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疯子和洋娃娃（2）

！她今天又来外公家里了，就是她欺负我的！”

    “画它干吗？你比它好玩多了。”

    一家人忍气吞声，藏着嫌恶或者别的，权当她是空气。

    秦梁得了“保证”，和秦扶君继续谈公事去了。

    “……”

    休息平台的阴影里，突然斜着飞出来另一只花瓶，狠狠地撞碎在休息平台下的楼梯墙上。

    声音近了。

    “再有下次，我让人送你去和你表哥一起住一个月。”

    宋书独自坐回沙发的角落。

    两人的交谈声更清晰。

    宋茹玉哽咽半天也没敢说出秦楼的名字，她委屈地趴进宋成均的怀里，扭过头的时候恰巧看见了站在楼梯下的宋书。

    黑色的火焰要将她吞没。

    女孩儿没表情地停了一秒。

    秦楼懒洋洋地一抬眼。

    佣人离开。

    秦扶君是跟在父亲身后下来的。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听宋茹玉哭成这样她早就于心不忍，此时强挤出笑。

    “……”

    “嗤。”

    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

    “你刚刚说，如果‘洋娃娃’搬去我那里……会怎么样？”

    秦楼松开了手。

    他似笑非笑地一抬眼，目光却撩起来落向沙发另一个角落。

    一成不变的只有少年嘴角扬起的弧度。恣肆散漫，也不正经——就像个很普通的他这样年纪的玩心重的孩子。

    “她不在乎。”

    女孩儿趴在那儿画画，安安静静。没表情，没声音，没情绪，没反应。

    宋书踩着长廊柔软地毯的脚停下，她回到楼梯口。

    休息平台的矮桌上，桌角花瓶被阴影里无意识退了半步的女孩儿撞了下来，一直滚到墙根。

    “表哥，我……”

    手忙脚乱的佣人里，秦楼没意思地收手。他退一步倚到沙发靠背上，歪过头看向角落。

    ……

    秦家的餐桌上往常就很安静。今天多了一位“外人”，安静里又多了些微妙。

    宋书下意识地要退，却被少年俯身抵到桌上。她咬着他的手腕，感觉温热又腥甜的血流进嘴巴。

    “爸什么爸，茹玉以后要是长出个跋扈性子，那就是被你这个当妈的惯得。”

    她听佣人提过，说秦楼少爷不喜欢和人同桌吃饭，他的餐食一贯都是专人来做、专人送上三楼餐厅的。

    佣人们仓促散去。露出的沙发角落里，宋书笔下的画已经快要完成。这场闹剧开始到结束，只有她一言不发，一动未动。

    “这个问题我觉得最适合去问问你妈。白颂、白阿姨是吧？我想想，我应该能找人问到她的电话，看看你妈对这件事什么看法？”

    说完这句话时，秦楼终于收回目光，转身下楼。

    长餐桌旁，秦梁坐在主位，宋成均和秦扶君夫妻坐在他的右手边，中间坐着宋茹玉和宋帅姐弟。

    秦梁皱眉，“你怎么说话的？”

    然后她停住脚，反应过来，眼神尴尬阴晦——秦楼晃了晃还在手里的魔方，朝她恣肆地笑。

    秦扶君张张口，最后还是忍住，把话憋了回去。

    然后他们听见，楼上的阴影里传出少年乖戾的笑声——

    “爸能相信？”

    “我确实这样打算过，但你也不喜欢和人相处，所以还是让她留在主家——”

    宋书和大多数人从不共情。

    “今年的生日礼物，”他嘴角一咧，“我就要她。”

    中央空调的温度让宋书觉得有点冷。她拉开被子躺下去，然后慢慢把自己蜷起来。

    秦楼瞥腕表，语气似乎有点遗憾，“一分三十五秒啊。果然没什么意思。”

    只是别的孩子会哭、会闹，她不会，她总是安静得像不存在。

    “砰！”

    她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佣人们嘶声疾呼。

    “嗯？”宋成均连忙转回头，低下声凑过头去，顶着小姑娘的额头哄，“别哭了我的宝贝儿，爸爸今天还给你带礼物了呢，不要为这么点小事不开心，好不好？”

    楼梯平台的落地窗帘被少年一把扯开，月光倾泻下来。

    宋成均跨上楼梯，脸色难看，“再不出来，我——”

    宋茹玉抖得更厉害。

    秦扶君又转头看向前，“秦楼，茹玉怎么说也是你表妹，你平常让着她些，别总——”

    “扶君，我们结婚多少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在我心里只有茹玉和小帅才算我的儿女。”

    几秒后，她低头把画本收进背包，把铅笔收进背包，最后，她拿起那个魔方。

    “你不是说你很期待吗？”

    “是不是？”

    是秦扶君与宋成均的。

    宋茹玉是被吓掉魂了，外公和妈妈下来都没停住她的哭。秦梁被吵得心烦，摆摆手让佣人带她和同样吓得红了眼圈的宋帅上楼。

    铅笔阴影加重的裂隙在这张画纸上格外刺眼。

    所以一楼那么多人里，只有她自己是放松的。

    她头顶的声音里藏着兴味的笑。

    这一次，和楼外不同，他是切切实实地俯到她的面前。

    所以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听到。

    然后她听到她的父亲的声音。

    第一次离她这样近。

    头顶突然冒出个声音。

    “偷听都不会，你是只榆木做的洋娃娃吧？”

    对上她空洞的眼，少年笑得更加恣意，眼神也有点疯起来了。

    “话说在前，如果你真敢欺负她，那我替你白阿姨打断你一条腿！”

    “哎，洋娃娃，你爸把你扔了啊？像扔个垃圾似的。他巴不得你和你妈死在外面，永远别让他看见呢。”

    “白颂本来就有公司的股份，现在秦楼和她女儿又走得那么近，你叫我怎么放心？”

    宋茹玉眼里闪过恼恨的泪花。

    她攥紧拳要爆发，但僵住几秒后还是转向秦梁，声音委屈：“爸，您看看秦楼他。”

    宋书吃了一点后，放下碗筷。她安静地抬眼看向秦梁，并不说话。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在灯下看着很漂亮，瞳色柔软。

    所以它才静寂地孤独地烧着，没有动静，没有人察觉，也没有爆发。

    佣人有些不高兴，只是并没有表露在话里，“那你先休息……哦，对了。”走到门外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叮嘱：“书书，三楼是秦楼少爷的楼层，他不准家里任何人上去，所以你去其他地方没关系，但不能进三楼——记得了吗？”

    “现在还在家里？”

    “是，宋先生。”

    宋茹玉委屈地喊他。

    秦梁精神矍铄，眼神也威严，一边下楼一边皱着眉扫视客厅。“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茹玉为什么哭？”

    “哗啦。”

    ——

    “什、什么礼物啊？我喜欢才行，不喜欢你要重新给我买！”

    宋成均厉声喝问：“谁！”

    “给、我、滚。”

    骚乱愈演愈烈。

    “这有什么？两个孩子而已。”

    宋书沉默。

    秦梁收回目光，瞥她一眼。

    “宋书？要不是爸器重白颂，我根本就不想看见她们母女俩——”

    “……你真要跟她一起住？”

    少年眼里兴味的疯劲儿更浓。

    宋书面前几米开外，宋茹玉从客厅里的沙发上跳起来，笔直跑向玄关。

    直到吵来了二楼谈事情的秦梁和秦扶君父女。

    一个无比尖锐的四棱交角正对宋茹玉眼球。

    不然那时候他就不会那样坐在露台的围栏上了。

    在宋书打开画本的那一刻，秦楼在宋茹玉的面前停下。

    魔方也被收进背包。

    “……”

    男人抱着怀里的小姑娘，一边哄着一边朝餐厅走去。

    他也不在乎的。

    如果刚刚还有人不知道秦楼话里的“洋娃娃”是指谁，那这一刻一楼里已经没人不懂了。

    然后他笑了，瞳孔光泽冰冷。

    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慢慢垂下眼去。

    惊魂未定后一室死寂。

    在上和下之间迟疑一秒，宋书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然后走进中间平台的阴影里。

    宋书不想和他们撞见，只能等他们过去。

    宋书放下背包，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事情就到走廊对面的房间里敲门，阿姨不在你也可以找别人帮忙，没问题吧？”

    佣人里胆子大的偷偷看向秦楼，多数胆小的低着头一动不动。

    秦梁大概是太熟知孙子的劣根性，对秦楼的保证完全没有放心，几番考虑后还是安排两人先在主家住上一周。

    他们走后，沙发角落里，画完画的宋书垂着眼收拾散乱的笔和画本。

    自然还是秦楼的功劳。

    宋书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对所有的人、事情、环境都无所谓。原来离开了自己的家到这样一个完全陌生和冰冷的地方时，她会和同龄的孩子一样无措。

    确定人已经走了，少年转回头，视线也落下来。他嘴角一牵，嘲讽地躬身俯到女孩儿眼睛前。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顺着嘴巴冲进鼻腔的血腥味一下子唤回宋书的理智。

    秦扶君脸色顿时白了，她连忙拉住要发火的宋成均，快步离开了。

    魔方骤然停住。

    “行行行，都听宝贝女儿的，不喜欢爸爸就给你重新买……”

    “把她送我，让你打断两条也行啊。”

    真像只仿人的洋娃娃啊……

    最后一层转回，魔方复原。

    “除了比我老几十岁，你哪配？”

    宋茹玉嘴唇哆嗦得厉害。磕磕碰碰十几秒后，小姑娘终于彻底崩溃了。

    被讨厌对孩子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情。

    停在楼梯口的两人表情一变。

    “你画的是我的魔方？”

    然后秦楼笑着抬头。

    这消息一出，家里佣人看宋书的眼神都哀怨许多。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响动后，一道身影出现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男人张开双臂，躬身抱住了扑上来的宋茹玉，把她往怀里一提，大笑起来。

    “要人送你回房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