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衡比他大三岁,有时会主动来问他有没有不会做的题目,他可以教他。
时衡去问了,傅雪茗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无法说出口说时载远不是你父亲,算是默认了。
“听到一点。”许知喃斟酌道,“他想让你去跟你妈妈道歉?”
林清野:“你听到了吗?”
不能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若是喜欢,又能有多喜欢?
目的也很简单,只是为了救傅雪茗远离水生火热之中。
他长得很随意放肆,林冠承只要他不走歪路,其他的也不多加限制。
他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傅雪茗对他和时衡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反倒是林清野低笑了声,手臂在她腰上又抱了她一下,总算是直起身来了。
他在自我厌弃。
许知喃也跟着迅速坐起来,扯了扯衣摆。
她不擅长表达,只好又重复了遍:“不是你的错。”
林冠承是白手起家的典范,他并不是出生在堰城,后来随父母工作才到了堰城,学籍也一并转到了这儿。
12岁的林清野站在门外,听她跟家里其他的佣人闲谈此事。
质问他怎么会这样坏。
傅雪茗不管他,林冠承也不管他,说来可笑,时衡却会管他。
她气冲冲的,板着脸, 背着个双肩包,手还扯在包带上,看着简直像个小朋友,样子有些滑稽。
他的确不喜欢时衡,因为傅雪茗的关系。
林清野笑了声,坐在沙发上抬头仰视她:“生气了?”
甜味的巧克力和苦杏仁味一并刺|激着味蕾。
“我小时候不高兴或者耍小脾气的时候,我爸爸都会买这种糖哄我,每次我吃一颗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
她回他:“清野哥。”
他那时候应该是有倾诉欲的,所以才会对她展现出那一面,可又很快反悔了,所以很快就松开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额前黑发像鸦羽, 他仔细瞧了会儿,说:“好像有点红了。”
眼底的诧异将他对刚才那个问题的真实想法暴露无疑。
应该多少都是有地方做错了的吧。
许知喃能感受到他现在难言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背,手又往上滑,揉了把他的头发,安抚一只大犬似的。
偌大的客厅, 灰色沙发, 沙发上挤着两个人,上面那个的脸还和电视里的相重合。
林清野一顿,没反应过来,手也没回搂住,就由着她这么抱着。
“知道她为什么只叫你时衡,从没叫过你林时衡吗,因为你爸叫时载远。”
在他看来,表达喜欢意味着示弱。
当时林冠承对她说:“嫁给我,孩子我们一起养大,我会视如己出。”
他把自己弄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长大后虽不再棱角分明扎得所有靠近的人受伤流血,可也依旧没怎么改变。
这些林清野也是在后面才知道的。
可终究纸包不住火,财务造假的事最后还是暴露了,一时间,公司股票跳水,舆论一边倒的压力,层层压过来。
“阿喃。”他闷声。
林清野只觉得自己袖子被拉了下,他直起背,垂眸,看到许知喃朝自己伸出手,雪白的手心上躺着那颗糖。
可事发后,所有人都在责怪他,说那是他的错。
他从小到大,父亲工作繁忙无暇顾及,母亲偏爱哥哥而对他冷待,那个家里对他施以善意的其实是时衡。
站在她旁边的男人闻言侧头,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调侃道:“这么受欢迎啊。”
林清野从小就有个毛病,他很倔,或者说执拗。
“你有什么好忍不住的。”许知喃被他的不要脸折服了,“你就是故意的。”
许知喃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而后说:“的确不是你的错,都是她的错。”
林冠承为此勃然大怒,发过一次火,他地位也的确越来越稳固,话是有分量的,渐渐没人敢说。
“什么?”时衡没反应过来。
可他还是不愿接受,林清野轻嗤一声:“不相信你就去问傅雪茗。”
只要推算一下时衡出生的时间,很多秘辛便也就心知肚明了。
他几下咬碎,咽下了。
第二次再遇到她,他有了实力和底气,可她却嫁作人|妻。
于是,大家便看着傅雪茗在丈夫破产自杀不足四月就嫁给了另一个新起之秀,如今不知多少富家千金私下爱慕林冠承,却被她一个二婚的女人抢了去,自然流言四起。
质问他为什么要对哥哥说那样的话;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他的家庭并没有什么可指摘之处,父亲林冠承,岷升集团董事长;母亲傅雪茗,也是林冠承唯一的妻子。
他当然后悔了。
许知喃在他的话语中,看到了一个优秀善良的时衡,和一个阴暗难堪的林清野。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那是傅雪茗的错,是她默认了时衡的身世,是她没拉住时衡让他晚上出门了。”他依旧嘴硬,执拗着不愿去看自己真心。
从前他还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是他不想努力读书而已,是他不屑于傅雪茗的爱。
少年时候的林清野翘着腿,拿着本作业本哗啦哗啦扇风,页面都卷起好几个角:“谁要你教,书呆子。”
林冠承是从乡下来的,但模样俊朗,成绩优异,性格也不错,在学校很受女生喜欢。
户口本上登记的名字是林时衡,但平时傅雪茗只叫他时衡,她前夫便姓时。
会对自己亲生孩子说出这样话来的母亲,她难以想象从前的偏心有多明显,让人心寒。
其实许知喃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错,可她没法在这件事上客观。
所以傅雪茗可以为了时衡的死痛哭,但林清野不行,他只是将自己封闭起来,停留在那个他用恶意摧毁时衡的晚上。
“真不是,要是故意的那红没个两三天都消不下去。”他指了指她脖子。
他是傅雪茗和林冠承结婚三年后出生的,渐渐也隐约能感受到傅雪茗对时衡比对自己关心的多,笑容也更多。
他语气嘲讽,显然不信。
傅雪茗不爱他,是他的主动选择,只要他想,稍微努力点儿,傅雪茗依旧会爱他。
余光却正好看到林清野舔了下下唇,嘴角微微提着,倒也看不出来那句话中藏着的痛苦神色。
那天放学,那些混混围着他推推搡搡,口中的话消磨他的自尊心。
林清野从来没跟别人讲过他的那个家庭。
就像许知喃跟了他三年,却也始终觉得他遥远,若即若离。
林冠承这些年工作太忙也从没交过女朋友,到头来发现自己依旧是那样喜欢傅雪茗。
“……”
这一切都在一个月内发生。
上车,一路无话,开到校门口。
“照你这么说,我一点错也没有了。”
林清野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不是他的错,第一反应是怀疑。
傅雪茗脸红害羞,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又对林冠承说:“你也太夸张了。”
许知喃站在他身后等他锁门,却捕捉到他垂眸时眼底一瞬间闪过的黯淡情绪,而后他抬手按了下鼻梁,压下帽檐。
车里重新安静下来,林清野低着头没动。
可她依旧选择了干脆利落地说他没有错。
当天晚上,时衡又来找他,他像是个主动哄着弟弟想跟弟弟缓和关系的好哥哥那样,他见林清野难得在做作业,便凑上前看,指着一处说:“弟弟,你这里做错了。”
再次想起他先前那句——她对我一点都不好,凭什么我要跟她道歉。
公司旗下数以万计的员工抗议要拿回工资,每天都堵在他家门口,她丈夫最终不堪重负,跳楼自杀了。
他在一次活动中见到傅雪茗,她已经嫁作人|妻,挽着身边男人的手笑盈盈地步入会场,遇到林冠承,她竟还对他有些印象,主动问:“你以前是不是在堰城读的高中,叫林冠承?”
夫妻感情也一直不错,作为丈夫而言,林冠承无疑是个很不错的丈夫。
林清野将对傅雪茗的不满尽数发泄到时衡身上。
他走到玄关处,戴上帽子和口罩。
所有烂摊子都丢给了傅雪茗。
时衡去世后,他受到的抨击和创伤又该怎么弥补。
但他将这种善意看为施舍,不屑要,可心底却依旧是把时衡当成哥哥的。
“……”
第一次真正剖开自己不堪的过往,他呼吸有点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