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审判”

p;那样平静到令人惊骇的眼神里，无法抑制的恐惧包裹住秦扶君的心，她僵着身体慢慢往后挪。

    那张俊美的面孔上平静淡然，像是那些话完全无法对他的心绪产生半点干扰。

    秦楼第一次这样称呼秦扶君，面上那个笑容温和得像个正常人，却只叫秦扶君身上汗毛倒竖。

    直到数十秒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秦扶君的表情瞬间狰狞起来，她猛地起身，张牙舞爪地扑向秦楼——

    结果已经发生，无可更改，就像时间不会倒流，那起车祸必然发生，白颂的死没人能够挽回。所以一切都不必问。

    宋书：“……”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老先生？”

    一直皱着眉的秦楼闻言难得和秦梁站到了一条战线上，“想到那个要杀了你的女人要和你站在一起我也觉得不安，他说的对，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

    车内，别开脸的宋书笑得肩膀都颤起来了。

    宋书：“？”

    宋书笑着摇头，“那我就我先听如果是你的那个答案。”

    宋书慢慢地叹出口气来。

    “……”

    “……”

    “……”

    宋书的身影僵在原地。

    “你跑这么远来难道就是为了来教育我的？就算你知道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也不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已经不可能比现在过得更凄惨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怕失去。”

    几秒后，宋书望着没表情地揉着撞到车顶的脑袋的秦楼，忍俊不禁，偏开脸笑了起来。所有旖旎气氛瞬间毁于一旦。

    半分钟后，一道身影顺着楼梯不紧不慢地走下来。

    说完，秦楼自己停顿了下，然后他俯首笑起来。

    “……”

    秦扶君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僵住，下一秒就转为狰狞，她被逼疯了似的狂笑起来：

    几秒后，那情绪在他眼底又一点点松懈下去，甚至转成了点很浅很淡的笑意。

    最好能晃醒他，问他既然会后悔、既然也想保护她，那当初为什么要做那样的选择、为什么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只给她留下最冰冷得陌生人一般的背影。

    “不然呢？”

    秦梁点头，摆摆手让对方离开了。他自己则抬眼看向宋书，“扶君要下来了，我们移步偏厅，剩下的事情你不要劳心，让秦楼去管吧。”

    秦楼不做声，垂下眼。

    司机：“？”

    秦楼缓抬了眼，眸子里黢黑死寂，再无半点笑意。

    是秦扶君。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疗养院她终究是有指望的，她指望着总有一天父亲会老去会彻底心软，会把她放出来重见天日——所以这么多年即便被关在那里，她也从来没有真正绝望过。

    而秦扶君像是傻在了原地，她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表情木然。

    司机愣了两秒，恍然大悟。

    只是经过正厅，只有秦梁一人在。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宋书：“……”

    秦扶君眼底燃起希望，只是不等更盛，她就听见秦楼声音嘶哑地笑了：

    问到最后，秦扶君本能躲开了秦楼的目光，她无意识抓紧了身上的衣服。再开口时，秦扶君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心虚或者漏洞。

    宋书没掩饰，坦然承认：“比我自己想象中也平静很多。”

    不是因为顾忌脸面，而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秦楼和秦梁不一样，他绝对不会对自己有半点心慈手软。

    秦扶君脸色煞白。

    “真遗憾，这么多年你还是对我毫不了解——我有什么不敢做呢？”

    秦楼笑着垂下眼帘，他拿起那个被他放在一旁的杯子，“但是你是不是忘了，我如今才是秦家的当家人——宋帅和宋茹玉，他们的一生都会掌握在我手里。或者，你想看到他们……”

    “如果我猜赢了，”秦楼的“狼尾巴”露出来了，“那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点什么？”

    “你……”

    秦楼双手扣着，向前俯身。

    “哈哈哈哈哈父亲……他也算父亲？他是装作不知不闻地帮我掩盖下来了，可他根本就是把我送进了另一个牢笼里！和那些精神病待在一起，九年来我一步都不能离开、连我的孩子都不能见、这和牢笼又有什么区别！？”

    秦梁早就习惯自己这个孙子的冷言冷语，此时也只是扫了秦楼一眼，没和他争辩。

    不等宋书和秦楼回答，秦梁开口：“女孩儿喜欢布列夫的咖啡口味。1分浓缩，四分之三份的热牛奶和鲜奶油，再加半份奶泡。”

    “我就知道他瞒不住你，终究有一天你会走到我面前。”

    秦楼似乎有所察觉。他眼帘一扫，抬手握住宋书的手，冷笑了声看向秦梁，“别被某些老狐狸的手段骗了。我看他们这么大年纪没学会别的，只学会人心龃龉了。”

    “……”

    “……嗯。”

    稍触即离——宋书算盘打得极好，只可惜没等她坐回去，就被早有预料的秦楼伸出手臂在空里一捞。

    秦楼微微一笑，“空间太小，不利于发挥。”

    “今天听我的，好么？”

    “你怎么可能不下地狱？既然你让我和她在那里面生不如死地活了这么多年。”

    宋书心底升起点不祥的预感。

    秦楼没说话，眼神往宋书唇上飘了下。

    秦楼垂眼笑，“我想要一个，你主动的。”

    “……疯子。”

    在秦扶君压抑不住阴影和恐惧的目光下，秦楼慢条斯理地摘下衬衫的袖扣，然后才抬眼看向秦扶君。

    “什么便宜，你的吗？”秦楼贴上前，毫不掩饰眼底的欲望，他哑然笑着，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那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家里这只蚌壳我恨不能连壳一起吞掉，自然半点不会给你剩下的。”

    这一次她停了很久很久，中间一度有些想要转回头去看看那个男人，甚至想要拎着他的衣领让他看清楚自己。

    有些选择，无论做出的过程多么艰辛，它都永远无法被原谅。

    “他？”秦梁瞥了孙子一眼，“他随便，凉白开也行。”

    而更给秦楼的心态雪上加霜的是——隔着隔音板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大约是感受到了车顶的震动，吓得连忙将车停到了应急区，然后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后排的车窗外。

    “还有个步骤你忘了。”

    “别怕啊，姑姑。”

    ——

    “……过来。”

    “我要当年那件案子里，所有参与者的名单。”

    “你应该让我猜猜，你会怎么做。”

    疗养院毕竟人多眼杂，秦楼没有选择在那里和秦扶君对质。

    宋书无奈垂眼，“你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肯放过啊。”

    秦楼易如反掌地将这个发了疯的女人反制，然后他甚至懒得自己动手，直接把人甩给闻声赶过来的几个佣人。

    最终秦扶君被秦梁带着乘第一辆车回庄园，而秦楼和宋书坐着后面的一辆，比他们晚些出发。

    宋书这些年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有的选择，如果殊途同归，那这世界上大概没人愿意做一个坏人。每一个人违背良心、做下恶事，总有他们或深或浅的缘由，总有他们说不出口的苦衷。

    不必问的。

    主仆两人的交谈并没有避讳秦楼和宋书，从头到尾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这句话之所以成立，并不是因为只有可恨的人才有可怜之处，而是因为人活于世，没有几个人能够畅通无阻顺风顺水——所以是每个人都有可怜之处，也所以做出选择的过程不重要，做出选择后的那个结果才重要。

    但是秦楼又实在磨人，被那眼神盯了没一会儿，宋书只能答应下来。

    所以即便是轿车开进庄园内，宋书也是随着秦楼一起，再淡定不过地走进那栋欧式建筑的大门和玄关。

    秦楼话音未竟，修长的指节蓦地松开。

    秦楼哑然失笑，他坐直身，眉眼间染着冷然的嘲弄：

    也问问他，他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秒曾经对她这个女儿于心不忍？

    几秒后，车内再次传出“砰”的一声轻响。

    宋书侧过身，撑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她没情绪地撩起眼，眼底一点闪躲藏住了，细长的食指朝秦楼勾了勾。

    “嗯。”

    秦楼说：“疯子不需要思考，依照本能就好了。伤害了我的人都得比我还惨，不管什么原因，那就是他应得的。看见他那样的下场我笑都来不及，难道还要去同情他吗？”

    “既然结局都一样，那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反正我已经足够不幸了，那你就干脆跟我一样不幸、甚至比我更不幸就好了啊！我看到时候我们之间谁更痛苦！哈哈哈哈……就算你知道我是当年害了宋书的真凶，你除了杀了我还能怎么做？！”

    车窗降下来，司机对上秦楼没表情的脸，吓得僵住话音，过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看看秦楼，又看向车内，“秦先生，你们刚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艰辛，不是艰辛就应该原谅——

    秦楼手指一停，须臾后他嗤笑了声，“秦梁这个当父亲的够仁至义尽了吧？他为你连半生清名都不准备要了，也硬是要帮你躲开牢狱之灾——你还对他不满？”

    秦梁脸色微变。

    但如果被秦楼送进牢狱，她知道那她这一辈子就真的彻底完了。

    宋书一怔。

    宋书无奈地嘀咕了声。

    许久之后，秦扶君似乎终于定下心神来。

    路上，同样打开车内配备的隔音板后，秦楼望向宋书，“见到了吗？”

    秦楼想都没想，“不可能。”

    宋书自然不想答应他。

    秦梁沉沉地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