瑟夫·艾默里·普兰克’!噢,那是拉维希小姐!原来是拉维希小姐写的小说;是用别人的名字出版的。”

    “拉维希小姐是谁啊?”

    “哦,一个可怕的人——艾默森先生,你还记得拉维希小姐吗?”因为下午过得很愉快,她相当兴奋,竟然拍起手来。

    乔治抬头看了看。“当然记得。我到夏街那天就看到了她。是她告诉我你住在这里的。”

    “你不高兴吗?”她指的是——“看到了拉维希小姐”,不过他低下头去望着草地,没有回答,这使露西突然发觉她这句话可以指其他意思。他的头几乎靠着她的膝盖,她望着他的头,认为他的耳朵正在一点点地红起来。“怪不得这本书这么糟糕,”她又说。“我一向讨厌拉维希小姐。不过我想我们既然和她有一面之交,还是应该读读这本书。”

    “所有现代小说都很糟糕,”塞西尔说,对露西不够专心很恼火,便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文学作品上。“今天,人人都在为金钱写作。”

    “唉,塞西尔——!”

    “情况就是这样。我不再把约瑟夫·艾默里·普兰克强加给你们了。”

    这天下午,塞西尔像只嘁嘁喳喳的麻雀,叫个不停。他的语调忽高忽低,是很引人注意的,但是对露西却没有影响。她一直生活在旋律与乐章里,她的神经对他发出的铿锵声毫无反应。她让他去着恼,又一次注视着那长着黑发的头。她并没有伸手去抚摸它,然而心里明白她很想去抚摸它;这种感觉是非常奇妙的。

    “艾默森先生,你觉得我家的风景怎么样?”

    “我向来不觉得风景有多大的差别。”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风景都是一样的。因为风景中最要紧的是距离和空气。”

    塞西尔发出一声“哼!”他说不准这句话好不好算作惊人之语。

    “我爸爸”——他抬眼望着她(他的脸有点发红)——“说只有一种景色是完美的——那就是我们头顶上的天空,而地上的所有景色都不过是粗制滥造的复制品。”

    “我想你爸爸在读但丁 [9] 吧,”塞西尔说,一面用手指摸弄着那本小说,只有谈论那本书塞西尔才最有发言权。

    “有一天他对我们说景色实际上是一些群体——一群群树、房屋和山丘——它们必然彼此相像,就像一群群人那样——并且由于同样的原因,它们对我们具有某种超自然的吸引力。”

    露西张开了双唇。

    “因为人群不只是组成人群的人而已。它还包括一些附加的东西——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群山还包括一些附加的东西一样。”

    他用球拍指指南丘。

    “多妙的想法啊!”她喃喃道。“我将会非常高兴听你爸爸再谈谈。真可惜他身体不太好。”

    “是的,他身体不好。”

    “这本书里有一段景色的描写真是荒唐,”塞西尔说。

    “还有什么人可以分成两类——看到了风景会忘记的人和看到了风景不会忘记的人,即使在小房间里也是如此。”

    “艾默森先生,你有兄弟姐妹吗?”

    “一个也没有。怎么啦?”

    “你刚才提起过‘我们’。”

    “我指的是我妈妈。”

    塞西尔砰的一声将书阖上。

    “哎呀,塞西尔——你吓了我一大跳!”

    “我不再把约瑟夫·艾默里·普兰克强加给你们了。”

    “我仅仅记得我们三个曾一起到乡下去玩一天,一直游览到欣德黑德。这是我能回想起的第一件事。”

    塞西尔站起身来:此人没有教养——打完网球也没有穿上上装——后来也没有穿。要不是露西拦住了他,他真想走开了。

    “塞西尔,把那段景色描写念给我们听听。”

    “有艾默森先生在这里为我们消遣解闷,我不念。”

    “不——念下去吧。听到大声朗诵那些荒唐可笑的描写,是再有趣不过的事情了。要是艾默森先生认为我们很无聊,他可以离开。”

    塞西尔觉得这句话讲得很巧妙,听了顶高兴。这句话使他们这位客人处于一种自命不凡的地位。他的恼怒多少有些平息了,便又坐了下来。

    “艾默森先生,去寻找那些网球吧。”她打开了小说。一定要让塞西尔念那一段,还有他喜欢的其他段落。然而她的心思却转到了乔治的母亲身上——按照伊格先生的说法——在上帝的眼里,她是被谋杀的——可她的儿子说——她一直游览到欣德黑德。

    “真要我走吗?”乔治问。

    “不,当然不是真的,”她回答。

    “第二章,”塞西尔说,一面在打呵欠。“替我翻到第二章,如果这不算太麻烦你的话。”

    第二章翻到了,她的目光对头几行扫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发疯了。

    “拿来——把书给我。”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这本书不值一读——太荒唐了,简直看不下去——我从没见过这样糟糕的东西——根本不应该让它出版。”

    他把书从她手中夺了过去。

    “‘利奥诺拉,’”他念道,“‘一个人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她面前伸展着富饶的塔斯卡纳平原,布满着不少喜气洋洋的村庄。正是春光明媚的季节。’”

    不知怎的,拉维希小姐知道了这件事,并且用拖泥带水的文字把这段往事印了出来,让塞西尔念出来,让乔治听到。

    “‘一片金色的迷雾,’”他念道,“‘远方是佛罗伦萨的塔楼,她坐着的堤岸上长满了紫罗兰。没有人看到这一切,安东尼奥悄悄地走到她的背后——’”

    她生怕塞西尔看到她的脸,便转向乔治,她看到了他的脸。

    他念道:“‘他的嘴里没有像正式的情人那样吐露绵绵情话。滔滔不绝的口才不属于他,他也没有因此而吃亏。他干脆用他的男子汉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

    一阵静默。

    “这不是我想念的那段,”他对他们说。“还有一段要有趣得多,就在后面。”他翻着书页。

    “我们进去喝茶好吗?”露西说,声音仍然很镇定。

    她率先向花园上方走去,塞西尔跟在她的后面,乔治走在最后。她想一场灾难总算躲过了。可是当他们走进灌木丛时,灾难降临了。那本书似乎捣蛋捣得还不够,被遗忘在原处,于是塞西尔一定要回去拿;而乔治这样爱情炽烈的人却偏偏要和她狭路相撞在一起。

    “别这样——”她喘着气说,于是她第二次被他吻了。

    似乎不可能作进一步的表示,他便悄悄地退了回去;塞西尔又和她在一起了;他们俩单独来到了草坪的上方。

    * * *

    [1] 阿波罗,希腊罗马神话中主管阳光、智慧、音乐、诗歌、医药、预言、男性美的神;即太阳神。

    [2] 格鲁克(1714—1787),德国作曲家,一生创作歌剧百部以上,《阿尔米德》为五幕歌剧,1777年初演于巴黎。

    [3] 雷诺为该歌剧中的男主人公,为一信基督教的骑士,对异教徒女王阿尔米德由恨转为爱,闯进她所在的魔园。

    [4] 《帕西发尔》为瓦格纳创作的三幕歌剧。主人公山村少年帕西发尔为了取得圣矛,闯入妖术士的魔园。

    [5] 南丘,英格兰南部的丘陵地带。

    [6] 卡拉拉,意大利西北部一滨海地区,位于佛罗伦萨的西北。

    [7] 分裂不定式,指在to和动词之间插入副词的不定式。

    [8] 奥卡涅(约1308—约1368),意大利佛罗伦萨的画家、雕刻家、建筑师。这座朗齐凉廊据说是他设计的。实际上是他去世后不久由别人建造的。

    [9] 但丁在《神曲》的《炼狱篇》和《天堂篇》中有和“粗制滥造的复制品”相类似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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