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釜底抽薪

    只听焦顺又道：“若是旁的工坊，安排退伍将士入驻督查，恐怕是隔行隔山——但既是生产军械的相关工坊，又有什么人能比这些真刀真枪厮杀过的好汉们，更能分辨出好坏优劣的？！”

    岂料贾珍并不在家，说是和西府大老爷结伴外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回来。

    难为他小小年纪，行事竟就如此老辣狠厉！

    只能捏着鼻子准备一间相对僻静，又离后院颇近的客房安歇。

    与此同时。

    冯唐捋着胡须略一思量，这才点头道：“让大爷带他进来吧。”

    “老爷。”

    冯唐却并不急着回应，慢条斯理到了主座上，这才微微颔首道：“坐下说话吧——来人，上茶。”

    “是他？”

    这天子脚下毕竟不是金陵可比，以荣国府的人脉权势，在金陵解决几桩人命官司，可说是易如反掌，但在京城内想要一手遮天，却怕是还差了些行市。

    冯唐听了，不由得啧啧暗叹。

    只三五杯下肚，他就说是不胜酒力，急命便宜儿子帮自己准备住处。

    秦显把胸脯一拔，得意道：“我马上就要换个肥缺了！”

    于是不以为意的问了句：“是什么好法子？”

    而等这事儿闹个一年半载尘埃落定，凭这焦顺的心计本事，只怕早就在工部站稳脚跟了！

    那曾想焦顺却道：“冯将军对军械工坊的弊病，也是深恶痛觉，恰巧如今西南战事已近尾声，朝廷正为如何安置有功将士——尤其是伤残不能从军的有功将士而发愁，冯将军便想着不妨来个一箭双雕，奏请朝廷将伤残功勋安置军械工坊内作为监督，如此一来……”

    拱卫夏国京城的军事力量，主要由三营一卫构成。

    而且……

    那员外郎听到这里，已是惊的霍然起身，点指着焦顺气的浑身直抖：“你竟想让那些粗鄙军汉插手咱们工部的事情？这、这当真是岂有此理！”

    “你、你……”

    既然他病倒了，焦顺也就没有再去逗弄他，径自回家换了官服，风尘仆仆的赶奔工部衙门。

    冯唐此时也是刚刚从城外大营回来，一身戎装尚未褪去，就听管家进来禀报，说是公子带了朋友回来，言称有要事求见老爷。

    “是公事，也杂了些私情。”

    若只是自己上书倡议此事，工部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焦顺主动表态支持，从内部先行打破堡垒，工部恐怕就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于是和焦顺预料的一样，他前脚刚在杂工所里升堂议事，后脚军械司的人就找了过来。

    秦显不疑有他，仍旧得意道：“自从你怀上他，咱家就芝麻开花节节高——哈哈，这孩子必是我命里的福星！”

    “好一个‘流血又流泪’！”

    贾蓉直恨的牙痒痒，却也并不敢招惹焦顺。

    “什么？！”

    焦顺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着：“正如您方才所言，军械司新立，朝野上下无不关注，下官又怎敢推脱迁延？必是要一往无前，大刀阔斧的改革才成！”

    见他乐不可支。

    不等那员外郎再开口，他又道：“其实下官正准备征询一下司里的意见，看等神武将军上书之后，要不要主动响应此事——毕竟我杂工所下辖的工坊，已经沉沦到让军械司无法忍受地步，也是时候做出一些改革了！”

    冯紫英立刻起身接过，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父亲面前。

    焦顺驱车回到宁荣街，却并未转入荣国府后门，而是径自进到了宁国府里，一路长驱直入去寻贾珍。

    焦顺说着，从袖筒里取出早就备好的牛皮纸袋，双手托举在胸前。

    可想而知，一旦正为如何安置有功将士儿发愁的朝廷，选择用伤残将士替代工部官吏入驻工坊督查，受损失最大必然是军械司！

    第二日天不亮，焦顺好容易从脂粉阵中拔出身子，原是打算和贾蓉道个别，谁知寻了管事的一扫听，这厮竟也着了风寒。

    他问这话的同时，就已经开始在心底编排言语，准备当场否定焦顺的办法了。

    顺着这条线索推断，邢氏为了敛财不惜卖女儿的行为，也就能说得通了。

    冯唐听到这里，忽然挺直了腰背，瞪着眼睛看看手上的剪报，再看看站在那里的焦顺，脱口问：“你是想让这些伤残将士去监督工坊？！”

    秦显得意道：“谁让太太就相中了我呢，特意托请了焦大爷，要帮我在工地上谋个好差事。”

    听了这番话，冯唐愈发欣赏眼前这侃侃而谈的年轻人。

    冯唐抖了抖手上的剪报，似笑非笑的问：“贤侄难道就不怕这吃里扒外的事情传出去，你今后在工部无法立足？”

    “罢了。”

    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焦顺微一躬身，笑道：“冯伯伯若应下此事，明儿一早我就同军械司的人摊牌，只说是刚从冯伯伯这里得了消息，准备等冯伯伯首倡之后，便头一个上书支持此事！”

    薛大脑袋却也只是听了些皮毛，只知道是死了个俏寡妇，具体怎么和贾赦扯上的干系，又到底有多大干系就闹不清楚了。

    等进城之后，焦顺因早就和冯紫英约好了，要去登门拜会神武将军冯唐，故此便婉拒了薛蟠同路而归的邀请，随着冯紫英回到了将军府里。

    这是个什么意思？

    “嗯。”

    说着，自顾自去里间换了常服。

    “还能是什么肥缺？自然是修别院的肥缺！”

    等冯紫英目送焦顺乘车而去，重新折回这小客厅里，却见冯唐又重新取出了那剪报、信纸细瞧。

    见他自里间出来，冯紫英和焦顺忙都上前见礼。

    “是，也不是。”

    那员外郎癫痫似的乱抖，忽然一袖子将公案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然后咬牙切齿愤愤而去！

    “正是如此！”

    杨氏匆匆掩了襟摆，不快道：“你这又是发什么疯？莫不是昨儿跟着太太进香，得了什么赏赐？”

    依着大太太的心性，有好处自然先紧着陪房的心腹，又怎会便宜了自家？

    他上前作揖禀报道：“焦兄弟已经走了。”

    说着，抱着儿子坐在炕头，乐得直合不拢嘴。

    因昨儿礼部的人就已经撤走了。

    却说他自帐篷里出来，汇合了冯紫英、薛蟠两个，眼见着荣国府的人马拔营而走，三人便也策马返回了谷内别院。

    ……

    直到这时，冯唐才展开那洒金笺细瞧，见上面非但罗列了焦顺方才的说辞，还补充了许多细节。

    可转念一想，即便焦顺搬出神武将军又如何，工部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能想到让伤残军人入驻工坊倒也罢了，真正值得赞叹的，是他能在短时间内因势利导，充分利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对自己的政敌进行釜底抽薪式的打击！

    偏这法子还是脱胎于军械司制定的计划！

    听到‘焦大爷’三字，杨氏心下登时恍然。

    冯唐嘴里问着，却早撕开了袋子，从里面抖出一叠剪报和两张洒金笺。

    “可不！”

    既然权势不够，那就得靠真金白银补齐。

    随即又连声催促：“快去给我打些酒菜来，今儿我要喝个痛快！”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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