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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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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她的身子已被周霆琛拖动,两人迅速穿越人群向门口走去。

    卧室里春光无限涌动了暖意,许浩南伸手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我许浩南是贪生怕死吃软饭的男人吗?怎么能去黎家做你的上门女婿?”

    方崇山见许浩南无话,小步跟上:“将军不舍得温柔乡了吧?黎家与许家可是世代仇敌,当年将军父亲正是被黎广德驱逐出还是贸易协会被迫破产……”

    或许真有老天爷在帮着对奸夫淫|妇,就在他一心想取许浩南性命情况下仍能让他侥幸逃脱,若非这颗子弹失效,他早将这伙逆贼一起杀掉,如今子弹卡壳,失去了最佳良机,他不得不为了掩盖心中真正杀意将许浩南招进会议室,而后那些所谓的谈话,不过是诈骗这个狼心狗肺的逆贼。

    门外有人敲门,笃笃笃声音连续不断,听上去声音甚急:“将军,将军!”

    雪梅难以承认也无法否认。行动之初,许浩南并未说出要何时伏击沈之沛,所以她才会在金百合劝说毓婉赶紧逃离,在金百合不见行动,她只想大约许浩南罢手了,结果路上又遇见了炸弹。前前后后她默认事态进展,却从未眼前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说个清楚明白。

    方崇山在旁慌了神,小心翼翼赶了两步:“将军,那他们……”

    将军府进来常有风声敲打门窗,雪梅总疑神疑鬼是沈之沛来寻自己报仇,她趴在许浩南身上瑟瑟发抖:“北面的意思,不会让你把我交出去吧?”

    女人对于沈之沛来说只是夜间床伴,可雪梅的幽幽哭泣和告白终还是打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持枪征战多年,他第一次如此向往归隐后的安逸生活,虽明知眼前伏击皆可能与雪梅有关,但心中长期忽略雪梅感受的愧疚异样冒了出来,逼他做出后悔半生的举动,他眯起眼睛下令:“去,把夫人也带上!”

    轰的一声巨响,如同炸雷头顶响过,沈之沛车前被炸出一个巨大坑井,腾起的火光发出烟雾升至半空,震荡的炸弹威力吓得周边行人四散奔逃。

    沈之沛目光直视窗外阴暗天色,一边拍抚她的脊背一边低声安慰:“过几日我们就回来了,上海滩还是我沈之沛的天下,你还是我沈之沛的女人。”

    毓婉与沈之沛客套欠了欠身并没有说出自己真正身份,反是沙逊对毓婉嘀咕两句,毓婉当下抬头对沈之沛微笑回答:“沙逊先生说我是她的红颜知己,生死挚交。”

    一心从站的许浩南和沈之沛行事作风又为不同,沈之沛所作所为介意敛财为根本目的,所以并不针对学生运动和工人罢工实施残酷镇压,不过敷衍两方做些样子。铁血许浩南只听命北洋政府,频频派遣内奸潜入罢工工人内部挑拨,再借机凭工人不服从政府为由清理异党,凡是对时政有所抱怨者皆就地正法,敢于聚会游行者株连亲眷,连连重创十余个工人地下组织,并将率先罢课运动的吴淞中国公学停课待命。

    “将军派我送到沙逊先生那里的汇票……”来人正是方崇山,此次更随沈之沛撤离的秘密名单里有他一个,被分配的任务是由他为沈之沛转移钱财到沙逊洋行,再交由汇丰银行从香港交汇到南洋。

    “我只是觉得与其如此日夜提心吊胆,何不放下名利寻个太平地方生活,我还想为你生个孩子……只属于我们的孩子。”雪梅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被许浩南含在嘴中:“待几日过后,南北舆论平息了,我在寻个机会将沈之沛的钱从沙逊洋行那里提出来,咱们远走他乡,你只管为我生孩子,越多越好。”

    沈之沛借灯光打量雪梅,原本秀美的容貌此刻满布伤口,红白血肉向外翻着又擦了消炎的黄色碘酒,整张脸异样骇人。他对黎雪梅与许浩南偷情一事心中就有不满,再见她容貌尽毁更是厌恶,不过最后一日万事小心,所以未表露出对她憎恨的真实态度。

    “好,既然你承认这份心,本将军就索性成全你,明日一早你带夫人离开,违令者杀无赦。”沈之沛语气再不容许浩南拒绝。

    毓婉回头,目光扫过周霆琛,周霆琛正沉了脸色站在自己背后,似在随时准备反击她身边潜在的威胁敌人,她刻意将话题岔开:“你最近要小心些,我听说总有闹事的学生去冲击将军府邸。”

    沈之沛眼底仍有笑意:“大丈夫何患无妻,你我皆是。只是没想到,贤侄当真是个冷情郎君。”

    沈之沛似转怒为喜,将手指缓缓离开雪梅脖颈:“我已做好安排,明日一早就离开上海滩。”

    许浩南表情还是未改,手指抬过眉间敬礼:“是!”

    许浩南骤然望了方崇山一眼,脸色刹那黑暗:“你不怕他把事情真相都说出去?”

    许浩南停住脚步,原本阴沉的脸色越发铁青:“怕我不肯行事,北面特地派你来监视?”

    满腹心事的雪梅偷偷拉过毓婉,又瞥了背后不远处的周霆琛:“毓婉,好像我每次见到你都在为我的家人道歉,听说你之前离开杜家,是因为我大姐从中驱赶才逼不得已离去,其实我大姐这个人并不心恶,有些事他也是身不由己,你千万不要恨她,我愿意替她跟你道歉。”

    “杜二少奶奶,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你,看来,你是沙逊先生的朋友?”沈之沛与佟毓婉几次交手,晓得这女子胸有沟壑非一般等闲之辈,如今竟又搭上了沙逊先生。倘若此刻与她为难,接下来的事必然不好相与,所以他索性佯装打哈哈将毓婉身份套出。

    方崇山使了眼色给两旁包抄过去的士兵,冲上床将黎雪梅拉起。雪梅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睁眼发觉眼前站满身士兵,顿时惊恐万分,她慌忙拉扯了睡衣遮盖袒露在外的身体,呵斥中还带威严:“混账,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是要造反吗?”

    沉重声响伴随着这个戎马多年的男人一同摔在地面。人生短暂,他所拿到的万贯钱财生前却不曾用干净,一生敛财终将财拱手送与他人,只怕送与他人的还不单有财产和权利。

    沈之沛眼底似重新恢复光彩,嘴上不改往日粗鲁骂骂咧咧:“这帮王八蛋,两条都是死路让我如何选!”

    沈之沛将雪梅拉到自己身旁将她的手强抓过去,唇贴在她耳畔轻柔开口:“与沙逊先生告辞,宝贝。”

    许浩南迟疑:“夫人能终生陪在将军身边,才是最美满的姻缘。”

    真的不是许浩南吗?

    扳机嘎吱吱按到最后,众人唬得闭上双眼,听得从黑黑枪管里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啪!

    周霆琛带毓婉刚冲开舞池,沈之沛同沙逊先生达成了某种既定协议,两人握手寒暄从楼梯上走下,为不引起注意周霆琛当机立断与毓婉将步子放慢,在人群中再度拥在一起,似专心致志随音乐跳舞。

    沈之沛脸颊负伤严重,血顺着脖子慢慢流淌,先是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带血吐沫:“去,查,这是到底是谁干的,凡是牵连在内的人等一律当场击毙不用来我面前回话!”

    只要明天一早,顺利启程离开,沈之沛确信自己顶会用其他办法结束这两个贱人的狗命。

    沈之沛戒备,拎了勃朗宁走到门口,将房门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隙:“什么事?”

    黎雪梅乍然梦见起轰轰爆破的炸弹厉声尖叫起来,沈之沛揽住她:“不要怕,我没死。”

    “雪梅有危险!”毓婉的嘴恰被周霆琛宽厚手掌按住,缓缓摇头:“将军夫人未必真有危险,怕是将军性命堪忧。”

    雪梅被沈之沛留下脸色难堪,毓婉察觉雪梅尴尬,从侍者手中端过酒杯递过去:“又是许久没见了,怎么样,最近过的好吗?”

    “沈之沛之死,北洋政府需要有人能够承担罪名以平息舆论,你不仁,就是许将军认,我想你与许将军情深意重肯定不希望他刚刚身居要职就身陷囹圄吧?”方崇山蹲下狞笑抬起雪梅下颌:“啧啧,真是可惜,从前你高高在上,即使我们身随左右也不得你赏个笑容,现在到懂得如何哀求了,想那沈之沛对你也算专情你却不懂得珍惜,眼下报应也是你自己做的因果!你去了阴曹地府也恰好给沈之沛作个伴。来人,绑!”

    沈之沛没有预料许浩南居然有胆量当着自己面承认肖想夫人,他很快恢复慈爱笑意:“这样甚好,如今我也不妨于你说清楚,这次我离开不会带夫人走,一来她与我无用,二来她现在身上有伤我不想被偷拖延时间,我想留下一个人将她送回黎家疗养。而这个人,就是你!”

    雪梅迟迟不肯开口,沈之沛哼了一声,她才嗫嚅回答:“我母亲兄长姐姐一家子都在上海,我不舍得……”

    黎雪梅唯恐他再生变化,忙淡淡回答:“只怕将军到时候会忘记我,不来接我了。”

    许浩南长长叹息,转过身来,“那就抓吧!”

    “属下岂敢,眼下北面的意思是借由将军向外宣称黎雪梅是广州革命军的人,是潜伏在沈之沛身边的红艳间谍,唯恐沈之沛向北伐军宣战将其当场打死,如此一来即可以制造舆论鼓舞民众为北洋政府效力,二来亦可以为将军洗脱杀主的嫌疑,属下认为,此举对将军坐稳宝座大有好处。”方崇山又说了几句,许浩南不耐烦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许浩南拍着雪梅颤抖的肩膀,下颌埋进她的清香长发低声安抚:“不怕,一切我都准备好了,你只要继续留在将军府,我们会有另一番天地。”

    黎雪梅知道毓婉不想说便不再问,她满腔子的话正堵在喉间不知该怎样向毓婉开口,眼前是她唯一敢袒露心机的朋友,也是从未异心对待她的朋友,可此时,她却得尽快劝他们离开。

    许浩南甚至眼睛都不曾眨动,任由沈之沛缓缓扣动扳机。

    方崇山脚步逼近也不解释,一个用力将她拖到地上,雪梅手肘撞在床边破皮红肿,她边捂住手肘边指了方崇山声嘶力竭叱责:“方副官,你要做什么?再敢对我不敬,许将军不会放过你的!”

    之所以惶惶起身去收拾衣物,黎雪梅也是唯恐被沈之沛看出她其实并不想离开,见他出言阻拦自己,只得放弃收拾埋头趴在他胸口上撒娇:“雪梅当真舍不得将军府,也舍不得上海。”

    沈之沛的目光无形逼迫许浩南不得不抬起头:“并非属下无情,而是自认不能如将军般叱咤风云足以令女子倚赖终生。”

    变相释放雪梅和许浩南的态度让许浩南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他不能确定沈之沛心中真实意思,警惕地瞥了眼沈之沛手中上了膛的勃朗宁手枪。他明白在沈之沛心中黎雪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但毕竟曾经是服侍枕边的女人,以沈之沛跋扈性格怎会如此轻易转手他人?

    守在沈之沛身边的雪梅见到毓婉也是惊愕,从大姐口中她早知道毓婉被杜家赶出门一事,只怕有损黎、杜两家颜面并没在沈之沛面前声张,可毓婉突然出现此地,且穿着打扮依旧光鲜亮丽着实让她有些惊讶。她和沈之沛尚且恭敬三分的沙逊先生是何关系,为什么他偏要与她介绍?

    一时间整个上海滩阴霾密布,反比沈之沛做任将军时更加人人自危。

    “我怀疑,此处要有大事发生,咱们赶紧趁机先走。”周霆琛用只有他和毓婉能够听清的声音开口,刚毅面庞透出无比坚定冷静,他摊开面前拥抱的一对对男女,头也不回向外阔步走去。

    沈之沛的承诺让雪梅心中一动,酸了鼻子扑在他怀中哽咽:“将军,你要是当真离了雪梅,雪梅都不知道怎样活下去……”

    方崇山一脚再踹过去,雪梅当场滚出老远:“许将军说,他不想见你!黎雪梅,我劝你也别做白日梦了,你能伏法也是给许将军解决燃眉之急,你但凡对许将军有感恩之心,就别再妄作笼中困兽。”

    手腕如同被捏碎般剧烈疼痛,雪梅脸庞因痛苦而有些抽搐,她被迫伸出手与沙逊先生握住,任由沙逊亲吻后,肩膀当即被沈之沛控制住向外踉跄离开。

    沈之沛迈下楼梯行至金百合门口才又想起雪梅,重新回头向舞池中忧心毓婉没有逃脱的雪梅微笑招手,“来,雪梅,和我一同告别沙逊先生。”

    沈之沛这才将手枪里的子弹卸下,卸到本应该穿透许浩南太阳穴的那颗子弹,他眼底流出愤恨意味。

    “现在,我只想听你一句话,你们二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沈之沛恳切的目光投射在许浩南身上,放佛先前所有愤慨怒火均已平息。许浩南当然戒防沈之沛是在诈取口供,但他还是直向前迈出两步,站在沈之沛面前:“报告将军,是真的。”

    沙逊并没有反对当局者的邀请,两人另从楼梯盘旋而上去了包间,严严实实将门关紧,并有数名士兵荷枪实弹把守,谨防旁人窃听。

    他忘了面色铁青的沈之沛,记起沈之沛在车上说过只带自己一人离开,“将军,我……”

    沈之沛任何时候都不曾对女人心软过,偏雪梅的眼泪令他心疼怜惜,索性将眼前弱小的女人搂在自己怀里:“你怎么这般傻,如果不带你走,我走也没什么意思。”

    雪梅听闻要放她与许浩南出去心中雀跃,正在出神沈之沛又唤了声:“雪梅,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许浩南目送昔日同僚被士兵卸枪拽走,跟随沈之沛进入会议室,继续保持三五步距离驻足,笔挺站立。

    许浩南开口打断雪梅迷思:“沈将军,事情还有转机,要么选择与政府合作南下开伐,要么今日断送性命,两条路,任选其一。”

    雪梅梨花带雨的抬起头,痴望眼前魁梧的男人:“真的吗?那船票?”

    听得失踪声音雪梅脸色又见苍白,沈之沛知道她定是以为行刺失败了心中大感失望,越发想亲手掐死她,“明日一早我才上路,今夜你早些安睡。”

    终于看清楚两人的沈之沛忽然开口大笑,笑声发自肺腑,声音极大,雪梅惊恐捂了胸口不敢擅动,沈之沛回身,经历背叛他仍保持军人威仪,如炬目光直射在娇小身躯几乎能挖出洞来:“他们的行动也包括你吗?”

    沈之沛对黎雪梅加以敷衍到此为止,他不想与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说话,怕再多说一句都会忍不住伸手掐死她。

    黎雪梅冰冷的手覆住自己小腹,一点点向后退去:“他想让我做什么?”

    如果此次行动是革命党所为,那么炸弹刺杀将军显然是在公然宣战,如果是北方直系奉系掌权者,便是暗示他再不表态将死无全尸,或许还有可能是南京政府军派遣来的间谍,毕竟只有他们才有可能洞悉他的出行线路埋伏下炸弹,这其中有没有可能是对他出行了如指掌内鬼?

    “将军,你方才击毙了十个弟兄,大家难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继续为将军留下来本赴南洋也许哪天又是同样下场,所以还是将军帮了我……”许浩南的枪口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反是床上的雪梅听得许浩南的声音,惊慌尖叫起来:“浩南,你……”

    翌日,将军府一道禁令宣告全城戒备,许浩南以目击者身份拍电报会禀北洋政府,称有南方革命党混进将军府,趁夜将沈将军击毙,将军府同仁誓将为将军复仇甘愿身先士卒挥师南下。在下令沈之沛遗体三日内必须发丧,以沈将军骨灰为旗帜表明心志向南方宣战。

    沈之沛毫不留情扣动扳机,许浩南依然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依旧心怀坦荡,目不斜视。

    话音未落,门外阴暗角落里顶过来冰冷枪管正抵在沈之沛太阳穴上,来人朗朗一笑,“将军,恐怕你是没有我那么幸运了。能让多疑的沈将军深夜开门,就只有钱才行,您可真是盛起是财,颓败也是财。”

    许浩南身上还留有替他挡枪弹的巨大伤疤,倘若真想他死,随时动手都不会有失败结果。

    雪梅脸色羞红,这才放下心来:“我再不想在这个阴森冰冷的府邸多待下去,每日总会做恶梦,梦见满脸血的沈之沛向我扑来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能接近将军府的人寥寥可数,能将孔武有力的沈将军一枪毙命且没有外伤的凶手,只有一人……

    许浩南手中的枪依旧抵住沈之沛:“沈将军,我当然知道你是在为了明日行程不得不出此下策拖延时间。所以,我不会给你再有杀了我们两个的机会。”

    听提及钱财,沈之沛在难以保持冷静,这些钱财是他在上海雄霸多年的全部家当,数额之庞大甚至可以组装一次反攻南京政府的军队,听得汇款账面出了问题,他放松警惕将房门大开,“钱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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