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块玻璃碎片抵在她颈上的冰冷触觉。
“——!”
秦扶君从散乱的长发里怨恨地看向秦楼,“你生下来就有一切,就因为你是秦家的孙子,就因为你的孩子也会姓秦——父亲就把你看作了秦家的未来,你才几岁他就想一切都交到你手里?凭什么是你!白颂就更了——她妄想借她女儿来掌控秦家?她做梦!我得不到的东西她就更别想得到!既然她要揭穿我们不给我们留退路那就别怪我心狠!既然她要把女儿嫁进秦家那我就杀了她的女儿!我知道我毁了宋书就相当于毁了你——秦家还会是我的、会是我的孩子的!”
秦梁皱着眉望向他,但仍旧没有否认。
名单最终交进秦梁手里。秦梁皱着眉,低头看了几秒,慢慢放下手。他走到秦楼面前,将手里的名单递过去。
怎么会什么都没留下。
几秒后,秦扶君从秦楼的话声里蓦地回过神来。
到半晌后他才扭头看向秦扶君,一个字一个字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宋书回眸看他。
秦梁拄着龙头拐,慢慢走入正厅。
“你就这么恨她……”秦楼声音带着暴怒后的嘶哑,“即便她当初还只是一个没有成年的17岁的女孩儿,你也恨得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知道什么。”
“秦楼,”宋书用眼神和语气安抚着面前呼吸紧促的疯子,“这件事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也能做到——不管谁来阻止,你相信我。”
很久后他只叹了声,“她毕竟是你姑姑。她也没有真的动手伤害过你半点。”
宋书一顿。
秦梁一言未发。
“姑姑?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她眼圈微红地扭开脸。
如果换了平时,那宋书大概要被他逗笑了,可这会儿不行,她笑不出来,强撑着也笑不出来。
宋书蓦地回神。
几秒后,她不可置信地喊出口:“爸?!真给了他,那、那我就彻底完了啊爸!”
她一生从没离死亡那样近过。
秦楼不是生下来就是个疯子的,所以他或许有过,只是后来被夺走了而已。
她完完全全成了个疯子,趴在地上惨然地笑起来,“那要怪谁?那都要怪你!怪白颂!怪我那个好父亲!要不是你们——我哪里需要那样担惊受怕?!白颂她原本就有秦氏集团10%的股份……是,她有能力,履历辉煌,我处处不如她——连父亲都更加倚重她,根本不把我这个女儿放在眼里……而你呢!”
秦扶君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后,头发散乱地跪伏在地。
“爸——”秦扶君燃起最后一丝希望,从令人厌恶的涕泪满面里仰起头,希冀地看着父亲秦梁。
“后来我发现,逗我的小蚌壳开口比报复他们好玩多了。再后来,我就只想着该怎么划下一片水塘用来养蚌壳,那些事情更懒得去回想了。”
秦楼眼神一紧,须臾后他笑了起来,“我说过,不可能。”
一个完整的名字在哆哆嗦嗦的嘴唇里半晌都叫不出来。
“活该你什么都得不到、落一个凄惨下场。我还要让你看着,如果你不肯告诉我当年涉案的人员名单,那你的那两个孩子会跟你一样——我会让他们余生都在生不如死的绝望里度过去。”
宋书侧着脸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身体上的伤疤能褪掉,心里的却永远不可能。它只会化脓、淤血,一遍遍被撕扯开再一次次假装愈合。那些伤疤早就把他心底所有良善的温和的无害的人性毁掉了,只留下一个疯子。
“他们是你的表妹表弟!他们还是父亲的外孙和外孙女——父亲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宋书身形比他小了整整两个号,自然不会遇到他那样的问题,几乎是秦楼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她已经从隔音板前钻到秦楼那边了。
老人长长地叹。
秦楼神色漠然地望着两人,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秦楼嗤笑了声,“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做过?”
宋书咬过秦楼的嘴角,压下哽咽的声线里低低的。
她的疯子。
她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自己还在秦楼的身边。
“……”
看见他的身影,秦扶君像是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俯在地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哀求着:
她甚至不需要说话。
“作为补偿,”宋书想了想,“我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等将来需要的时候,如果你能在法庭上指证他们,那你的量刑……”
“她毕竟是你姑姑。”
“好。”
秦梁在秦楼一句又一句的质问里栗然不能自已。
两人对视几秒,秦楼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就这样束手旁观。你还是会想尽办法把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儿救出来。”
秦楼拉开宋书的手,上前一步。
“哈哈哈哈……”秦楼大声笑了起来,“好一个不可能。到底是真的不可能,还是你不想相信?”
秦梁想到了什么,呼吸骤然一紧。
“……骗子。”
秦楼不为所动,仍抱着她的手不肯放过。
宋书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抬起身。
秦梁点头。
“……”
“……”
“……!”
秦楼眼底被激起暴戾的怒意,他垂在身侧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着秦扶君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按着秦扶君的两个佣人是语言不通的外籍人,但即便这样他们在秦楼的眼神波及下都有些不安。
正厅死寂。
车内起初是安静的。
短短几步,从偏厅到正厅,他像是老了许多岁,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连背都有些佝偻下来。
秦梁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敲了下拐杖,也拂开秦扶君要抓他裤脚的手,老人气得声竭:“要不是你造的孽,事情会到今天这一步吗?到这个时候你还是只想到你自己,你简直、无药可救!”
秦楼想了想,“记不清了,大概是回秦家不久吧。”
“她确实没有直接伤害过秦楼。秦楼不和她计较就是了——让我来。”
宋书从哽咽的声音里挤出一个短词。
老人垂着视线,“这个名单既然交到你手里,那你就放过她吧。”
她直起身,走回到秦楼身旁,声音放轻了,“我们走吧?”
宋书停在距离秦扶君不远的地方。
喊完后,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下子跌进沙发里,老泪纵横。
“爸你救救我……你都听到了——秦楼要杀了我、他要逼死我还要逼死茹玉他们啊——他们可是你的外孙,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爸……”
“那我被送进孤儿院受的那些凌虐呢?我自己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待了三年你都没有半点我的消息是真的错过了还是有人刻意从中隐瞒的!?我回到秦家以后再是个疯子,为什么对你没有却唯独对秦扶君一家那么大的敌意?——这些问题你想过哪个、想通过哪个?!”
秦楼愣了下,想起自己不久前的惨剧而本能提醒,“小心撞头。”
而就在此时,偏厅的门突然再次被推开。
不等他做点什么,唇上突然疼了下。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那间孤儿院看见的那个瘦弱而狼狈的孩子,记得他身上一道叠着一道的伤疤和血痕,记得他冰冷得不像是个孩子的眼神,记得他吃饭时大口大口的凶狠得像野狗似的狰狞。
“……”
她不需要过来。
宋书失神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什么,她回过头,正见秦楼托着她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吻她的指尖。
然后宋书瞥了地上失魂落魄的秦扶君一眼,“秦老先生,您的女儿就先留在您这里——两位有什么割舍不断的父女情分就在这段时间里多珍惜吧。在解决名单上的人之前,我不会打草惊蛇,这也是我给秦女士留下的最后的自由时间。”
“扶君……”
沉默几秒后,秦楼只更紧地握住宋书的手,“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些伤或者疤都褪掉了,什么也没留下。”
过了几秒,在宋书不解的目光里,他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秦梁。
“你在……孤儿院,是秦扶君故意隐瞒的结果。”
“你……你什么意思……”秦扶君的脸色煞白而狰狞,“你是说宋书还活着?不、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过那些照片、她已经死了——那场车祸、入院到最后她摘掉呼吸机我都是让人监控着的——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从秦梁那里拽回来的名单被他递过去。
“他说的……是真的?!”
达到目的,秦楼转身往外走。
爷孙两人的手都握到那张记着名单的纸的边缘,却停住了——秦楼感受到纸上反向的力。
——
他知道秦梁对自己有多么深的愧疚。这个真相说出后,秦梁绝对不会再原谅秦扶君,更绝无可能再保护她。
在秦扶君疯狂的挣扎和歇斯底里的呼喊下,偏厅的门终于被秦梁推开了。
宋书便安静地随他去。
路过宋书的身边,他牵起似乎也愣在原地了的宋书的手。
那一瞬间他几乎爆发,但宋书最先发现然后伸手拉住了他。
今晚或许有些阴,天空里看不见半点星星,只有叫人阴郁的低压压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