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落定

nbsp;   在他刚有动作的那一刻，他听见秦扶君开口，颤不成声：

    涉案人员全数在押，并依法判处。

    涉案人员牵连之广，骇人听闻。

    秦楼没有回答，反过来垂下眼眸问宋书：“你难道没有？”

    “……”

    “安姨，毕竟他才是总经理。”

    “愧疚能被利用到那个程度？”

    秦楼向前躬身，他嘴角勾着，一句一句出口的话却像见血的利刃。

    秦扶君突然哑着声音开口，她还是坐在那里，但是满眼眼泪和恨意地瞪着秦楼。

    秦楼闻言回眸，嘲弄地笑：“你这算什么，知错能改？”

    秦梁慢慢叹声：“没什么的。我已经上了年纪，土都快要埋到头顶了，看你们平平安安就好，怨我恨我我都无所谓了……只是还得求点自己的心安，我终究是要下去见白颂的。”

    他的话刚说完，宋书已经淡定抬起白净的巴掌把那张俊脸推开。

    “……”

    宋书慢慢收紧指尖，“我都听得见，一直听得见。所以就算你的心和路窄了，那也没关系，因为我的会成为你的——我们的路永远在一起。”

    报表一出，潇凯科技股价连续暴跌跌停。怨愤载道之际，董事长兼总经理邓潇凯宣布潇凯科技破产，同时在新闻发布会上以暴跳如雷的姿态指责勤锐投行违法隐瞒汇率风险出售金融产品，并提起诉讼。

    如今公司上下，乃至业界内外都知道秦楼对自己的新助理“亲近”得很，几乎从不离身。

    “我都给他机会了——如果我猜的没错，那楚向彬现在在电梯间里绝对不会和栾巧倾解释清楚误会。”

    人已经去办离职了，宋书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无奈默认。

    背对着亭子站了几秒，他回眸看向两人。

    宋书无声地叹，再抬眸时，眼角已经盈上一点淡淡的笑意，“他至少坚决地拒绝了诬陷我母亲的事情。我们之于他终究是外人，没权利要求他为了外人的事情冒险，他也没有那个责任和义务。而且如果连他也要责怪的话，那我要记恨却没办法报复的人可就太多了……我不想自己活得那么累。你也不要。”

    宋书和安行云听见声音回过头去，就见她们前一秒还在谈论的男人靠在门旁懒洋洋地笑，眉眼里藏着点躁戾。

    宋书从安行云那里得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到公司，但只来得及和哭得梨花带雨的许佳佳在电梯间擦身而过。

    ——

    “那你有没有跟巧巧说清楚我们的计划、或者告诉她楚向彬其实是双面间谍，她之前误会他了？”

    “嗯。”

    数秒后。

    于勤锐内部搜集的资金往来和供词铁证如山，邓潇凯等人先后供认罪行，并互相攀咬，阐清当年所有涉案人员。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什么人都没有见过，没有表情地踏出亭子，顺着那三级台阶慢慢下来。

    这个名字不止让秦梁动作一僵，连旁边像是没了魂魄的秦扶君都眼珠微微颤了下。

    “我来之前，她叫我对你态度好一些。说你无论如何也是我的爷爷，没有半点苛待过我，让我不要跟你一个爱女心切的老人计较。”

    宋书：“……”

    他俯身，把宋书握着他手腕的手和她整个人一起抱进怀里，慢慢裹紧。

    他没表情地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微微褶皱的西装和有一点歪的领带、纽扣。

    “别人心软没关系，你可不行啊小蚌壳。你心软了的话，很可能会被我撬开蚌壳吃掉了。”

    “安特助，背后议论自己的老板是不是不太好？”

    宋书到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秦楼的人，只安静十几秒后，她就想到什么，瞳孔蓦地轻缩了下。

    宋书习惯他这般“没脸没皮”，安行云却受不住。她难得多了点表情，皱眉扭过头去看宋书，“他是不是有事？”

    安行云沉默几秒，实在被那殃及到自己的目光腻歪得不行。她伸手把宋书手里记载着和当年案件相类似的金融法案实例的文件夹拿下来，指指门外。

    宋书本能地伸手握住秦楼的手。

    宋书想想，对楚向彬的个人能力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栾巧倾那样的傻白甜，在那头藏着狐狸心思的霸王龙面前更大可能是被忽悠得找不着北，也就稍微放下心。

    踏到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秦楼突然停住。

    以至于秦楼总是忍不住在每一个看着宋书痛苦、难过甚至绝望时刻，在心底拷打着质问自己：如果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事情，是不是宋书也……不用这么难过？

    秦梁这次秘密回国，除了秦扶君外，身边只带了一个心腹。宅子里守家的人被提前支开，秦楼跟在秦梁这位心腹的身后，去见两人。

    宋书默然。

    宋书彻底无言以对。

    郊外这处宅子一直在秦楼名下，只是后来空置，无人居住。虽然有看家护院的定时打扫卫生修剪花草，但走进来后仍然能感觉到庭院里都透着股子没有什么生气的死寂。

    “你当初应该也这样夸过白颂吧。”

    “既然知道，那你又何必亲自带她回来——搞得像要讨好我、像要缓和关系，还要弄出面前这么一副尴尬场面来？”

    “他认错了，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宋书帮秦楼说好话：“秦楼大局上还是有考虑的，好些事情一直忍到现在。如今到最后一环了，任性点就任性点？”

    “……！”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我太知道了。”

    而他身旁的秦扶君像是木石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对外界什么事情什么动静都不关心了。

    “反正是异国他乡，反正我那时候是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儿——让我死在一场意外里比捏死一只蚂蚁也难不到哪儿去——既然你这么痛恨我的存在，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如果杀了我，那还会有后来的事情、会有你现在的下场吗！？”

    “……你不会是因为他在当年那个案子里袖手旁观，而对他有意见吧？”

    “……”

    “……”

    秦扶君瞳孔轻颤了下。

    秦梁一早便听见动静，回头来看着孙子一步步走近，然后正眼都没往自己这里落一下，便耷拉着眼皮坐到斜对面。

    “又不是对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秦楼回来时经过助理秘书组的工作区，只有宋书和安行云在。今天原本是安行云和许佳佳例值，不过早上出了点“意外”——

    ——

    秦楼装作没听到。

    “而且，从当年栾巧倾占据你多半时间开始，我和她已经结下‘世仇’了。”

    当年案件里白颂的代理律师现已更名余云涛的乔天波律师也拿出数年搜证和当年白颂录音证据，最后一步给案件板上钉钉。

    话至尾音，秦楼声竭力嘶，淡青色的血管在他冷白的额角绽起来，那张俊美的面孔看起来狰狞可怖。

    秦楼从23层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许佳佳叫进办公室，从她入职开始犯下的错误一一历数，然后干脆利落地把人开掉了。

    偌大的后院，空荡的秦家，那笑声像是穿过亭台廊房，把这些年的酸涩苦辣的伤害和回忆全都掀起来了。

    “我让他们慢慢聊。”

    “嗯。”秦楼点头，表情不正经地透着懒散，“不是给他栾巧倾么。”

    一上午过去，没人知道22层在唱空城计。

    秦楼身影微僵了下，几秒后他抬眼笑，声音有些哑然，“你又听见了？”

    “你还不如杀了我。”

    她还是喜欢善始善终那种结局，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装作没有察觉许佳佳那些异样的。

    她垂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绷紧了些。

    秦楼垂眸，嘴角轻勾起来，“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的心和路可以越走越宽……”

    “姑姑，你会有很长时间用来回忆，你为了你自己和你的儿女，曾经把几个家庭撕得粉碎、把他们的孩子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秦梁也笑，却沧桑悲凉，“我知道，改不了——或许最开始就是我错了。如果我没错，不会给你教出这样一个姑姑，不会让她做尽枉顾亲情人性的恶事……我不称职，无论是作为父亲，作为爷爷，还是作为秦家的当家人。”

    秦楼对于宋书的所有评判从来都是欣然接受，这时候听见也不反驳，就默认了她的话，一副随她去说的模样。

    秦楼挑了挑眉，想说什么，还是压住了。

    “你是个例外。”

    “愧疚。”秦楼低低地吐出这个词，“这可是个利器，把握好它，楚向彬以后才能有真正的机会彻底俘获那个傻白甜。”

    她当然有——刚知道吕云开对真实情况有一定了解却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她对这位副总的恨意并不比对林o那个直接关系人的恨意轻上多少。只是有些事情，如果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和判断，难免有失偏颇了。

    宋书皱眉。

    秦楼的话没有说完，她听得出来。

    秦楼眼底慢慢渗出一点笑色。

    亭下死气沉沉的安静被打破，秦楼抬了抬眼皮，看向秦梁，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开了口：

    那位把秦楼领到两人坐着的后院廊亭下，就转身离开了。

    而在此时，自称当年主要涉案人员的秦扶君主动向警方自首，并供述包括勤锐投行常建丰常亭父子、前任秦氏总经理现任潇凯科技董事长兼总经理邓潇凯、现任Vio资本副总经理林峯及多位Vio资本董事会成员在内的数名共犯。

    安行云表情淡定，看见秦楼都露出什么情绪，语气也是不卑不亢的：“就算当着秦总您的面，这些话我也一样能说得出口——所以不是背后议论。”

    平寂之后，他却笑起来了。就他一个人在笑，秦梁看着，秦扶君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