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以后在律所工作,最初以法律顾问身份进入Vio。”
护工站在宋书身旁,他并不知道宋书和病床上这个男人的关系,所以他只歉意地笑:“秦小姐,您别介意,这位宋先生从送进来那年就这样了。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不过看得出来,他很爱自己的儿子女儿,原来应该也是个好父亲。”
不等秦梁开口,秦楼冷笑一声,“你多好的算计啊,秦老先生——你担下数量庞大的金额赔偿,甚至不惜将秦氏股权分散出一小部分去堵悠悠众口,你只损失一部分利益就保住秦氏、还落了个好名声,你让白颂冤死都没能正名!”
“你少来喊我!”
秦梁哽住,面色涨得血红。
“你们是爸爸的宝贝,爸爸给你们藏了好吃的糖……女儿,这块是你的,不不,这块不能给你,这是你弟弟的,你不能欺负他……”
“——!”
“……”
今天经历过情绪上这么多大起大落,秦梁看起来已经疲累而麻木了。
这句突然的话实在出乎宋书意料,她惊怔过后下意识扭头看向沙发上的秦梁。
“……!”
正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护工愣了下,“您不再待会儿了?”
“……”
半晌他嘶哑着嗓音喃喃,“我想过,可我能怎么办……逝者已矣啊秦楼……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丢了的东西就再也不能挽回来,你难道真要被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纠缠着毁了一辈子?”
进到楼内后,秦梁向院内的人说明来意,对方当即喊来了两位护工。
秦楼侧过目光。
如果真是那样,秦楼不敢想宋书心底会有多难过——就算她早就对那个所谓的父亲失望、就算她正眼不肯瞧他甚至根本不愿意承认那是她的父亲,但她曾经比谁都渴望抱住宋茹玉拿胡茬蹭着女儿脸蛋的男人的怀抱,她曾经用麻木沉默把所有想要关爱的情绪掩藏。
秦梁没有说话。
“真的完全、一眼都不想看见他了?连他当初那样苛待你,如今落了个什么下场都不想看了?”
“嗯,我知道。”秦楼轻抱住她,安抚地吻她的长发,“那就去看一眼吧,最后一眼。以后到他死,我们也不会再来了。”
就像行刑前突然得了大赦,宋书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下,那些空气重新涌入肺部才让她觉得自己活过来。
秦梁走了几步,又说:“宋成均当初要娶扶君,我是极不赞同的。我看他心性太薄凉,为人又重利,对他很不满意。但我真正不满意的还是他明明薄凉重利,偏偏又做不到真正的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他狠不下心,也没什么决断力。”
到疯了,还生怕她这个恶鬼似的女儿,死了以后不肯放过他的宝贝子女。
【嗯,我们一言为定。】
宋书垂下眼,淡淡地笑:“碰巧和秦先生同姓,也是荣幸。按国内早些时候的俗语常说,秦先生和我或许五百年前也是一家呢。”
经过门口的双层电子门禁和人工门禁后,他们才顺利把车开进了疗养院内。
“我是秦情啊。不然您觉得我是谁?”
只可惜人情抵不过岁月变迁,抵不过事故和故事,抵不过亲情称度衡量,更抵不过考验。
“你懂什么?我还能活下来的这辈子本来就是她给我的!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不喜欢这个?那爸爸……爸爸给你们换一个……”
他看着那道已经不复当年伟岸的背影,眼底难得为宋书之外的人升腾起复杂的情绪。
他只是侧眸观察了“秦情”几秒,叹了口气,轻声问:“你后来学的是法律?”
听到秦楼的嘲讽,他也只是平静道:“我说了,他们做错事就会有惩戒,我不舍得我的女儿去接受审判面对刑罚,但做错事情总要付出代价。”
宋书猛地僵住。
宋书分得出情绪上的真假,因为真实的情绪可以勾连真实的情绪——老人那双浑浊的、像是盛满了太多过往和回忆的眼眸里,缓缓流淌开的情绪中,每一点都能勾起她的记忆。
宋书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踏出去每一步都沉重费劲。
“书书乖,书书别怕……爸爸这次保护好你了……爸爸在……”
宋书打心底觉得秦楼这会儿有点幼稚,但又实在不忍心驳了他,她只得开口:“大义凛然之所以能够沿用千年,是靠那些尊崇大义并且愿意践行的人,而不是靠那些踩着它理直气壮为自己辩驳者。”
秦梁僵住。
宋书像是刚回过神,恍惚抬眼。
“好。”
“那又如何呢?”宋书笑起来,“白颂还是因他们的事情而死,车祸还是他的妻子一手酿成,甚至更早——秦家的那些事,他对我的刻薄苛待,一桩一件我想忘却没办法忘怀——无论他如今多么可悲可怜,我都绝不原谅他,他也不配得到原谅。”
——那件事里宋成均知道多少?他是否知道秦扶君要逼死白颂、甚至要买凶制造车祸杀害他的亲生女儿宋书?
秦梁说:“白颂的冤情他大概清楚,但后面的事情或许是那些人怕他误事,连扶君也隐瞒了他。他知道车祸的真相以后,他们夫妻就决裂了,没过多久他就只能被送来这里。后来我索性把扶君也送过来了。自己造的孽,还是要她自己来清还。”
“什么?”秦梁怔住。
听到这里秦楼突然插了一句,“只是以法律顾问身份?我怎么记得,还有一层是别人的未婚妻。”
宋书垂眼跟着,“秦老先生想说什么?”
宋书听得心情复杂。
“把他们关在这种地方,和一群疯子或者精神病一起,你这是在藏他们、还是在给他们一个更可怕的牢笼?”
“我们到了,秦小姐。”
秦梁之后没有再做声。
“姑姑?”秦楼冷笑,“她当初犯下罪行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个。真到那时候也是你逼我的。既然你不给我机会查清更多,那我索性不管旁人如何,我就要秦扶君死在监狱里、一辈子都别想爬出来!”
【好,好!我一定喝我孙媳妇给我敬的茶!不准食言!】
宋书想了想,看了一眼背对他们的老人,她轻叹了声,勾起秦楼的手,在他的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写:“你到底带我来做什么的。”
秦楼俯身,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眼角,“不许为别人哭,小蚌壳。”
“……”
宋书走到门旁,她伸手拉开门,正要踏出去。
因为抵不过,所以他们只能面对面站在这里,而相逢应不识。
宋书轻笑着叹气,她从旁边桌上倒出一杯茶,然后蹲身,恭恭敬敬地递到秦梁面前。
秦梁脚步停顿了下,“精神问题,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意识不清、胡言乱语的。”
“秦楼!”
“是。”
秦楼眉头猛地拧起来。
正厅内便随着秦梁的喃喃安静下去,静到近乎死寂时,宋书回眸看向秦楼。她伸手轻轻拉了拉秦楼的手。
“什……什么……”
大笑方歇。
他死死盯着秦楼,“如果换过来呢,如果当年是白颂害死秦扶君,那你要怎么选——你要不顾宋书,把白颂送进监狱里吗、看她以后永远痛苦?”
宋书垂下眼,慢慢写:“我知道他做错了,我大概没办法原谅他。但这些公道我以后自己来讨就好,你是他的孙子,他真心实意地照顾了你很多年,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该由你用这件事来撕碎。”
“——”
“他不配。”宋书毫不犹豫。
长者曾待她如同亲生的祖父,也是她真心实意喊过“爷爷”的。
秦楼满意点头,转身看向后排的秦梁,“你听见了?”
宋书僵在原地。
“那怎么进了Vio?”
宋书别开脸,眼角微微泛起一点红。
等看着疗养院内大道两旁郁葱的四季青慢速地被留在身后,秦楼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带着嘲弄的冷意。
沉默片刻,宋书轻叹声:“我知道,您不说我也知道。我当然不会迁怒秦楼,他原本就没有做错什么。”
出来电梯弯弯绕绕地走了几十步,护工领着她停在一间单人病房外。
秦楼目眦欲裂,字字咬牙切齿:“你现在是要把罪责推到一个受害者的身上?就算她隐瞒有错——难道是她犯下滔天骗局?是她冤死自己?还是是她买凶杀人、毁灭证据!?”
“……”
她扭头看向秦梁,目光微颤。
秦楼思忖几秒,望向宋书:“你不用急着去见秦扶君,杀手锏要留到最后用。”
“爷爷,我不是她。”
他拉起宋书的手走到一旁,把人藏在墙角,“不许难过。”
“……”
“他不知情。”秦梁突然开口。
秦楼直起身,他笑意惨然。
秦楼叹声。
秦梁犹豫了下,“他毕竟是你的……”
“……”
宋书伸手想拉住他,却被秦楼避开,他毫不犹豫地走到秦梁面前。
“大义……如果人人都能做到大义灭亲,那它的典故就不至于成为典故又成为沿用千年的成语了。”
宋书转身往外走。
“宋……宋……”
如果他真知道……
“别人”两字被秦楼咬得极重。
秦梁呆呆地望着宋书,好半晌他才张开口,声线微颤,“秦……情?”
“——!”
“毕业后做了律师?”
许久后,他突然出声说:“宋书和白颂的事情,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你。”
一番交谈后,秦梁走回来对宋书和秦楼说:“他们夫妻两人不在一处,你们如何安排?”
他伸手揉了揉怀里的枕头,把脸靠上去,疯癫呆滞的脸上露出点温柔痴傻的笑。
宋书无奈瞥他,而秦梁却身影微震,他扭头看向宋书,又看了看秦楼,最后还是将目光定在宋书身上。
房间角落,缩在墙角的男人似乎松了口气。
许久之后,秦楼突然笑起来,只他独自一人发笑——笑得眼圈通红,笑得厅外佣人惊惶地偷望着,笑得秦梁木然地悲怆地看着他,笑得宋书不忍地别开脸。
“……好,”秦梁点点头,垂回视线,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只听着他一边叹气一边说,“那就好,那就好。”
宋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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