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疏星无月小庙前

    壮汉不敢硬挡，连连退后。

    庙外平地空荡荡，附近的林间一片幽静，远处偶尔几声狼嚎，看了半晌也没见到什么。

    “这钱可够你买六七十个馒头了！”中年人喉结滑动了一下，像是饿得很了，急切道，“我可是玄武天道的门徒，是来帮你们除掉那些发狂野兽的，拿你两块吃的，才有力气继续跟那狼崽子周旋。”

    远处的狼嚎近了许多。

    微蓝的光华，笼罩着整柄剑的剑身，即使她现在没有内力再往其中注入了，那光芒也没有削减分毫，甚至，她反而感觉到一点清凉从剑柄渗透到自己体内。

    他指着自己的脸，叫道，“我是在宝应县县衙帮忙的，官府的人。你们县令见了我，都要礼让我三分。”

    剑光微蓝，划出剑气如细弧。

    唰！

    这少女本来双脚微弯，是一种随时可能扑出去的动作，看清了方云汉的外貌之后，却愣了一下。

    这座神庙规模不大，但并不破旧，屋檐下，墙壁上，都没有太多蛛网灰尘，想必是常有人来拜祭打扫的。

    壮汉只得意了一刹那，就看见一刀迎面劈来。

    少女注意到他的动作，不明所以的跟着看过去。

    这个装束奇特的彪形大汉，在落地的时候，腰向前一弯，接着以饱含力量感的姿态，将粗如孩童腰身的双臂拉伸，缓缓直起身来。

    她身旁还放着一张弓，两支箭。

    登高望远，假如找到城镇山村的痕迹，就过去问问路。

    声音传来的方向，树冠剧烈的摇动，一个壮硕的身影踩着粗壮的树枝，撞开散碎的细枝枯叶，跳跃式的前进。

    中年人的反应也快，左手竖臂一挡，刚好格住了彪形大汉矮身直撞而来的肩膀。

    这样的人，挥出去的刀，一刀过去，恐怕也就斩破一层树皮。

    然而他这一手挥去的动作，居然还不如那壮汉一缩身的动作快。

    但是这股内力不够持久。

    这个中年人是先看到了少女的装束，一句话脱口而出，又转头看见方云汉的时候，话语便不禁顿了一下。

    不过，还没到山顶，方云汉就瞥见高处多了一点火光。

    他这一下动作，接的轻巧无声，袖子从火焰中掠过，也不染尘烟。

    中年人原本觉得这冲突来的莫名其妙，有心闪躲，可是见到这壮汉气势张扬，须臾间就到了眼前，心里吃了一惊，反而不敢再一昧躲避。

    少女左手不便，将柴刀放下之后，右手一把将两支箭都抓起来，凑进火焰去烘烤。

    两条汉子硬碰硬，筋骨皮的碰撞，传出一声像是鼓面震动的响声。

    方云汉回头，看见香案前三个草编的跪垫，顺手揪了一个过来，凑到火堆另一边坐下。

    尹小草也呆住了。

    宁可不动声色地用疼痛提神，甚至忽略给受创的手臂留下后遗症的可能，她的警惕心高的有些反常了。

    那种强撑着不睡过去又濒临极限的模样，让人感觉下一瞬间她就可能直接昏死过去。

    他身高臂长，躯体沉重，这一狂奔而来，竟给人一种会把庙门直接撞垮的感觉。

    他之前看那个猎户少女的模样，就是没练过什么拳的样子，在火堆旁边时，坐姿不便发力，蓄势欲起时，身体平衡度也不够，甚至握刀的姿势都有点别扭。

    那根本就不是刀，而是剑法。

    她的一头长发，紧实而粗笨的盘在头顶，用了三四根竹枝固定，左眼之下有几许擦伤的痕迹，左手的小臂，也用树枝和布条做了简易的捆绑固定，看起来像是受到骨折之类的伤害。

    而壮汉的身子，只往后晃了一下，就咧嘴笑道：“通背？可惜你呼吸不畅，受了内伤吧。”

    他惊魂未定的抬起手来，只见右手小臂上的衣物忽然裂开，皮肤上缓缓绽开了一道猩红的伤口，深可见骨。

    今夜无月，星光也稀疏，仅三两点，点缀在天边。

    方云汉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她，发觉她不但身上有伤，而且可能长时间没有睡过觉了，两眼下微微泛青，而且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就几次差点合上眼睛。

    这股剑法或许本该是非常精妙的，但现在显然还很粗疏，之所以能逼得壮汉连连后退，则是因为贯注在柴刀之中的一股微弱内力。

    他这一击刚出手，忽然左眼余光瞥见一抹浮动的浅蓝光晕。

    她紧紧的抿着唇，脸上逐渐渗出细小的汗珠，在火光照耀之下，顺着脸部的线条，汇聚到下巴的位置，双眼注视着靠近火堆的食物，右手抓得很稳。

    她说着，手里的食物直接往火堆里一摔，就去拿起柴刀。

    “县衙的人？还真让你个野丫头碰着了？”

    中年人看他们的反应，面上显出怒色，一把将铜钱揣回怀里，手都握了拳头，又在动手的前一刻，忽的想到什么，道：“这偏僻的破地方，不知道玄武天道，那你知道县衙吗？”

    少女把食物一缩，双手捏紧了箭杆，尖锐的箭头转向了中年人，冷漠道：“这东西不卖。”

    她又把头急转过去。

    任是谁看了都觉得古怪。

    内力流过，柴刀的刀刃上就泛起很难察觉的浅青色光泽。

    嗷呜！

    那姑娘的衣服还算正常，可这个年轻小子，怎么看都跟这个深山小庙，格格不入。

    中年人眉头紧锁，说道：“兄台这话未免有些无礼，咱们素昧平生，难道你初次见面就要跟我为难？”

    “嗯？！”

    那颗冬瓜大的头颅所在的位置，猛的矮了一尺，使中年人的鞭手落空。

    火堆离香案有一段距离，更靠近门槛。

    少女则不为所动。

    只是方云汉注意到，她的左臂更紧密的抵住了膝盖，坚硬的膝盖大概是正好顶住了接近伤口的位置，左手的手指细微的颤抖着，衣袖上沁出的血迹更深了一点。

    尹小草的刀法在他眼中所得到的呈现，跟中年人看到的截然不同。

    说完这句话，少女接下来果然变得精神了许多。

    壮汉打飞了柴刀之后，手腕一转，螳螂刀指就对着尹小草的脖子戳了过去。

    那个壮汉似乎对尹小草的状态有所预料，步步后退，早就等着这个时机。

    三人一同转头看去。

    上一眼，还是日出时分的天山古城，下一瞬间，方云汉就已经身处于夜幕之下，深山古林之中。

    此时应已是大齐十一月中，林间稀疏，树叶大多凋零，仰头能见广袤夜空。

    名为尹小草的少女，见到这个壮汉之后，气息就不自觉的粗重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这一群厚颜无耻的骗子，以为窝在尹家乡就能够长久吗？就算我报官不成，你们也早晚会被发现的。”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了。”壮汉紧盯着庙里的少女说道，“也该怪你这丫头死倔，尹小草，师父都说了，你是个可造之才，让你拜师入门，可惜你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宝应县衙？”少女闻言，冷漠神色一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林子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中年人这一招，以手代鞭，颇见几分功底，若是状态完全的情况下，这一手少说也能抽碎十块青砖。

    猎户少女低头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把精美的宝剑。

    那壮汉在看见尹小草拿刀的时候，就蛮吼一声，双臂大张，向着这座小庙冲撞而至。

    以这个彪形大汉的体格，如果要以动物来比拟的话，怎么也该是猛虎水牛野猪一流，可他这一缩身，动作之轻灵快捷，就像是一只受惊的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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