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队伍停在杜柏钦的身前，为首的一个的高壮士兵站直靠拢，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长官！”

    伊奢慢慢地走近，他空着手，声调是温和的，带了一丝奇异的熟悉感：“蓁宁，别开枪。”

    伊奢想了想，欲言又止的表情，话最后还是说了出口：“殿下也有苦处。”

    杜柏钦站雪地上，定定地看着脚底那个被尖锐的器物强行绞断的，仅容一人爬行而过的一个洞口，他忽然抬脚，暴怒地踹了一脚围栏。

    杜柏钦转过身来，司三给他披上了外套。

    蓁宁心头微微一跳，油然的一股喜悦之情生出，但随后就被轻微的焦虑覆盖了：“你如何得知？你在他办公室安装窃听装置？”

    罗特爵爷看着他的颓然之色，声调颇有几分感概：“跟你父亲一样，明明是痴情种，却硬要毁掉七情六欲来挑国家大梁，最后还不是伤人害己。”

    罗特爵爷翻开他的外套叩了叩他的胸腔和肺部，仔细听了听声音：“肺部有水肿迹象，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伊奢转身走开了几步与她保持距离，寥寥数语在风中传送过来：“殿下昨日下午同谢梓商谈，他的幕僚成员已经开始着手商议解除将小姐的婚约。”

    那是她在风家的年轻一代优秀年轻人中，见过的无数次的眼神。

    伊奢压低声音答：“这个不会，部长办公室有严格的安保措施，每周都有反侦部门的安全人员仔细检查。”

    伊奢眼神很坚定：“老爷于我有恩，我是风家的子弟，小时候我见过你，白白胖胖的女娃，谁抱都眉开眼笑的。”

    杜柏钦只好说：“地上不平整，您当心点。”

    杜柏钦面色阴郁地看着悬崖对面，起伏的山脉陷入了一整片的黑暗之中，只有皑皑白雪覆盖的山顶露出微微的雪光。

    罗特爵爷快步跟上他，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咆哮：“这段时间病得还不够多？你什么体力现在？你也要去？你看看你身后的下属，一手调|教出来的特种部队，你到底是有多不放心？”

    冷，实在是太冷了。

    伊奢解下身上的厚大衣递给她：“先关心你自己，你这样太任性，连我都吓了一跳，更何况殿下急得——”

    杜柏钦定定地站在原地。

    他咬着牙挺直了脊背，扶住铁丝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却没有办法挥散去眼前层层的昏花重影，他低咳一声勉强说了一句：“交给你们了。”

    夜越来越深，高海拔的积雪未融化，冬天的夜晚入夜之后温度迅速降低，杜柏钦一直断续的咳嗽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地绵绵发作起来。

    蓁宁带了一丝祈求地道：“你不能带我走出去？”

    伊奢诚恳地答：“不是，是我。”

    蓁宁的手插|进裤兜中，暗自握紧了枪柄。

    伊奢迟疑了一下：“殿下……”

    杜柏钦以手握拳掩住嘴角，脸色惨淡不堪：“咳咳，我辜负父亲期望，我把一切都搞砸。”

    伊奢看着她，眸中有些外露的关怀：“你这样走不出去的。”

    杜柏钦接过电话，蹙紧眉头集中精力地听着，这一通电话打得颇久，他站着站着渐渐站不住，整个人晃了晃，终于伏在了车窗上。

    蓁宁这一刻已经知道，自己失败了。

    两分钟之后，那个狭窄的豁口就被打开成了一个比较宽大的通道口。

    这一个小分队的军士带了齐整的工具，两位士兵立刻动手拆开铁丝围栏，一队人马将会马上沿着目标人物逃跑的路径，沿路追踪过去。

    杜柏钦扯下了领带，要自己走过去。

    蓁宁戒备地绷紧了身体：“侍卫长大人，请沿路返回。”

    司三遣走了庄园内跟着过来的司机和佣人。

    伊奢神色很镇定：“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

    伊奢话转了个弯儿：“你二哥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杜柏钦抬手掩住脸，声音有绝望的疲乏：“她不会回来了，我伤透了她的心。”

    这时远处的山林中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暂时打破了四周的寂静，众人回头眺望，探照灯光照射下隐约看到山沟的对面的军绿色卡车疾驰而来，又过了一会儿，林中出现了数排人影，移动迅猛矫捷如豹，一众人远远看到伊奢牵着鲁伊跑在最前面，一人一狗的身后是一个几十人的小分队，皆穿着迷彩野外作战的军服。

    这是已经是泛鹿庄园的边缘地带，深入了泛鹿山脉的腹地，荒无人烟的一整片茂密森林，没有人烟，没有民用卫星信号，没有巡航导航，孤身一人进入这样的山区，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如果遭遇雪崩或者迷路，那么在漫长的黑夜中，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很快将会成为山中一具无名的尸骨。

    侍卫正在提着手电筒蹲在雪地上提取样本，见缝插针地报告道：“足迹很少，并且有破坏的痕迹，束小姐有很高明的反追踪的意识，大部分的线索都被掩盖了。”

    幸好这时不远处亮起车灯，原来是司机从山坡的另外一侧将车子开了进来。

    她心里慢慢涌上了恐惧，很有可能她会死在这里了。

    伊奢摇摇头：“所有的出入境口都已经被军方封锁，我带了一支五十人小分队追踪你，墨国军队里最优秀的特种兵部队，你没有任何理由逃得出去。”

    杜柏钦又抬头看了一圈，出言吩咐道：“让司机开车送爵爷回庄园去。”

    蓁宁敏锐地道：“这也是我大哥吩咐？”

    蓁宁满腹疑问。

    司三跟在在他身旁，忙着不断地接收汇总最新的消息，然后逐一向他汇报：“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比对分析，这的确是束小姐留下的足迹。”

    杜柏钦仍然在悬崖边上的围栏上站着，身姿挺拔如松，几乎要凝固成了一座石头雕像，司三在他身后轻声道：“殿下。”

    罗特爵爷正了正神色，不容置疑地道：“柏钦，等那丫头回来，即刻休一个假。”

    杜柏钦略微动了动身体，往回走了几步，身体却忽然狠狠一个打颤往前栽倒，他抬手扶了扶车前的引擎盖，勉强站住了。

    罗特爵爷拉开车门将他一把拉进了车里。

    伊奢回头看了一眼：“蓁宁，你得回去了，回去后将你收集到的资料找个时机给我，你不要再管风家在墨国的事务——这是你大哥的吩咐——然后同殿下好好相处。”

    罗特爵爷满意点点头，招呼司三过来挡风给他点烟斗。

    杜柏钦闻言顿了一秒，回过头说：“您别管我。”

    罗特爵爷扯过车上的大衣盖住他的身前：“好了好了别太难过，老杜沃尔若在世，谁来问问他要掸光还是要儿媳？我敢打赌，他哪怕是已经喝醉到在庭院前滔滔不绝地发表他毫无听众的演讲，他也绝对是要后者。”

    司三又接了一句：“伊奢大人即刻就到。”

    那么是他了。

    寒风夹着细密的冰雪，一阵一阵地在耳边呼啸而过。

    一群人只敢噤若寒蝉地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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