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随风潜入梦，开眼记云垂

意识到了什么，刺杀者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僵硬的抬起头。

    方云汉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他转头，恰好看到悠然随意，眉目间满是轻逸之色的方云汉，掀开眼帘。

    他眼中难掩惊色，望着在那面残损墙壁外游刃有余的收掌，不曾退后半分的方云汉，道：“怎么是你？！”

    咚咚咚！

    “没，顺利得出乎意料。”

    “哦？”方云汉眉间一皱，脸上笑意全消。

    梦中的一切都模糊起来，稳定的梦境变成了无序的臆想。

    夏侯默默点头，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却仍然静心体察四周，不曾懈怠。

    刚才，这变化无端的刺杀者，竟然觉得那屋子里面每一件物品都变成了一只眼睛，正幽幽地注视着自己，就连本该最能给人安心感的地面，也像是突然成了千刀万剑的葬地，正要将他囚禁、埋葬。

    刺杀者不敢多留，就想穿过这片梦境，回到自己的梦里去。

    老道士停在屋顶，转头一看：“原来是你。”

    那人周边隐约有金莲生灭，雷电和火光点缀在莲花之间，如同天空为幕，绘成的一幅仙者图录。

    方云汉思考不过一瞬，就上前一步，将手中凌霜心剑倒转，剑柄放在皇帝手中，道，“帮他握紧，这剑可以保住生机，以防万一。”

    皇后闻言，连忙用双手包住皇帝一只手掌，紧紧握住凌霜剑。

    皇宫之中戒备森严，虽然以他们现在的速度，一般士兵根本发现不了，但还有那些隐于暗处的宫廷龙卫。

    见这陌生少年走入，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皇后扶着丰晋仓的手掌，就不自觉的攥紧了皇帝的衣服。

    刘青山面上忧色更重，道，“可贫道学过的入梦之法，以现在的修为，只能帮别人入梦，入梦营救者还会在心神上承受极大的压力。”

    他没有按照预计的那样向前扑杀，反而向后一滚，蛇身团成了球状，猛然展开双翼，竟是从毒蛇化作一只奇异的燕子，穿过窗户飞向天空。

    宫殿之中，皇后此时才发觉夏侯已然不在床前，正要扭头看去，猛然听到一声沉雷滚落似的巨响，整个宫殿都像微微震动了一下。

    夏侯雷厉风行道：“我来。”

    燕子击穿窗户的声音，引起了丰晋仓的注意，他快步走到窗前，推窗看去。

    原本存有窗户的那面墙壁，此时不但窗户爆碎，作为窗台的下面半截墙体，也在刚才两掌对碰的时候被波及，散碎如沙烁。

    倏然，黑蛇鳞片不合常理的全然竖起，有一种几乎摧毁了他心智的压迫感降下。

    那刺杀者，消失在了丰晋仓的视线里，出现在了一处风沙滚滚，原木堆成的高台上。

    刘青山收回了自己的拂尘，语气中带着几分惊羡，“他的心神之力比我上次察觉到的时候，变得清灵自在了太多，原本那种强盛而又自相争斗的晦涩感彻底消失，净澈如水，恒常如山。”

    寝宫之中，皇后披上了自己的衣服，立身床前，愁绪万千的凝视着皇帝。

    不过，越过不同的梦境，对精神消耗极大，刚才那种压迫感更让他的精神几近于枯竭，连在梦境中随意变化的能力都维持不了了。

    这等奇诡之事，落在周边众人耳中，却只有皇后发出一声低呼。

    方云汉左手扣着老道，右手向下虚抓。

    刘青山看清了这把散发微蓝荧光的宝剑，赞道：“这剑极富灵性，介乎于术士法器与武人兵器之间，有此剑守护，加上贫道的符，至少陛下的伤势不会加重了。”

    轰！

    夏侯势如暴风逆转一般，迅捷无伦地连退三步，每一脚都在地上震出了大片裂纹，特殊材质的黑底皮靴出现多处崩裂的迹象。

    “你这样太慢了，我来送你一程吧。”

    夏侯不动声色的退开了一些，看起来像是为老道士让开活动空间，实则，是为了让自己视野更开阔，将刚刚来到这里的一老一少，全收入眼中。

    那种世间万物都变成了一只只眼睛盯着自己的感觉，终于消失。

    骤然，夏侯目光一闪，扭头看向寝殿的窗户。

    那清晨时分，满街无人的皇城里，齐皇正捂着自己的脖子，小心躲避。

    大地上的风沙已经静止，天上也不知何时，铺开了层层黑云，云的尾巴，垂落到地面，像是无声而柔软的黑色瀑布，从天的边际，挤满了所有的方向，逐渐合拢过来。

    齐皇背后的那道伤或许还有其他解释，但是刚才脖子上这道伤，却是在夏侯眼前一点点撕裂、绽开的。

    下方的屋子里传出一声急促的颤鸣，一道蓝光破顶而出，落在他手中。

    这寝殿面积不小，夏侯现在所站的位置与那窗户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他仿佛眼到即身到，一眼之间就到了窗前，双腿微屈，左手下拂，右手一掌推窗。

    还不等老道士看清那蓝光具体是什么东西，他们已再次向着皇宫飞去。

    刺杀者松了口气，他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人的梦境中，大约是某个皇子。

    这绝非是武人的手段，只能使人联想到传说中的巫蛊厌胜之术。

    路过一处民宅上空的时候，刘青山察觉速度减缓，他身上的宽袍大袖顺惯性向前，右肩则被刚才带着他飞速前进的那只手扣住，身体旋转之际，老道士顺势回头看了一眼。

    即使这种微弱的异样未被察觉，只要拖延时间，等到早上，皇帝还未苏醒，夏侯他们自然会发现异状，设法营救。

    宫中巡查的侍卫突然听到一声劲风呼啸，从头顶掠过。

    “道长，好久不见啊。”

    皇帝白天才跟他谈妥了一些事情，夜间就遇险，虽然可能是巧合，仍不免让他多想。

    “看来，外界的人已经做出一些应对措施了。”

    老道士话声中止，最后叹道，“贫道构建出来的入梦渠道，已经完全被他接管了。”

    碎片向外激射而出，混杂在碎片暴风间推出的手掌，则是二度发力，从掌心蔓向五指，荡漾起一轮如圆月般的光晕。

    方云汉随意点头，转向身后，看见这寝殿一角也有几套桌椅柜台，梳妆穿衣的地方，便抬手摄取一把椅子过来，坐下说道：“开始入梦吧。”

    “不会的。”刘青山笃定道，“他连贫道的入梦渠道都能接管，就意味着他也能部分接管陛下的梦境。如此一来，无论那个刺客能不能抓到，至少陛下的安全已经是万无一失。”

    营救皇帝本来就是夏侯的职责，没什么好犹豫的，刘青山却又道：“入梦的机会只有一次，也只有一人能成行，还是该选在心神修持方面有独到之处的。”

    闯入者横掌相迎。

    寝宫中，齐皇咳嗽一声，睁开眼睛，双眸中似还残留着梦中最奇妙的一幕。

    而另一个处于清晨时光的梦境中，陈府里，丰晋仓把窗户完全推开，方便自己更好的看着空中悬停的人影。

    月色掌力照耀之下，刚来到窗外的两名隐身者，即刻被破除术法，从空中显形。

    毕竟无法保证刺杀者只有一个，也许除了梦里，梦外还有潜伏的危机。

    想到刚才刘青山的嘱咐，方云汉精神微醒，山字经运转，心灵异力反客为主，控制住了下坠的速度。

    此时，他躲在了陈府。

    他已经发现了这梦境的怪异之处，猜测梦中自己受伤的时候，现实中的自己也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

    他没有注意到，一条浑身漆黑的毒蛇，正从墙角游出，无声无息，犹如鬼魅幻影一般向着他靠近。

    外界，一直闭着眼的刘青山诧异万分的睁眼。

    那一只燕子正在飞快的远离此处，飞着飞着，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常视之为莫测的梦，认清了自我之后，其实也如此轻易。

    梦中遇刺，听起来惊悚，丰晋仓却没有被吓到惊慌失措。

    “我？可以。”

    这句话开头两个字传入耳中的时候，刘青山就发现脚下的屋顶突然拉成了一片模糊的残影。

    刘青山连忙摇手解释了两句，眼珠转来转去，讶异之情溢于言表。

    刘青山脸色沉重，语气急切，道：“宫里出了事，恐怕是皇帝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