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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内部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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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特利特小姐到来后的那个星期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像那一年的大多数日子一样。在威尔德地区,秋天已逼近,打破了夏天的单一的绿色,公园里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雾,山毛榉树呈现赤褐色,栎树则被装点成金色。在高地上,一片片发黑的松树目睹了这些变化,但是本身却依然故我。不管是夏天还是秋天,乡间总是晴空万里,而不管是夏天还是秋天,教堂里都传出叮叮当当的钟声。

    此刻风角的花园空荡荡的,只有一本红封面的书躺在沙砾小路上晒太阳。屋子里断断续续地传出各种声音,原来是妇女们在准备去教堂。“先生们说他们不去”——“唔,我可不怪他们”——“明妮问她一定得去吗?”——“告诉她,不要胡闹”——“安妮!玛丽!帮我把背后的搭扣钩好!”——“最亲爱的露西亚,我可以麻烦你给我一只别针吗?”这是因为巴特利特小姐已宣布她无论如何是去教堂中的一个。

    太阳在它的运行途中愈升愈高,引导它前进的不是法厄同,而是阿波罗 [1] ,阳光神圣而强烈,不偏不倚。每当女士们走向卧室的窗前,太阳的光线便照射在她们的身上;也照射在下面夏街上的毕比先生身上,他正笑容满面地读着凯瑟琳·艾伦小姐的来信;也照射在乔治·艾默森身上,他正在替他父亲擦皮靴;最后,也照射在先前提到过的那本红书上,这样值得记叙的大事便全部记录在案了。女士们移动身子,毕比先生移动身子,乔治移动身子,而移动就可能会产生阴影。但是那本书却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整个上午都接受阳光的爱抚,它的封面微微翘起,似乎在对阳光的爱抚表示感谢。

    过了一会儿,露西从客厅的落地长窗里走出来。她穿的那身樱桃色的新衣裙并不生色,使她看上去俗艳而无血色。她脖子前别了一只石榴红的别针,手指上戴了一个镶了好几块红宝石的戒指——她的订婚戒。她的眼睛望着威尔德地区。她眉毛微蹙——倒不是在生气,而是像一个勇敢的孩子竭力忍住不哭时的样子。在那一大片空旷的土地上,没有眼睛注视着她,她尽可以皱眉,没有人会指责她,并且还可以打量阿波罗与西边山峦之间的那段空间。

    “露西!露西!那是本什么书?谁从书架上拿了书,把它扔在那里,听凭它给弄脏?”

    “只不过是塞西尔一直在看的那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不过还是把它捡起来吧,不要站在那里什么事也不干,像一只红鹳那样。”

    露西把书捡了起来,无精打采地朝书名看了一眼:《凉廊下》。她现在不再看小说了,把所有的空暇时间都用来阅读严肃的文学专著,希望能赶上塞西尔。真是可怕,她的知识十分有限,甚至她自以为知道的东西,像意大利画家,她发现也已忘得一干二净。就在今天早晨,她还把弗朗切斯科·弗朗切亚与皮埃罗·德拉·弗朗切斯卡搞混了,塞西尔就说,“什么!难道你已经把你的意大利忘记了不成?”这也使她的目光中增添焦虑的神色,这时她正怀着敬意注视着面前的使她感到非常亲切的景色和花园,还有上空那很难想象会出现在别处的、使她感到非常亲切的太阳。

    “露西——你有没有一枚六便士的硬币可以给明妮,一枚一先令的硬币给你自己用?”

    她赶紧进屋向她的母亲走去,霍尼彻奇太太正慌慌张张地忙得团团转,她星期天总是这样的。

    “这是一次特别捐献——我忘记为了什么了。我请求你们不要用半便士的小钱,弄得在盘子里叮叮当当响得多么讨厌;一定要让明妮有一枚干干净净、银光闪闪的六便士硬币。这孩子到哪里去了?明妮!瞧那本书给弄得完全变了形。(天哪,你看上去多平淡啊!)把书压在地图册下面吧。明妮!”

    “嗳,霍尼彻奇太太——”从花园的高处传来了声音。

    “明妮,别迟到。马儿来了。”——她总是说马儿,从来不说马车。“夏绿蒂在哪儿?跑去叫她快点来。她为什么这样慢?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事要做啊。她老是什么也不带,只带衬衫来。可怜的夏绿蒂——我多讨厌衬衫啊!明妮!”

    不信教像是一种传染病——比白喉或笃信宗教更厉害——于是这教区长的侄女被带到教堂去,她呢,连声抗议着。她像平常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教堂。为什么不能和青年男士一起坐着晒太阳呢?那两个青年男士现在走出来了,用不客气的话讥笑她。霍尼彻奇太太为正统的信仰辩护,就在这一片忙乱中,巴特利特小姐打扮得非常时髦,从楼梯上款款而下。

    “亲爱的玛丽安,非常对不起,我没有零钱——只有金镑和两先令半的硬币。有没有人能给我——”

    “有,而且很容易。上来吧。天啊,你打扮得漂亮极了。这身连衣裙真好看!你使我们全都黯然失色了。”

    “要是我现在还不穿我的那些最讲究的破烂货,那么还能什么时候穿呢?”巴特利特小姐带着责问的口气说。她登上双座四轮敞篷马车,背对着马儿坐好。接着是一番必然会有的喧闹,她们便上路了。

    “再见!好生去吧!”塞西尔叫道。

    露西咬了咬嘴唇,因为他的语调带着讥讽的意味。关于“上教堂和诸如此类的事情”的话题,他们曾经有过一番难以令人满意的谈话。他说过人应该自我检查,可是她不想检查自己;她也不知道如何来进行。塞西尔对真诚的正统信仰是尊重的,不过一直认为真诚是精神危机的产物;他无法想象真诚是人生来就有的天赋权利,会像花树一样向天空伸展。他有关这一话题说的所有的话刺痛了她,虽然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宽容来;然而不知为什么艾默森父子就是不一样。

    做完礼拜以后,她看到了艾默森父子。马车在路上排成了一行,霍尼彻奇家的马车碰巧就停在希西别墅对面。她们为了节约时间,就从草地上走过去乘车,碰到这爷儿俩正在花园里吸烟。

    “给我介绍一下,”她母亲说。“除非那年轻人认为他已经认得我了。”

    很可能他认得她;但是露西不管神圣湖的那番经历,正式为他们作了介绍。老艾默森先生很热情地同她打招呼,说他很高兴她将要结婚。她说是的,她也很高兴;那时,巴特利特小姐和明妮与毕比先生一起留在后面,露西便把谈话转到一个不那么叫人不安的话题上来,问他是否喜欢他的新居。

    “很喜欢,”他回答,不过他的话音里包含着一点不痛快,她可从没看到他不痛快过。他接着说,“不过我们发现两位艾伦小姐原来打算来住,而我们把她们赶走了。女人家对这类事情是很在乎的。为此我感到十分心烦。”

    “我想这里面有点误会,”霍尼彻奇太太不安地说。

    “有人对房东说我们是另外一种人,”乔治说,似乎存心把这问题深入下去。“他以为我们很懂艺术。他失望了。”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应该写信给两位艾伦小姐,主动把房子让出来。你觉得怎么样?”他向露西提出这一问题。

    “哦,既来之,则安之吧,”露西轻松地说。她必须避免责怪塞西尔。因为这幕小插曲的矛头直指塞西尔,虽然从来也没有提到过他的名字。

    “乔治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两位艾伦小姐只好让位了。然而这好像太残酷了。”

    “世界上的仁慈是有限的,”乔治说,望着太阳光照在往来车辆的镶板上闪闪发亮。

    “可不是!”霍尼彻奇太太嚷道。“我正是这样说的。何必为这两位艾伦小姐花费那么多的口舌呢?”

    “仁慈是有限的,正如太阳光也是有限的,”他继续用有节奏的语调说。“无论我们站在什么地方,总会在某一样物体上投下阴影,为了保护物体而变换地方是没有用的,因为阴影总会跟踪而来。因此,还是选择一块不会损害别人的地方——是的,选择一块不会损害别人太多的地方,然后尽最大的努力站在那里,面对阳光。”

    “哎呀,艾默森先生。我看得出你很聪明!”

    “呃——?”

    “我看得出你会变得很聪明的。我希望你以前没有那样对待过可怜的弗雷迪。”

    乔治的眼睛露出笑意,露西心想他和她妈妈会相处得很好的。

    “是的,我没有,”他说。“倒是他那样对待过我。这是他的处世哲学。只不过他根据它来开始生活,而我却先采用个大问号来开始。”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不用管它你是什么意思了。不用解释了。他盼着今天下午跟你会面呢。你打网球吗?星期天打网球你介意吗——?”

    “乔治会介意在星期天打网球!乔治受过那种教育,还会区分星期天和——”

    “很好,星期天打网球乔治不介意。我也同样不介意。那就说定了。艾默森先生,要是你能和令郎一起来,我们将感到不胜荣幸。”

    他谢谢她,但听上去这段路走起来很长。这些天来,他只能稍微走动走动。

    她转过去对乔治说,“而他却要把房子让给那两位艾伦小姐。”

    “我知道,”乔治说,伸手钩住他父亲的脖子。毕比先生和露西一向知道他这个人心肠好,这份好心肠突然迸发出来,像太阳光照在一片茫茫的景色上——是些许朝阳的光芒吗?她想起来,尽管他古怪得很,他却从来没有讲过反对感情的话。

    巴特利特小姐在走过来。

    “你认识我们的表亲巴特利特小姐吧,”霍尼彻奇太太高兴地说。“你在佛罗伦萨见到过她和我的女儿在一起的。”

    “一点不错!”老人说,看样子似乎要走到花园外面去迎接这位女士。巴特利特小姐迅速跨上马车。这样处在马车的保护之中,她按照礼节鞠了一躬。像是回到了贝尔托利尼公寓,餐桌上放着瓶装的水和葡萄酒。正是很久以前为了那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的那场争论。

    乔治没有还礼。他和一般男孩子没什么两样,涨红了脸,感到羞愧;他很清楚这位监护人记得曾经发生的事。他说,“我——我会来打网球的,要是抽得出空的话,”说罢就进屋去了。也许他无论怎样做都能讨露西的欢心,可是他的别扭样子却径直地刺痛了她的心:男人毕竟不是神,而是像女孩子一样,也有人性,也有笨手笨脚的时候;即使男人也会为没有表达的情欲感到痛苦,也会需要帮助。对受过像她那样教养、具有像她那样人生目标的人说来,男人也有弱点是一个陌生的事实,不过在佛罗伦萨乔治把她的那些照片投入阿诺河里时,她已猜到了这一点。

    “乔治,别走,”他父亲说,这老人认为他的儿子和别人说话将会使别人大为高兴。“乔治今天情绪非常好,我相信他今天下午终究会上你家去的。”

    露西看到了她表姐的眼色。这眼色中不用语言表达的恳求所包含的某种东西使得她变得什么都顾不得了。“好啊,”她提高了嗓门说,“我真希望他能够来。”接着她走到马车边,喃喃地说,“他没有告诉老人那回事;我知道不会有问题的。”霍尼彻奇太太跟着她上了车,她们乘车走了。

    露西很满意,因为艾默森先生不知道那次在佛罗伦萨的越轨行为;然而她的兴致也不应该一下子提得那么高,仿佛已看到了天堂的护墙一般。她很满意;然而她对待这件事肯定有点大喜过望。在回家的路上,马蹄对她唱起了如下的调子:“他没有对人说,他没有对人说。”她的大脑把这曲调扩展为:“他没有对他爸爸说——虽然他是什么都对爸爸说的。这不是一次冒险行动。我离开后,他并没有笑话我。”她伸手去摸脸颊。“他并不爱我。是的。要是当时他真的爱我,那该多么可怕呀!不过他没有对人说。他不会对人说的。”

    她巴不得大声叫喊:“没有问题。这将永远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塞西尔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甚至庆幸,在佛罗伦萨最后的那个阴暗的傍晚,她和巴特利特小姐跪在他房间的地板上收拾行李时,巴特利特小姐要她答应保守秘密。这一秘密,不管是大还是小,总算保住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英国人知道这个秘密。

    她就是这样来理解她的喜悦的。在和塞西尔招呼时,她的容光特别焕发,因为感到十分安全。他扶她下车时,她说:“艾默森父子俩非常客气。乔治·艾默森大有好转。”

    “哦,我的那些被保护人怎么样了?”塞西尔问,其实对他们并不真正感到兴趣,早已忘却了当初决心把他们带到风角来是为了让他们受受教育。

    “被保护人!”她嚷道,有一点激动。

    因为塞西尔脑海里所设想的唯一的人际关系就是封建的关系:保护人与被保护人的关系。他根本看不到露西的心灵所渴望的同志之谊。

    “你可以亲眼看看你的被保护人怎么样了。今天下午乔治·艾默森要来。和他这个人讲话非常有趣。只是你不要——”她几乎说出“你不要去保护他”。可是午饭的铃声响了,塞西尔没有好好仔细听她说的话,这情况是常常发生的。她的长处应该是妩媚,而不是辩论。

    这顿午餐吃得很愉快。通常露西在吃饭时很压抑。因为她总是需要安慰某个人——不是塞西尔就是巴特利特小姐,再不然是一位凡人看不见的神——这位神正同她的心灵轻轻说着:“这种欢乐情绪是不会持久的。明年一月你必须到伦敦去款待名人的孙儿孙女啦。”可是今天她觉得她获得了一种保证。她的妈妈总会坐在那个座位上,她的弟弟坐在这边。太阳虽然从早晨开始移动了一点儿,但是决不会被西边的山峦挡住。吃完了午饭,他们请她弹琴。那一年她看过格鲁克 [2] 的《阿尔米德》,便凭记忆弹奏了魔园那一场的音乐——雷诺 [3] 在永恒的曙光照耀下,合着音乐的节拍走向前来,乐声既没有转强,也没有变弱,而是像仙境中的海水,只有微波起伏,没有大起大落的潮汐。这样的音乐段子不适合弹钢琴,因此听众开始有些焦躁不安,塞西尔也感到不满意,便叫喊道,“现在给我们弹另一个花园——《帕西发尔》 [4] 里的花园的段子吧!”

    她阖上了琴盖。

    “这样不太尽责吧,”她母亲的声音说。

    她生怕得罪了塞西尔,便迅速转过身来。咦,乔治就站在那里。他悄悄地溜了进来,没有打断她的演奏。

    “哎呀,真没有想到!”她大声说,面孔涨得通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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