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来巾帼犹少时

穆桂英应声而出，笑容更加慈祥，上下打量了几眼之后，道：“好，好，好，穆家侄女还安然无恙，看来我来的还不算是太晚。”

    那一道撕裂胸膛的伤痕，粗达半尺，伤口边缘外，都被一股力量封住，甚至没有血液流出，十分可怖，完全看不出来是一柄薄薄的利剑所致。

    阳光照射下，十几个人在不同的方位，保持着不同的奔逃姿势。

    若是论到真正的实力，则，星宿派最多只能在大宋江湖，排到第五。

    包道乙冷叹：“可惜了。”

    他剑柄上有一点细小的白痕，正是那一颗金色弹丸留下的磨损。

    “不止没有其他选择，你们也没有太多时间。”

    但，明教明尊方腊以下，有四方尊使，二十八将，都曾是显赫一时的顶尖高手。

    他就是邓车。

    穆桂英展颜一笑。

    远处的情况很难判断，但近处的六七棵大树，本来就被包道乙的飞剑斩的倒塌，这时候更是直接被卷成碎片。

    丛林深处，就是在这个时刻，崩出一颗金弹丸来。

    一片茫茫的狂风杀雨，叫人避无可避！

    只是跟长须道人展露出来的手段一比，回想往日那些斩首剖心、近身厮拼的剑招，就觉得从前研究的招式变化再精妙，也属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片刻之间，长须道人背后，两百米有余的半径以内。

    长须道人虽被拒绝，不以为忤，抚须说道：“看来穆家侄女，还是不信任我，也罢，你我若要叙旧的话，也得先把这些窥伺之辈驱散了再说。”

    弹丸发出的那一刻，正对着那个方向的穆桂英，好像看到那个地方周围数十米的空气，都被磅礴大力拉扯出了一道道惨白的褶皱。

    嗤嗤嗤嗤嗤……

    穆桂英接口说道：“加入明教？”

    速度是暗器杀伐的重中之重，头等大事，应该说所有暗器九成九的威力都是靠着速度来实现的。

    慈眉善目的包道乙，这个时候正是一身威严杀气，达到顶点的时刻。

    包道乙一派自得神色，笑道，“况且，前段时间的所谓冲突，根本是你们襄阳王门下兴风作浪，栽赃嫁祸，以为能逃得过明尊法眼吗？”

    恭维之中，其实就暗藏了一股挑衅的意味。

    这一颗小巧精致的弹丸，表面镂空雕刻了复杂到极点的花纹，在飞射出来的时候，这些图案上的每一点孔窍，都像是牵扯着一大片的空气。

    他话音一落，背后宝剑无风自动，骤然出鞘，化作一道昏红乌光，快逾奔雷，耀若电闪，如同长虹破雾，直贯山崖之上。

    穆桂英的手指勾了一下刀柄，目光之中蕴出了一股刀意，落在包道乙的咽喉。

    他那把宝剑的分光化影，也一分为八八六十四之数，每一个卦象的边缘，都向外延伸出一条剑影，有若一座剑轮。

    此情此景，包道乙居然还不转身，只是发一声喊，双掌张开，《天外逍遥篇》的功力，凝聚成白雾似的种种卦象，一卦一卦相连，如同飘带，向他背后交织成八卦罗盘。

    邓车面色狰狞：“少了两大尊使，你们就不怕灵鹫宫趁虚而入？”

    一个是混元道师包道乙，另一个，号称宝光如来，邓元觉。

    剑光已经没入山崖上方的青翠之间，一声撕裂长空的鸣啸，才从长须道人背后传开。

    穆桂英垂眸，看着已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但她没有叹气，依旧很有定气地说道：“看来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襄阳王殿下，听说降龙木与宋辽战场有关，结果保有降龙木的大宋百姓，居然被江湖邪道追迫，不由得忧从中来，食不下咽，即刻要我们启程，来确保降龙木的安全。”

    乍一看起来，仿佛整柄剑都是木制的，只是剑身开刃的地方，那薄而通透的冷光，还具备一份独属于金属的冷冽。

    “而江湖之中，星宿派如此张狂，势力扩张犹如暴风过境，我明教中人已必然要与之一战。”

    站在洞外的这个人，五绺长须，头发结成道髻，桃木簪横穿其中，一身云纹松鹤八卦图道袍，背后负着一把红漆木柄的宝剑，杏黄剑穗垂下，端的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

    清艳绝伦的焕然锐气，威不能屈，利不能诱，就算“道”“义”，也束缚不住。

    星宿派的威名，已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那是个壮年汉子，衣着干练，但脸上沾着一大片血迹，肋骨深深的凹陷下去，落地之后痛哼了几声，音色有些熟悉。

    包道乙人还在原地，直视着穆桂英，背对那众多逃窜者。

    说话间，他猛然一甩袖。

    二者相比，星宿派就显得根底有些不够扎实。

    林中那十几个人虽然脸色难看，却也已经认清事实，有这两个人在，他们今天不可能成功。

    神手大圣身上的二十二颗神弹子，从十几年前，就已经名动天下，那据说是东汉年间流传下来的神兵，融入了汉光武帝麾下云台神将的兵器碎片精魄，不是凡物。

    长须道人心中暗自讥笑，不无嘲讽地说道：“襄阳王居然有这样赤诚忠心，真是感动上苍啊。”

    神手大圣邓车的声音，好像是从一种非常潮湿蛮荒的地方传出来，把蛮野的潮气也带给所有听到他声音的人。

    他们身上都有伤损，但却还算是幸运的，另有二十余人的尸体，已经在古树倾倒之前，砸落在林中落叶之上。

    那和尚穿一领猩红直裰，腰间系紧一条佩玉圆绦，胸前挂着一串七宝璎珞数珠，既有江湖气，又有富贵气，但实是没什么禅意佛韵。

    他声如闷雷一张口，道：“若不是小僧使得这条铮光浑铁禅杖，用得了《菩提证法神功》，怎么能瞒得过你的耳目，换了二十八将等人，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然后我父亲说，老子占山是土匪，一条绝情汉，刀砍不皱眉，难道是个软心肠吗？”

    林中幸存的十几人，不乏有剑术名家，手中配剑也是削铁如泥的名气。

    这个慈和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之中，听起来十分洪亮，但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约束包裹着，局限于这个夹缝山洞的范围。

    大家都会死？

    搅得如云茂盛的枝叶破裂，天光乍泄。

    正是之前，自丛林深处传出来的那种音调。

    “这人却并非是星宿派的。”长须道人又道，“其实如今涌来终南山的人马，可以分作三类，一类自然是追杀而至的星宿派门人，第二类是如我这般古道热肠，特来相助。”

    这洞口本来狭窄，穆桂英站在入口前，便几乎堵住了整个入口，只有身体两边的缝隙，隐约可以窥见里面三个人的动作。

    “我明教中人做事，什么时候理会过江湖风评，不过，降龙木这样的至宝，来历成谜，去向，也不妨做一个谜团。”

    “好个神弹子！”

    众人相隔甚远，眼神互换之间，已不约而同，展开身法，动身逃逸。

    这弹丸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包道乙的手指之间，发出滚烫的一缕青烟，就不再动了。

    “灵鹫宫主人巫行云，号称天山童姥，只知道奢靡享受，揽镜自照，沉醉宫中，麾下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人马，死气沉沉，冢中枯骨罢了。尚有明尊坐镇那处，漫说是少了我们两个，就算四大尊使皆出，也大可以高枕无忧。”

    即使能够侥幸从他们手上脱身，也必定会被暗伏的明教门徒牵住脚步。

    瞬息之间，满空都是剑影纷飞，更可怕的是，这些分光化影的剑芒，每一道残影，都具备真实的杀伤力。

    当然会，很可能会，但人还没死，就绝没有妥协。

    她从穆柯寨奔逃至少林，又一路辗转流落到终南山，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身经百战，披星戴月也是尝试，即使身体可以休息，精神上也早已经疲惫不堪。

    乌红光华一闪。

    而丁春秋破门灭派，吞并所得的各方分舵舵主，大多都不是原本的掌门，威名、实力自然都要逊色几分。

    但他们的兵器有的被飞剑削断，有的挡出了火花，却还是立足不稳，不得不惊险闪避。

    这把飞剑，所向披靡，没入丛林之间，转折如意，一眨眼之间，已经数次闪烁，横贯南北，从普通人接近地面的高度，突然拔升，射穿树冠，又异常灵动的折射向地。

    从长须道人的剑鞘，延伸到山崖上方。

    “何止于此。王爷听说杨六郎连失六城，忧疾如焚，数个月前就已经向朝廷上书，自请为监军，不惜以千金之躯犯险，天潢贵胄之身，亲临前线，鼓舞士气，为大宋尽忠。”

    长须道人言谈之间，透露出对这四人底细的了解，看来明教虽然只现身两位尊使，来的人，却绝不止这两个。

    她抱拳说道：“前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凶险，前辈既然是闲云野鹤，俗名都已经忘却，更不该再涉入俗事。”

    包道乙清喝一声，剑指与悬空剑柄，差之毫厘的一擦而过。

    扬刀齐眉。

    剑影一放即收。

    成百上千的剑影罗织，组成十几条朦胧不清的飞龙，绕树断树，遇石断石，飞空破雾。

    一颗金色的弹丸撞在剑轮正中，八卦罗盘顿时布满裂纹。

    可笑他这般作态，对方还说得更畅快。

    威逼利诱，手段尽出，暗红的剑身冷光映照面目。

    然而邓车确实只发出了一颗神弹子，就没了动静。

    噗！

    包道乙赞叹一声，背后卦象崩解，左手捏着弹丸，右手一抄，接住了自己的宝剑。

    蛛网状的褶皱一震，空气，随之暴动。

    “难怪一现身就肆无忌惮，大杀四方，明教的威风煞气，本来就还在星宿派之上，又有什么好顾及的？”

    “王爷门客，当然也要为王爷分忧。”

    “诸位果然有幸，你们的性命，可以为这个注定牵动天下的谜，献上一份助力了。”

    “事已至此，明人不说暗话。降龙木你是保不住了，但，你们的性命还可以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