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随风潜入梦，开眼记云垂

    他发现自己耳边的风沙声不知何时消失了，那个哈哈大笑的孩童将军，保持着双手叉腰的动作，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幅墨迹凝干的画。

    小小的燕子忽然拉伸成人形，往前一扑，像是打破了空中的一层界限，凭空消失。

    “误会了，误会了，我们是刚来的，绝不是刺客。”

    夏侯不妄打出来的这一掌，在招式上运用的是自幼苦练的八寅动山拳，但是那让手掌变色、散发出皎洁光辉的力量，则并非属于朴实的筋骨拳术，而是他最近几个月的时间里，夜以继日精炼出的金蟾吞月真气。

    夏侯不愧为龙卫首领，眨眼间已经稳住心绪，挥手止住外面围过来的侍卫，道：“抱歉，是我刚才心中紧张，反应过度了。既然道长来了，快来看看陛下的伤势吧。”

    夏侯向方云汉说道：“多谢。”

    此言一出，夏侯与皇后也看向方云汉。

    当他就近逃入了龙稼轩的府邸，借着熟悉地形的便利，准备在这里跟刺客周旋的时候，天上一只翼展丈余的苍鹰飞落，在相府的院子里对他落下夺命的一击。

    而在丰晋仓躲入陈府不久，背后和颈侧的伤口莫名停止流血，痛感也大幅削弱，甚至脖子上的伤口，已有些许闭拢结痂的趋势。

    他看向方云汉，“贫道记得，方会长当初在北境时，除了狂烈凝练的刀剑拳意之外，招意挥洒至极限时，带有一种新旧交替、空花本心般的意蕴。”

    但是丰晋仓发现，这梦里的刺客似乎不是人，或者说，那刺客不仅可以拥有人的心态。

    隐身符咒的复杂图案在空中微微一亮，两人的身影就在月光下彻底消失。

    而在此刻，丰晋仓的梦境之中。

    而朝臣皆知，齐皇为此事，对林如海大加赞赏，并特派了太医院多名太医，不惜变异生物的珍贵药源，务必将林氏父女身体调养得当。

    对这两个人，夏侯都不能完全信任，可是现在皇帝情况实在危急，也顾不了太多了。

    刘青山解释道：“武人入梦，躯体仍保有本能反应，如果察觉危险你可以随时挣脱。”

    他明知自己现在身处梦中，可在梦中遇刺的时候，那种危机感，却让他本能地发挥所有智慧，做出抗争的手段。

    刘青山继续说道，“在梦中行刺之法，一般是道行高深者才能施展，但是陛下并无足够修为护体，如果真是那样的高人，只怕事情早已了结。另一种可能，就是修得上等妙法的初学者。”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身手最矫健的一个，在其他几人肩上手上借力，纵身上墙，眺望四周，目力穷尽处，远方寝殿的灯火，宫外沉寂的屋舍，都收入视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在后心被刺的那一刻，丰晋仓当机立断，抢先一步从高处跳下，头下脚上的抱柱滑落，使得后背的伤势未曾深达心腑。

    他徐徐把手掌从未知之处抽回，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转身垂眸，向丰晋仓一挥袖。

    刘青山也无意多留，一拱手，道：“有空再聊，贫道先走一步。”

    那些沙尘之间跪伏的兵丁大多五官模糊，只有高台上这个人面目清晰，却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孩。

    方云汉直截了当说道：“如何破解？”

    “梦中行刺？”

    月色下，人影起落。

    他本来对入梦抱有一种好奇的心思，只是等到真正体验的时候，才觉得这过程确实不好受。

    就像是在本就困倦到极致的时候，感觉自己脑海里面压了一块铁，拉着所有的感知沉坠，要远离现在的躯壳。

    夏侯不妄脸上沉肃如铁，一手扶着丰晋仓，注视着丰晋仓颈侧新添的一道伤口。

    刘青山从袖中翻找了一阵，抽出一张图案颜色比寻常符咒更深的，交给方云汉，叮嘱道，“你待会儿缓着一些，皇帝的梦境，急切间承载不了你全部的心神，要慢慢渡入其中。”

    等接近到丰晋仓背后约一丈处，蛇头昂起，前半段身子一躬，完美符合蛇类的扑杀方式，即将弹过这最后一段距离，咬住这个目标。

    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又被一股无形力量在面前三寸处排开，只有耳边的呼啸声，以及那正在眼中急速靠近的宫城檐角，显示着他们现在到底达到了怎样惊人的速度。

    六神无主的刺杀者，觉得此刻只有飞向天空，才能给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机会。

    “这症状……”刘青山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先从怀里掏了一张符，贴在皇帝额头，转身说道，“陛下遇到的情况，并非一般诅咒之法，而是有人作法，行走于梦境之中，在他梦中行刺。”

    这高台之上，有一个身着大将军盔甲的人，正豪情万分的指点下方万千兵马。

    二是不曾想到，这两个本土的武夫，明明在符法探查之中都不像是突破到生死玄关的程度，可交手一招之中蕴藏的炽烈意志，几乎压得他魂念术力反伤自身。

    丰晋仓在陈府书房中翻到一壶热茶，小口饮下，站在门后，开了一条小缝，窥探外面的情况。

    方云汉与夏侯都不为所动。

    “你抓住这张符。”

    刘青山不想引起太大骚动，在即将越过宫墙的一刻，从拂尘青丝之中甩出一道符令。

    一片黑暗。

    嘎！

    骤然，这刺杀者停下了脚步。

    丰晋仓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伤害那只燕子，但是那飞燕的叫声之中，却饱含着如处地狱的恐惧。

    之后他勉强翻进这座高楼的下一层，开始了在整座皇城中的逃亡。

    《金蟾吞月功》，本来是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于梦中所得，因那少女体弱，无法入门，将梦中异状告知乃父，林如海得知后不久，就把这门武功献给皇帝。

    “因为是初学者，气息晦涩与凡俗无异，贫道反而难以捕捉到蛛丝马迹，只有施展入梦之法一试。”

    刘青山曾经在宫中展示他的术法神通，皇后也见过一面，可是她对方云汉，就是全然陌生了。

    刘青山直接迈步从那墙上的大窟窿，走入宫殿中，到了皇帝身边，老道士左手拂尘一扭，翠绿的丝缕柔柔搭在皇帝肩头，右手随即掐诀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等方云汉点头之后，刘青山就闭上了眼睛，嘴唇开合却听不到声音，片刻之后，他将手中拂尘一抖，在闭眼的状态下，精准的从方云汉手中符纸上扫过，抵在皇帝心口处，于皇帝胸前，划出一道与符纸上相同的图案。

    齐皇的身体晃了晃，向床外歪倒，被皇后急忙扶住。

    梦境里的夜空更深沉。

    丰晋仓又跳进相府水塘，顺水塘入河，甩脱了飞鹰，却甩不脱脖子上被鹰爪撕开的伤势。

    夏侯不解道：“这是好事？他也是初涉此道，道长如果不能居中调和，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而在那下坠的尽头，被打开了一扇门，又或者说像是一个漩涡，让他的意识穿过，落入另一片境地。

    这一掌推出的时候，夏侯身上发出一连串的爆鸣，并非是一般人骨骼摩擦的声响，而像是一根根铁桩，顺着固定轨道节节相撞。

    老道士欲要再借助符咒之力跳跃，忽觉肩膀上落了一只手，接着，整个身体像被一股汹涌而绵软的云气托起，腾空而去。

    刘青山正往皇宫中赶过去，忽然觉得身后像是多了一个人，不等他激发警戒反击的符咒，一声问候已经完全不受高速跳跃时的风声影响，平稳地传递过来。

    深青色的柔软袍袖在风中翻舞，方云汉落下身来，轻飘飘的踩上了瓦片，微笑着问道：“月下出行，什么事情这么急？”

    夏侯看他脸上表情不对，连忙问道：“出了什么差错吗？”

    这老道士才是最惊讶的一个，他一不曾想到夏侯的感知居然灵敏至此，人还在宫殿之内，就能察觉到被隐身符令掩藏的痕迹。

    边框长达九尺的窗户，几乎等同寻常小户人家卧室里一面墙壁的大小，爆碎成千百片。

    “回去吧。”

    方云汉也走入殿里。

    这样的做法，除了刻意宣扬梦中得法的朝臣之忠心，也是因为这门武功的价值着实非凡。

    嘭！

    第二道伤口如果再深几分，就有可能造成大出血，比背后的伤情更加凶险，而谁也说不准，当第三道伤口出现的时候，会不会就是彻底无法挽回的死途。

    意识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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