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1）

我在Q市的L区给你安排了一处住处，你暂时住在那里，有什么更喜欢的地方再换。”

    宋书的身体随着惯性前倾，又被安全带拉回靠背。一声闷响，宋书后脑勺撞上柔软的真皮靠枕。

    “这是未婚妻特有的员工福利。”

    正在此时，几人身后的会议间玻璃门被叩响，咔哒咔哒的高跟鞋声随着一个女声进来。

    宋书跟上前。走出两步，她包里轻震动了下。宋书拿出手机。

    “……”

    余起笙的律所在Q市乃至国内业界都小有名气，与多家投资公司有长期合作和良好口碑。它派遣的顾问人员在Vio享受薪资和信任度上的较高待遇并不让人意外——这也是宋书选择借助余起笙进入Vio的主要原因之一。

    “抱歉，秦小姐，您的人事任命书必须由副总以上的管理层签字。负责的副总现在不在公司。”人事部档案室的工作人员目露歉意。

    她拎着提包，错身走过栾巧倾。

    宋书面上笑容不变，眼神却紧了紧。她的目光追上两人，隐约听见那边的议论声传回来。

    “秦总住在公司里。”

    生日……吗？

    “她就是来办入职的？”

    余起笙的表情顿时严峻。

    栾巧倾翻着文件，低着头走过来，“你好。秦小姐是余总的未婚妻吧，果然跟传闻里一样漂——”

    整整九年，背负着刻骨的冤与仇，她终于从那个孱弱无力到连自己的命都无法把握的孩子成长起来。

    十几秒后，他突然打开应急灯，拐进旁边的应急停车道。

    “栾部长，这是不是不合——”

    “栾巧倾从小受你照顾，跟在你们俩身边，却处处被忽视，处处不如你，她对秦楼真没有一丝觊觎？那时候你们姐妹情深，她还会为你克制，但这些年你不在，足够她把机会利用得彻底。说不定在秦楼心里，你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她气急败坏，几乎想抬手抽面前这张醉睡的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抱歉。”

    回国第四天是个周一，宋书从余起笙为她选址的高级公寓住处赶去了Vio资本设立在Q市的投资总部。

    “我叫秦情。”

    “我知道了，栾部长再见。”

    烈日当空。机坪上空晃眼的光被呼啸的风声撕碎了。跑道上，一架大型客机疾速滑行过去，两边草地被掀起浪潮似的起伏。

    “不是每一个员工都有这样的员工福利。”

    “秦小姐的员工卡需要等入职手续录入后才能发下来，在那之前，您先用这张最高权限的访客卡。Vio理念开放，随时欢迎您到其他部门参观。”

    宋书瞳孔轻颤，须臾后她弯眼，轻声地笑，“只要你不说。一个死了九年的人，谁会记得？又怎么认得出？”

    “还有谁？”

    飞机舷窗旁，长发微卷的女人回神，她转过视线，朝空姐歉意一笑。

    “秦小姐，飞机已经抵达Q市国际机场。您可以带好行李物品，从廊桥离开了。”

    宋书一怔。

    宋书很快从掠过去的那些记忆碎片里回神，她抬起头，明媚地笑。

    宋书紧张得呼吸急促，中途磕磕绊绊摔了几次，她才终于在那厚重帘子的遮蔽下适应面前的昏黑，依稀分辨出不远处靠在墙角的那道身影。

    眼前黑暗。

    宋书胸口一窒。

    她重新迈开腿，走上前去。

    “啊，这样，那送去秦总那边，让他签字？”

    跟着眼前天旋地转，她被人翻身压在冰凉的地板上。

    宋书闭了闭眼。十几秒后，她终于恢复镇静，从包里取出那张最高权限的访客卡按在刷卡区。

    宋书笑而不语。

    宋书平静地看他，眼神里有一瞬淡漠发凉，只是那凉意错觉似的散去，她坐回身，勾唇笑笑。

    机身缓缓停住。

    她回眸笑问：“23层没有部门或者办公室？”

    余起笙没接话。

    余起笙沉默，重新发动车。

    凭秦楼曾对宋书怀有的那样疯狂决绝的感情……事情真会如她所说的顺利？

    既是主要控股人又任职总经理的秦楼之下，Vio平行设立两位副总经理、一位财务总监和三个委员会。两位副总和财务总监则各自分管三个以上部门。

    然而就在踏入电梯的前一秒，宋书突然停住。她皱起眉，侧身看向这片平层的入口。

    “你忘这周是什么时间了？”

    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的楼层尽头，栾巧倾才收回视线。

    欢迎回国。

    “谢谢。”宋书没有推辞，笑容温顺地接过来。

    “我刚刚接到电话，新员工的人事任命书卡住了？”

    “me to your heart＇s desire（用你的欲望把我囚困）”

    然而膝盖处的撞疼早就传不进麻木的感官内，她只颤着手去探那人的颈动脉。

    Dennis茫然回头，“嗯？秦小姐您刚刚说什么？抱歉我没有听清。”

    宋书垂眼轻喃了句，“自己……一个人么。”

    几秒后，她垂眼笑了笑。

    “没有。我们的航班已经抵达Q市国际机场，这是您的行李箱，您可以下机了。”

    她失笑，“宋书已经死了。秦楼、栾巧倾，谁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也不能阻止。而且……你不需要试探我。”

    “您好，栾部长……我是秦情。”

    “不。宋书九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是宋书，我是秦情。”

    余起笙一顿，看向宋书。

    那一吻里炽热窒息，时至今日她都记忆犹新。

    反光里的女人也俏皮妩媚地眨了眨眼。

    “秦情不行。她……太像那个人了。联系隽升律所，让他们换一个人过来吧。”

    指尖冰凉，但跳动。

    话声蓦地停住。

    宋书笑过，转身回电梯里。

    “私人楼层？”

    “！！”

    “？”空姐怔了下，随即了然微笑，“您是在国外生活习惯了，很少听见国内姓氏称呼了吗？”

    感官里是滚烫的呼吸，炙热的身体，还有充满血腥味的沙哑呢喃：

    “请刷卡。”电子女音响起。

    梯门打开。

    听到那个名字，宋书晃了下神。但她没有开口，似乎在等余起笙的后话。

    “哦哦，这边请。”

    “当然，我懂余总的良苦用心。”

    宋书：“看来余总律所里的员工福利不错。”

    “才多久不见，你就跟我这么生疏了？”余起笙谢绝旁边机场工作人员的帮助，提起行李箱走向后备箱，“你先上车。”

    下一秒，手提包直接扔下，她转身冲进那片黑暗里——

    宋书停住身，望着这片熟悉的天空。

    男人上前，接过宋书手里的行李箱。

    反光里的女人轻声说。

    轿车刹车停住。

    宋书怔在梯门前。

    “今天去找秦总，你疯了？”

    和原本模糊的少年清隽凌厉的面孔不同，她眼前是余起笙微皱着眉的脸。

    果然，大约两分钟后，一道身影就出现在大堂内。

    Dennis犹豫了下，跟过去。

    手腕突然被钳住。

    宋书怔了下。“他……不回家住？”

    安静最终是被余起笙打破，他苦笑了下。

    耳边更有轰鸣的音响咆哮声：

    像是突然闪回多少年前最后的那个五月。秦楼和她的车沿着狭长的海岸公路开了一晚，急刹在黎明的沙滩前。

    “不瞒你了。我引荐你进秦楼的‘Vio资本’任职，不止是以律所员工、更是以我归国未婚妻的名义。”

    宋书拉着小号的行李箱走出舱门时，廊桥内衔接处的航班空乘人员面带微笑，一齐向她弯腰。

    宋书听得失神。她再落回视线时，正对上余起笙意味深长的目光。

    宋书点头的动作停住，“栾部长是……栾巧倾？”

    “既然你坚持，那我也没有办法阻拦。只是我要提醒你，一旦进到Vio，你要面对的旧人可就不止秦楼一个了。”

    余起笙再次沉默。

    “……抱歉，你是喊我吗？”

    “秦小姐？”

    “嗯？”

    【余起笙：生日快乐。】

    耳边一声“宋书”把她叫回神。宋书瞳孔里的焦点重新定住。

    窗旁的女人轻摇头，但并没有解释，她跳过这个话题，“我刚刚错过什么了吗？”

    Dennis领宋书进了电梯，用自己的员工卡轻刷了下，随即想起什么，从口袋立拿出一张淡金色的卡片递给宋书。

    几秒后，栾巧倾不悦地说：“这周他不会处理任何事务。进公司几年了，这件事还要我提醒你们？”

    望着映出自己身影的玻璃，宋书慢慢勾起一个笑。

    公务舱里，空姐将通往经济舱的布帘拉合，转身回到公务舱内，和其他空姐空少一起向两旁的乘客微笑俯身。

    “玩笑而已，别放心上。就像我们刚刚说的那样——九年了，什么都已经变了，谁还会记得一个已经死掉那么多年的人呢？有时候我自己站在镜子前，也几乎认不出自己了，他也……不会的。”

    栾巧倾突然提高的音量让Dennis一惊。等她回过神，紧皱起眉，手里的文件被捏得褶皱了。

    当年参与那件惊天的eag庞氏骗局案的所有人……

    宋书转身走去沙发区。

    死寂的房间里听不到呼吸声。

    “叮。”

    “……”

    “我不确保。”宋书定神，声音平静。“但Vio是我必经之路，不管它的掌权者是不是秦楼。而且……秦楼只和宋书有关系。”

    “Why don＇t you lock me up with joy and kisses（你为何不用欢愉和亲吻把我锁住）？”

    “忌日”还差不多吧。

    “嗯，但我想，我只是还不够适应自己的名字。”

    “因为如果你真信了这种传言，也不会给我捏造出一个未婚妻的身份了，对吧？”

    “宋书——”

    想到什么，宋书的瞳孔蓦地缩紧。

    音响咆哮声从黑暗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