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围歼

    时光转瞬便到绍隆十二年元月中旬。

    在盆地的西峡口，一座更为狭小的石堡座落在清漳河畔。

    “事关重大，卑职现在无法给侯爷答复，但卑职以为做与不做，肯定是有区别的。”青年将领说道。

    只是这些日子来斥候刺探回来的情报，没有一条是能让人稍稍松一口气的，镇南王兀鲁烈心情焦躁，仲长卿也只能拉上摩黎忽不辞辛苦的多跑几趟。

    赤扈上一代汗王驾崩之后，大皇子阔撒是在二皇子（镇南王）兀鲁烈、三皇子（平燕王）屠哥的支持下登上汗王之位，四皇子、静惮王库思古虽然在诸皇子里军事实力最强，也有争嫡之心，却最终不得不退居其后。

    “赤崖堡虽说就挨着清漳河，但这一河段流急涧深，民户千百年只能耕种坡崖上的旱地，时常颗粒无收。却是年前南兵勾结山里的盗匪突袭占领涉县，说是可以在赤崖坞以西的山壁坡崖间开凿一条横渠，将清漳河上游的河水通过横渠东引，灌溉半山腰间的旱地，蛊惑地方上数千无知民户跟着瞎闹！”向导指向赤崖堡方向，说道，“驻军仅有三四百人众，其他都是被蛊惑去的无知民户！”

    此时在赤崖堡东北的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马在活动，粗粗看去，足足有两三千人马。

    此时看到大势已失，又有几人会想着拿项上头颅顽抗到底？

    这一幕怎么叫刘师望不激动、不感慨。

    齐州（济南）、淄州（淄博）以北，一队队赤扈骑兵就像洪潮一般，选择在这时踏入北撤的路途。

    仅四五百步见方的涉县就座落在山谷正中偏东的方位里，漳水二源之一的清漳河从涉县县城南侧绕过，潺潺流淌。

    “明知涉县乃是陷阱，长卿却不知如何破解，请宗王恕长卿愚钝。”仲长卿说道。

    这几乎是从河洛、京西、京南及徐州四大行营所能抽调集结起来的所有机动战力。

    从宋州北上汴州，陪同徐怀、陈子箫、韩圭等人登上东明县城楼的范宗奇，介绍起来黄河沿岸最新的势态发展。

    “南人实在狡诈！”有人忍不住愤恨的骂道。

    兀鲁烈无力的挥了挥手，眼前的形势，明摆着南兵不仅想吃掉东路主力，还想着藉此离间赤扈内部的关系。

    济阴、濮阳、贵乡等州治大城，除了都有一部分赤扈镇戍军直接驻守，受平燕宗王府的监管较为严密外，守将也都是这些年铁心跟着赤扈人在河淮地区烧杀掳掠、坏事做绝，双手沾满血腥的降将降臣，他们情知投降也没有活路，因此还是率嫡系兵马负隅顽抗，妄想着东路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先帝在时，还想着先据淮河站住根脚，然后花二三十年时间修养生息、强壮兵，没想到形势之逆转会来得如此迅疾，”刘师望感慨说道，“此仗若能围歼东路虏兵主力，不要说收复中原故土了，或许仅需十年八年，就可以挥师直指漠北草原了！”

    其中受影响最大、最直接的，就是燕蓟以及大鲜卑山以东辽东、渤海等契丹故地。

    更详细的军情，斥候早就有禀报，而他与摩黎忽这次潜入涉县，仓促间也只能走马观花的核对几个特定地点的情况，所能了解到的情况不可能比数十名精锐斥候深入磁州腹地刺探更多。

    开春后，太行山巅的冰雪还没有融化，但山谷里河水却渐有浩荡之势，从涉县城东又延伸入群岭之中，直至与浊漳河合二为一，从太行山东麓跌泄而出，与下游河道四分五裂的黄河，与铭水、滏水等河流一起，在河北平原之上肆虐咆哮。

    赤扈统一漠南漠北草原立国之时所分封的九十五千户，乃是最为核心的统治力量，这些年栖息繁衍折抵长年累的征战，擅骑射的青壮男丁总数约在二十万左右。

    摩黎忽也是默然无语，又看了一阵，与仲长卿下了天赐岭，数十人在山道野径辗转一天，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黎城县大营，见到镇南王兀鲁烈以及宗王府赶到黎城县的诸多大将。

    过了良久，陈土申才似回过神来一般，低声问青年将领：“胡永泰他们会如何选择？”

    徐怀拿手指敲了敲太阳穴，将缨云那依旧如少女般嫩滑、红烫得厉害的躯体以及迄今犹在指端停留的嫩弹触感以及那吸噬般的裹覆感从脑子里驱除掉，将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战局发展上来。

    ……

    现在河洛、京西行营除了在函谷关、茅津渡、孟津、荥阳、虎牢关等地，保留一定的精锐甲卒外，更多是填入诸路州府兵马及守兵，主要还是利用山河之险，将实力尚存、属于静惮宗王府的西路虏兵封挡潼关以西。

    又因为赤扈人立国之后，彻底瓦解掉传统的部族统治结构，初步形成统一的民族认知，如果说让赤扈人将嫡系骑兵都安然无恙的撤回草原，让赤扈人在万里辽阔的漠南漠北草原上，始终拥有十万骑兵规模以上的动员能力，收复中原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但日后想杀入草原腹地，彻底瓦解掉赤扈人对中原的威胁，又或者说想将辽东半岛、大鲜卑山、燕然山都纳入帝国的疆域，那就太困难了。

    颍州大捷是扭转敌我力量对比的关键一役，不管赤扈人甘不甘心，大势已然铸就。

    到现在他们对东路虏兵主力的围歼之势已成，东路虏兵要么集结十万步骑渡河，在黄河下游北岸的阳信、宁津等地，与司空府的拦截主力进行决战，要么就留在齐淄等地坐以待毙，等着京南、徐州行营逐一从西往东、从南往北收复齐淄外围的城池，最终将其围困于齐州、淄州，予以围歼。

    然而这个世界力量的对比，永远逃脱不了此涨彼消的定律约束。

    镇南宗王府的中路残兵倘若敢来，徐怀就要让他们也葬送在河北平原之上，以消这些年来中原大地被践踏的苦痛。

    陈土申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为确保围歼战事能顺利进行，徐怀还从河洛、京西行营以及徐州行营各抽调一万甲卒，正夜以继日的往黄河下游沿岸挺进，一方面是确保从汴州往阳信等地的粮秣补给运输，一方面是预防镇南宗王府会集结仅有的数万精锐，进入河东平原参与会战。

    现在的情况是，南兵并没有特意的去守涉县，镇南宗王府集结于潞州以东襄垣、黎城以及潞城等地的三万步骑，是可以强攻涉县，问题是拿下涉县之后，真要从滏口东出，杀入河北平原腹地？

    “涉县是防守空虚，宗王取之易如反掌，但拿下涉县之后，宗王真要率步骑杀入河北，恐怕敢出滏口陉，就会落入南兵所布下的大网之中，”仲长卿说道，“然而宗王按兵不动，东路兵马却没能突围成功，恐怕会令宗王在汗廷极为被动……”

    然而也恰是如此，仲长卿更感心惊、更感绝望，无声的看向摩黎忽。

    重创乃至围歼东路虏兵主力，能大幅降低赤扈人对降附及归降势力的控制。

    由于这一段的清漳河畔山崖石色褚红，无需向导解释，仲长卿一眼能认出那里就是赤崖堡所在。

    而平燕宗王只要下决心将汉军步卒抛弃掉，又或者仅仅将汉军步卒当成吸引、牵制一部分南兵的诱饵，东路骑兵主力就有机会从河北东部近海地区的浅水滩地闯过去。

    ……

    ……

    这不仅令上游来水为冰坝所堵无法下泄，只能从残缺的堤坝往两岸平原地区倾灌、洪水泛滥，同时使得冰坝下游的河道里冰层变得脆弱、不断发生断裂，人畜难行。

    “如果说我明后日突然率部返回齐州，能否以献城论？”陈士申沉吟问道。

    此仗若能成功围歼东路虏兵主力，除了能更为顺利的收复中原失地外，更重要的是预计能重创逾三万赤扈嫡系精锐力量。

    仅仅一句“不擅骑射”，就能抹除兵力与兵甲装备上的差异？

    陈土申神色肃穆，似乎对青年将领的话充耳未闻。

    特别是黄河下游，不仅河道四分五裂，还拐弯往北，从入春后寒冷如故的河北平原腹地流淌而过，主要从蓟州（天津）南部入海。

    “长卿，你怎么看待南兵在涉县的部署？”兀鲁烈看向仲长卿问道。

    过去两三年间，司空府虽然没有发动大的收复战事，但驻守郓济曹濮孟卫相怀等地的敌军，在义军持续不断的袭扰下，早已经困顿不堪，士气也是低迷到极点。

    齐州知州、万夫长，受赤扈人册封世袭乐陵侯的陈土申坐在马鞍上，看着茫茫雪地，一时间神色迷惘，完全不知道此去是归途还是死路。

    镇南王兀鲁烈、平燕王屠哥在中原遭到毁灭性的重创，是会令赤扈人内部变得更团结，还是矛盾更深，这点是很值得拭目以待的。

    仲长卿不得不承认平燕宗王确实是选择了南朝拦截兵马最为薄弱的时机北上突围，但问题是南朝司空府即便精锐步卒无法参与野战，其集结于阳信、无棣、乐陵一带，除了选锋军三万精锐骑兵外，马步兵规模也超过六万，在兵力上还是远远超过东路往北突围的骑兵主力。

    重创乃至围歼东路虏兵主力，首先能令赤扈内部权力结构失衡。

    “拖到这时，镇南宗王府都没有派援兵杀入河北，胡侯他们又不蠢，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吊死在赤扈这个行将枯朽的老树上？也就陈三石这几个人双手沾太多血腥了，不得不逃，但他们也不可能带上所有的步卒北逃。镇南宗王府不把主力派出来东进河北接应，除了骑兵，步卒是不可能趟过茫茫七八百里浅滩水泽的。一旦七八天后河北也彻底入春，他们一定会将步卒当成累赘抛弃掉，带少量的嫡系扈骑跟着赤扈人逃命！当然了，侯爷倘若也是这么打算，可以将卑职的头颅拿去献给赤扈人！”

    除了动辄两三千里之遥的远征，需要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除了后勤补给的消耗之大令人难以想象外，更大的困难是很难在万里辽阔的草原之上捕捉到赤扈人的主力进行决战。

    仲长卿在十数侍卫的护送下，陪同摩黎忽爬上天赐岭。登上杂木交错的峰崖，他们往东北眺望过去，就见一座东西绵延二十余里、南北三五里、七八里纵深不等的开阔山谷横亘在眼前。

    这往往导致黄河中上游先解冻的大量浮冰，堆积在郑汴等地的河道里，形成堵塞上游来水的冰坝。

    更何况南兵在兵甲装备上的优势也太突出了。

    镇南王兀鲁烈及诸多将吏神色间难掩被轻视的恼怒。

    汉唐两代，中原王朝最为鼎盛之时，也差不多都用了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才彻底瓦解掉曾盘踞草原之上的匈奴、突厥王朝。

    无论是迫使徐州行营主力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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