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他掌心贴着她脖子，拇指在红痕上碰了两下：“应该没事, 过会儿就能消了。”

    许知喃听他平静讲述过往，心情却没法像他那样平静。

    林清野拿起那颗糖，放进嘴里。

    但他并没有真正追求傅雪茗，实际上，高中三年他跟傅雪茗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高中毕业后，林冠承得知傅雪茗出国读大学，他们好几年都没有再见面。

    可现在许知喃却说这不是他的错。

    ……

    于是当时就有些学校里不读书的小混混看他很不爽，抓着他是从乡下来的这一点嘲笑讽刺。

    他没有举报，尽管当时那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许知喃收回视线, 后知后觉手背重重抹了两下脖颈。

    这话被傅雪茗听到了，皱眉斥责一句：“没礼貌，怎么跟哥哥说话呢，我倒要看看你这么不爱读书以后能干些什么。”

    质问他哥哥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

    林冠承从那时候就开始暗恋傅雪茗。

    交流几句，傅雪茗便又挽着丈夫的手去别处跟人打招呼去了。

    “那件事情不是你的错。”她说。

    到此刻终于发现，不是因为他成绩没有时衡好，也不是因为他没有时衡乖，而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不管他成绩多好、多乖，他都不是傅雪茗喜欢的那个儿子。

    他忽然问：“你知道你爸是谁吗？”

    时衡是他和傅雪茗这么多年来矛盾的源头。

    林清野拿上车钥匙起身：“走吧，送你去宿舍还是回家？”

    她从来没听说过林清野还有一个哥哥，一个有那么多纠葛的、早早离世的哥哥。

    林清野把下午听来的话全部告诉他，没有任何保留。

    他不要示弱。

    他也不想这样的啊。

    林清野也该得到一些没有理由的偏心的，不管错没错，她都想告诉他没错。

    下一次遇见时他们都长大了，林冠承已经创业做出了成绩。

    许知喃不想跟他说话了, 唰得从沙发上起来, 进卧室将画稿塞进书包, 整理好东西出来，站在他面前：“我要回去了。”

    当晚，时衡离家，出了意外，车祸，对方酒后驾驶，时衡没能救回来。

    “你爸爸刚才去那儿跟你说什么了。”

    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眉眼低垂，碎发挡住眼底难以言喻的情绪。

    许知喃手伸进口袋里，意料之外地摸到一颗糖。

    时载远这个名字不算陌生，他偶尔也会听到妈妈和父亲聊天时会提及。

    “怪我，对不起，一不小心就没忍住。”

    时衡的离世对傅雪茗而言是一场灾难，对林清野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商圈众人都见证着，原竞争对手岷升集团出手，解决了遗留的各种债务状况，其他人对此瞠目结舌，根本不懂林冠承这一系列举措背后目的是什么，以为是商业操作可也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利可图。

    他额头贴着方向盘，像是陷入了沉重痛苦的回忆。

    所有人都说他错了，他硬要说自己没错。

    可在他的表述中，许知喃却能够感受到他深埋于底的痛苦，并且好几次提及，他说的并不是“时衡”，而是“我哥哥”。

    许知喃和他对视片刻，忽然主动靠近，双臂轻轻环过他的腰，抱住了他。

    傅雪茗既然对他倏忽，他便也不眼巴巴求着想获得她的爱。

    光芒万丈是他，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也是他。

    他知道时衡的真实身世还是一次偶然间听到家里的佣人说的，那佣人在林冠承还没结婚时就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包括傅雪茗那两胎都是她来照料的，关系最为密切。

    而现在，傅雪茗失魂落魄，需要人施以援手。

    林冠承第一次遇到傅雪茗时，她是公主，而自己是穷小子。

    社会影响很大，证监会各种部门也都开始着手调查公司财务情况，最后落下一个宣告破产的结果。

    林清野转着笔，偏头看他，脑海中都是下午听到的佣人说的那些话。

    可他从没往那方面多想，只想着大概是时衡成绩优异性格温柔，更加讨母亲的喜欢罢了。

    林清野随着她动作扭头看过来，而后靠近，捏着她手腕拽下来，头低下去凑近了瞧。

    许知喃忽然问：“你想跟我说说你父母的事吗？”她问得很生硬，连铺垫都没有。

    声线恢复到平常那样：“走吧。”

    他便是在堰城的学校里遇到的傅雪茗。

    她从小就很喜欢这种糖。

    紫色糖纸，榛子巧克力。

    许知喃怕他又突然做出过火的举动，刚想离他远点儿就被他钳着下巴抬起来。

    林清野一顿，诧异地抬起头。

    明明他才是林冠承的亲生儿子，凭什么那个人才是最被宠爱的那一个。

    她抿着唇不说话。

    他只能把每一滴眼泪都咽回自己肚子里，自己折磨自己。

    林清野接受不了。

    后面的日子，岷升集团逐步壮大，逐渐独占鳌头，林冠承就是在这时发现傅雪茗丈夫公司的财务造假。

    傅雪茗小时候家底还算丰厚，可这些年商业发展日新月异，堰城的企业巨头换了一波又一波，傅家也同样对这债务心有余而力不足。

    “宿舍。”

    林清野伸手去勾她手指，被她甩开，他又去勾，来回几次后，许知喃才由着他，他食指勾着她的尾指，来回晃两下。

    傅雪茗又笑问：“那你对我有印象吗？”

    可许知喃说他没错，他却又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厌弃之中。

    林清野冷哼，头扭过去，不看他们两人。

    林清野那句话落, 许知喃原本正推他的动作停顿了下, 不知怎么就使不上力了。

    时衡在世时，他受到的冷落谁来补偿。

    “他出意外是因为开车的司机酒后驾驶，不是因为他出门了。”许知喃说，“你会跟他说那些话的原因是因为傅雪茗的偏心和冷待，如果她没有那样，你不可能会跟他讲。”

    傅雪茗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提了下唇角，样子落寞，双手扶着方向盘，头低下去：“是因为我跟他说了那些，他才会出门的。”

    她的优越是与生俱来的，那些混混也不敢对她的话有什么异议。

    傅雪茗对他本就有感激之情，对他的邀约不排斥，一个月来相处的也还算愉快，但她却在这时发现自己怀孕了。

    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不可能是林冠承的。

    林清野生长在那样一个家庭，被母亲冷待，从小就感受到了那样明显的偏爱和差距，他根本不会表达自己的喜欢。

    林冠承当初那句“我会视如己出”的确说到做到，他对时衡也同样很好，以至于时衡从没想过林冠承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什么事？”

    林冠承笑着说“是”。

    他小时候没得到的偏心偏爱，现在许知喃想给他。

    所有人都在批评当时13岁的林清野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可却没人去看已经为人母的傅雪茗怎么能这样对待两个孩子。

    许知喃看着这样的林清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林冠承面不改色地说，“傅雪茗嘛，以前你可是学校的红人啊，那时候学校可有一半男生都喜欢你。”

    时衡往后退一步，不愿接受：“不可能。”

    “你后悔吗？”许知喃轻声问。

    之后林冠承便开始追求傅雪茗。

    “……”

    “你哥哥的意外，不是你的错。”许知喃又重复了一遍。

    她是学校的名人，学校没人不知道傅雪茗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家里还特别有钱。

    许知喃想起在警局里时，傅雪茗厌恶又痛恨地说：“你就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尽管当时的事林清野的确做的不对，可她就是没法站在道德制高点，跟那些人同一阵营控诉他的冷血冷情，不顾兄弟感情。

    小时候的傅雪茗也同样漂亮，像公主，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身上从头发丝到指甲都整洁精致，上学放学都由家里派车来接，一辆锃亮漆黑的轿车，和气派。

    所以他固执地不愿意去承认，心底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时衡，但却依旧表现得不在意、无所谓。

    林清野回抱住她，反客为主，几乎是将她揉进了自己的怀抱，脖颈垂着，埋首在她肩膀。

    许知喃若有所思地跟在他身后走。

    几个月后，时衡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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