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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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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宁慧不由得心头一酸。当年母亲朱碧青去世后,爹爹唐秋冯与舅舅还有信函往来,可是爹爹去世后,便再没收到过舅舅姨母的信。她亦曾怀疑过大娘暗地里把她的信都扣住,现在看来,或许是因舅舅出洋了,所以中断了联系。而这几年,一来她离开了唐家;二来唐家没落了,搬离了宁州;三来战乱不停动荡不断,所以舅舅就算想找她怕也是无处可寻。

    曾家就曾连同一个儿子,平日里最注重的便是他的安全,副官侍从从不离左右。如今曾连同这么大咧咧地进来,外头的侍从显然没有一排,至少也有七八个,里头一丁半点儿的动静怕是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曾连同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一个箱子,里头是明晃晃的一箱大洋。他不紧不慢地扫了众人一圈,道:“七少爷我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如今府里多出了两位贵人,你们个个给我把嘴巴贴上封条,闭严实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侍候。若是侍候好了,随时有厚赏;若是侍候不好,走漏了这府里的半丝风声……”

    门口的侍从见了两人,照例是并脚行礼:“七太太,程副官。”程副官替她推开了门,躬身请她进去后,又替她轻轻地带上了门。

    唐宁慧被关在府中,除了不能随便出去外,府里头倒是可以随意走动的。由于笑之在宁州时已经跟着唐宁慧在学校里听课了,字也认了好一些,如今在这里,唐宁慧又空闲得很,便每日教他读书识字。

    唐宁慧每每见了他,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想尽办法要避开。可好像越是这样,曾连同的兴致越高。

    眉目依旧是原来熟悉的眉目,一如初见的俊美无双。当初的连同,浅浅含笑,温文尔雅。

    唐宁慧进曾连同房间的时候,只见他靠在西式的沙发上,闭眼假寐。

    唐宁慧瞧了一眼曾连同,见他一直保持着合眼入睡的姿势,便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准备退出去。

    唐宁慧轻轻地把笑之放在床上,替他掖好了被子,也侧身在笑之身边躺下,“啪”的一声扭了电灯,屋内顿时陷入了墨一般的黑暗之中。

    朱家?唐宁慧猛地抬头。

    唐宁慧只觉得自己快要被他识破了。

    曾连同这才微微一笑,吩咐道:“来,一个个到吴管家和账房这里领赏吧。”

    可是唐宁慧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再不是当初宁州的连同了。

    半晌,听见曾连同的声音沙哑地响起:“过来……”大约因为唐宁慧半天没动,曾连同睁了睁眼,口气不耐烦起来,“还不过来?”

    这倒是重遇后唐宁慧第一次有机会好好地打量曾连同。

    唐宁慧千方百计地想躲开曾连同,可人在他府里,又不是她想避就能避的。

    唐宁慧任他亲上来,没再挣扎,把头轻仰,贴在他耳朵边低低地道:“曾先生,你离开这些年,你以为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吗?”

    唐宁慧不知道怎么地心头涌起一种横竖都躲不过的念头,慢腾腾地走近了他,在离沙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曾连同猛然一僵,唇落在唐宁慧细滑软嫩的脸上,再没动弹。

    信里不过是平常问候的内容,唐宁慧又逐条翻译。曾连同的神色凝重,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凝神细思:“竟找不出半丝破绽?”沉吟了半晌后,又抬头瞧了唐宁慧一眼,道,“过几日你陪我出席一个宴会。”

    唐宁慧自知没有说“不”的权利,便默不作声地站着。

    可是七少爷呢?程副官瞧着曾连同阴沉的脸色,心底暗暗揣摩。

    曾连同见她哑巴了一样,便又刻意地问了一句:“听到了没有?”若是不回答的话,估摸着是没好果子吃的。唐宁慧对他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偏着脸,默默地点了点头。

    犹记得她从唐家跑出来寻他的那夜,他把颤抖的她拥在怀里,说:“宁慧,一切有我。”她无声无息地落泪。等他发觉时,已是满脸泪痕了。他摸着她的脸,低哑地道:“别哭,你哭得我的心都疼了。”

    程副官见曾连同最近心情烦躁,动不动便对侍从厉声斥责,与以往的不动声色、城府深沉判若两人,心下早已经在揣摩了。他跟着曾连同好几年了,素来是个点头醒尾极懂眼色之人,如今见之,不由心中一动,立刻明白过来,七少爷最近的不对劲儿都是那唐小姐的缘故。

    可外头的程副官锲而不舍:“七太太,您就周全周全小的们。七少爷今儿喝多了,到时候酒劲儿上来,吵醒了小少爷可不好。”

    唐宁慧是不懂曾连同的。

    一个人明晃晃的二十个大洋,众人简直不敢相信。头一个领赏的听差双手颤抖地捧着大洋,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此时的仆妇女佣,一个月亦不过一个大洋。如此这般厚赏,足足是他们近两年的收入,自然是又惊又喜,对曾连同方才打枪的畏惧也退去了不少,知道给七少爷好好办事,七少爷是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这次来鹿州本想与舅舅姨母团聚的,却没料到会是这样凄凉的光景。

    笑之飞扑到她的怀里,将纸袋子递到她的鼻子下:“娘,你闻闻,香不香?是牛油蛋糕,是笑之给娘挑的。”唐宁慧嘴角绽开一抹微笑:“香。”

    唐宁慧吃痛,发出“呜”的一声,整个人重重一颤,往后缩去。床内的笑之睡得正香,毫无半点儿知觉。唐宁慧怕吵醒笑之,便不敢再往里躲。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唐宁慧一惊,猛地睁大眼睛,整个人倏地清醒过来,惊惧地问道:“是谁?”

    书房里父子二人的交谈声传了过来:“让爹瞧瞧,今天你娘教了你些什么字。”笑之清脆地回道,“《诗经·大雅·荡》中的‘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曾连同脱去了军装外套,里头便只着了一件白衬衫。唐宁慧的脸蹭在衬衫上,熟悉浓烈的气息便透着衬衫扑面而来,纠缠在四周。她似一下子跌入了梦中,好似他与她从未分开一般。

    唐宁慧凝神屏息,装睡不答。

    婆子在外头又唤了几遍,见卧室里毫无动静,便无奈地瞧向了身边的程副官。

    其实他们这些侍从官对凭空冒出来的唐小姐和小少爷也是讶异得很。他跟在曾连同身边时日最长,侍从官们素来敬他几分,前些日子便纷纷过来打听。程副官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晓得在他做七少爷副官之前,七少爷曾在宁州待过一段时日。虽然不知其中缘由,却知七少爷对这对母子极为看重。把这对母子接进来的当天下午,七少爷便召集了府邸众人,开了一个会。

    宁州的连同,对她轻怜蜜爱,从来舍不得她疼的。

    半晌后,曾连同方合上了公文,抬眸望向她:“过来。”

    “砰”的一声枪响后,泥盆瞬间四分五裂。这一枪若是打在头上,脑袋便立时开花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府里众人心中一凛,胆小的丫头婆子早已经双腿打战了,有些更是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黑暗中,曾连同两道视线似刀刃一般牢牢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挖出两个窟窿来。半晌后,他猛地一把推开唐宁慧,从床上起身,大踏步地往外间走去。

    唐宁慧一一翻译给他听:“这里头说的是关于曾军购买武器装备的事情……”等她说完,曾连同从桌上抽出了另一张纸递给她:“你再看看这封信,翻译给我听。”

    “若是走漏了这府里的半丝风声,便如此盆。”他“唰”一下拔了腰间配枪,对着墙角的盆栽就是一枪。

    自唐宁慧住进东厢房后,曾连同便每晚在西厢房歇下。

    厨房里照例送上精心烧制的五菜一汤,清淡的有素三丝、清蒸鱼、野菜丸子,重口味的有辣蟹、酱牛肉,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火罐母鸡汤。

    方先生第一次教学,这一日便先测了笑之的底子。唐宁慧在书房外听了片刻,那方先生引经据典,随手拈来,果然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便放下了心。

    自唐宁慧母子搬来后,曾连同每次的行程便极简,不外乎是回曾府或去军部,事情一办好,便赶回这里。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大门处有汽车声响。唐宁慧忙沿着抄手游廊穿过重重门,到了前进院子,远远地便看到曾连同扶着笑之从汽车里出来。亮堂堂的日光洒在父子两人身上,似闪闪发光。唐宁慧的心稳稳当当地从嗓子处落了下来。

    他似印证自己的话语一般,手探到她的衣襟,猛地一扯,将她的衣襟撕了开来,露出了大片白|嫩得不可思议的肌肤。几个月未近女色,再加上方才唐宁慧言语引起的愤怒,曾连同只觉得一股冲动上来,忍不住便低头不管不顾地咬了下去。

    书房内的曾连同,正聚精会神地批阅文件。书房内极安静,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可是才走了几步,便听见曾连同冷哼了一声,懒懒开口:“唐宁慧,你再走一步试试?”

    曾连同一靠近,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便一点点地飘了过来,昨夜的种种即刻浮现在脑中。唐宁慧脸一热,不敢瞧他的眼,一把抱起笑之转身就走:“娘和笑之先去用午膳,等下再吃笑之买的牛油蛋糕,好不好?”笑之点头:“好。”

    连同已经不在了,或者说,连同从未存在过。

    唐宁慧慢慢地挪步。曾连同道:“磨蹭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快过来。”他这么似笑非笑的一句话,唐宁慧脸上蓦地一热。

    如今眼前的这个人,陌生如旁人。他不是她的连同!

    曾连同走了几步,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止了步,又转身大步回来。他俯身下来,在唐宁慧耳边磨牙冷笑:“你以为你这么不痛不痒真假不辨的几句话就把我套住了?我告诉你,只要是我曾连同要的东西,哪怕是残花败柳,我也一定要弄到手。”

    曾连同一直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吻着她的姿势,好似根本没听见。

    一时间,手心里湿湿润润的俱是冷汗。

    笑之自然也拘得发闷,好在曾连同每日回来得早,像是补偿过往一般,天天陪着他玩耍,乐此不疲。

    曾连同却只缓缓地把玩她的头发,半天也不出声。

    可是到头来,这一句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这府里的院落分前后两进,前进如今是曾连同办公待客之所,后进则是由饭厅、书房以及东、西厢房组成。

    唐宁慧还是不说话,只盼着他们以为她睡了,便不了了之,如此的话,今晚也算逃过一劫。

    唐宁慧心头一突,差点儿装不下去。

    这厮竟然没睡着。唐宁慧自然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不悦,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曾连同挨着她坐了下来。半晌后,他伸出手到她的脸颊边,捏住了她一束垂在脸庞的发丝。

    曾连同倏然睁眼,探身拉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至自己的腿上。这个姿势太过不堪了……唐宁慧脸上一热,挣扎着要下来。

    这日晚上,唐宁慧早早地与笑之熄灯休息,可汽车回来后才不过片刻,婆子就在外头敲门:“七太太,七少爷找您。”

    唐宁慧记得母亲朱碧青说过,外祖父朱经纶当年便是在鹿州书院教书的,后来舅舅启蒙三年后,亦被送进了鹿州书院。此时,一听朱先生在鹿州书院教书,便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心想,过几日便可与他打听舅舅的消息,于是不免又惊又喜,极尊敬客气地行了一礼:“犬子顽劣,以后有劳方先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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