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漩涡（上）

; “你好，”陈妈妈往旁一让，笑说，“进来坐，外面怪冷的吧？”

    她伸出手，正打算端起酒杯，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酒杯一歪。

    “走吧。”陈爸爸推开椅子。

    陈骏笑了笑，“算了，跟我们也没多大关系。”

    陈骏忙去开门，杨静也跟着站起身，向门而立。

    陈骏托着杨静手臂缓缓地站起来，“……爸妈，你们先吃饭，我送杨静去医院。”

    杨静却觉得有一阵寒意，从脚底蜿蜒而上，让她脊背一阵阵发冷。

    杨静急忙起身，这一下，袖子将杯子一带，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响。

    她笑问杨静，“你习惯喝什么酒庄的红酒？”

    但是，陈骏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报应在自己身上的，迟早会报应在自己亲人身上。我妈做尽了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明明是绝情的婊、子，到头来，自己竟然栽在一个情字头上，你说，是不是很可笑？也许她死了还不干净，这一报，我还要替她还。”

    杨静低着头，盯着眼前的餐盘。

    陈骏点头过去。

    杨静笑一笑，摇头，却没做声。

    淡妆，笑容温和。

    杨静一顿。

    攫取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之后会失去得更加彻底。

    陈骏手指一停，“这个是……刘伊雪？”

    不一会儿，响起敲门声。

    玻璃碴子扎进手掌，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我记得那时候她出了事？被人绑架了吧……传闻还……”

    浓眉深目，眼下一点痣。

    “陈骏，你去答一下，你爸肯定又忘了带钥匙。”

    杨静一个“叔”字还未说出口，瞥见男人的长相，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

    “我后来……去找过，听说……你妈妈已经去世了。”他声音艰涩，“……我真没想到，如果……”

    杨静头上像是遭了一闷棍，耳中血液沸腾，轰隆震响。

    杨静点点头，跟他站起身。

    杨静咬着牙。

    “哦……”尾音拉长，语调向上的一声，像个疑问语句，然而陈妈妈脸上笑容倒是没变，“那你还有别的家人吗？”

    陈骏看着陈妈妈起身往厨房去了，颇有些尴尬，急忙转头看向杨静。

    “听陈骏说，现在在北外读书？”

    陈骏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片刻，她竟然还能记起这是什么场合。

    惨白的光，照得四周都显出一种褪色般的陈旧。

    门开，先有淡香扑鼻。

    杨静忙说，“该是我过来拜访阿姨。”

    陈妈妈笑了笑，将酒瓶搁在桌上。

    “妈……”陈骏张口，打算说话。

    不能让那些她妈做过的，和她做过的肮脏龌龊的事，毁了这样一个干净纯粹的人。

    陈骏翻到初中杨静班上的，挨个辨认，大部分人，他都还能叫出名字。

    ——这一张脸，烧成灰她也能记得。

    她飞快说了声对不起，弯下腰，在陈骏反应过来之前，抓了块碎玻璃，使劲一攥，又立即松了手。

    陈骏挠头，“其实她给我写过情书，被我退回去了。那时候她好像跟你不大对付？”

    陈妈妈笑了笑，“凡事预则立。”她看了看杨静，声音温和，“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杨静稍稍放下心来。

    陈妈妈转身去一旁架子上拿了一支红酒，把标签转过来看了看，“这支吧，上回你爸生意上的朋友送他的，说是国外什么酒庄买的，买了两支，上次开了一支，我喝着觉得有点苦，你爸倒是挺喜欢。”

    是罪，要偿。哪怕用痛和血。

    “没有，”杨静哑声说，“没有，只是被绑架，没有那些……”

    杨静面无表情。

    “陈叔叔，”杨静冷声开口，“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杨静笑了，“怎么你比我还熟悉。”

    人是不能逃避现实的。

    从初中到现在，他一直陪着她，像颗恒星，永远在那儿，有热，有光。

    下楼，上车，杨静手臂全程被陈骏托着。

    “学英语的话，还是出国感受一下母语国家的气氛比较好，”她看向陈骏，“你不是打算要去德国进修吗？”

    “我信。”杨静转过头，目视前方。

    陈骏瞅了杨静一眼，忙说：“我们平常在学校宿舍，哪有什么机会喝酒。”

    陈妈妈笑一笑。

    “那……”陈妈妈沉吟不决。

    杨静转头看他一眼，“你信因果报应吗？”

    周遭在下陷，她被洪流裹挟，也跟着不断下沉。

    后面陈骏再说了什么，她全都没听进去。

    杨静盯着照片上那小小的人像，没有吭声。

    陈妈妈招呼几人坐下，她本是安排他们夫妻两人与陈骏和杨静面对面坐，陈爸爸刚要落座，又起身，坐到侧面的主位，“我坐这儿吧，习惯了。”

    杨静想了想，“暂时还没决定。”

    仿佛锤心刺骨。

    酒杯霎时倒了。

    她微垂着目光，神情看着倒是平静。

    杨静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