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晒太阳的东灜刀首

    段天涯惭愧低头：“不曾。”

    段天涯不明所以，却也点头说道：“想来也是，义父掌管天下情报，应当不会漏过柳生家主这样的人物。”

    不过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也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站在二楼窗户前面的柳生但马守。

    段天涯有些不太明白，宫本武藏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种事情。

    甚至，这是一家显得有些小，有些冷清的客栈。

    段天涯只好走了。

    “原来我教了你三次啊。”宫本武藏撇过脸去，抬起一只手捂着脸，叹息道，“我太失败了。”

    他在屋顶上动了动嘴唇，抹掉了胡茬里面沾的一些酒水珠子之后，像是很高兴的又喝了一大口酒。

    喝酒的那个没几天功夫，就把店里十几坛酒全都喝光，还要更多，他给的钱足够多，却不求好久，只求烈酒，不求酒家的字号老，只求酒的种类多。

    客栈大堂里只有四张桌子，几条长凳，一个伙计，一个掌柜，厨房里也只有一个无所事事的厨子。

    柳生但马守手扣刀柄，冷笑道：“当年连吉冈家十岁出头的幼子都不放过的宫本武藏，居然有这样为别人考虑的心情。到底是岁月磨损了你的刀刃，还是太阳晒昏了你的头脑？”

    柳生但马守漠然道：“你不想跟我们柳生家成为死敌。”

    掌柜的又转头看了一眼的楼梯下的酒坛，说道：“怎么没看到呢？”

    柳生但马守跟宫本武藏其实已经认识很久，但第一次见到他脸上会有这种神情。

    “啊~”

    “有给你准备好的舒适客房，你不住，非要找这么一间小客栈住下，每天喝这些劣等的酒水，居然已经满足了吗？”

    掌柜的抬头看着那人稳健的动作，等他回了房间之后，低下头来，说道：“看这人的架势，估计是练过几年的，什么江湖中人吧，也没那么容易喝死。”

    他见到段天涯之后，已经有数次叹息，但他这一次吐气的时候，与之前的感觉截然不同，并无半点遗憾，只有深长的舒畅，浓烈的欣喜。

    “你的杀神一刀斩，是把杀人刀推陈出新，另辟蹊径，单纯以武人的眼光来看，已不逊于活人剑的境界，但是还终究认识不到无刀取的高明。”

    最近二十年以来，在东瀛百姓的心目中，他的名声已经渐渐到了足以与传说中的鬼神媲美的境地。

    但屋顶还在，严密的木头和瓦片结构，隔断上下的景物，那光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但已经消去。

    宫本武藏松开他的手，晃着自己的酒坛，道：“那你后来拔出刀了吗？”

    他起得晚，如今已经是日上三竿，屋顶上的瓦片都被晒得有些暖，风吹过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点尘埃扬起来。

    段天涯把当日发生在紫禁城中的事情简略的讲了一下，在他口中，当然会隐去方云汉后来踏入奉天殿、皇帝狼狈急怒的那些细节。

    掌柜打算盘的手停了一下，转头看着那些空酒坛，心中也有些疑虑。

    “你管他的，反正银子给够，他要喝什么酒，就给他去买，你负责跑腿，不是也加了钱吗。”掌柜的却是笑容洋溢，“其实就他这个喝法，这几天咱们赚的，抵得上过往快半年的利润了。”

    周边行人注意到这里的异状，全都奇怪的注目着此处。

    那两个客人到这里来的时间不长，其中一个滴酒不沾，另一个每天酗酒。

    所以双方门下常有冲突。

    当年段天涯受到铁胆神侯的命令，前往东瀛拜师学艺，本来是想要了解一下东瀛忍者的手段，结果半路遇到宫本武藏，就成为了宫本武藏的弟子。

    传说当他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可以凭一人之力，去左右东瀛境内任何一场战争的胜败。

    宫本武藏空手站着，身上还有酒味，手上酒味更重，眼神一偏，似是想到了一个遥远的东西，道：“圆明一流吗？我早就忘了，正如你所说的，我这些年只是在晒太阳而已。”

    “可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他毫不留情的评价道，“你比我想的低了太多，你根本看不懂我要你看的东西。”

    “这几天的功夫，把咱们店里的那些酒都喝完了，还得到外面去买。”

    这是位于大明疆土内某一处的客栈。

    只有一个落拓汉子在打哈欠。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微妙。

    店里的伙计拍拍自己的肩膀，说道：“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搬了两坛酒回来了。”

    “师父。”

    而那个老人，能够用这种态度跟宫本武藏交谈，又被称之为老柳生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人选，柳生新阴流这一代的主掌者，被称之为杀神的柳生但马守。

    宫本武藏断然一喝：“你愿或不愿？”

    柳生但马守脸色深沉。

    宫本武藏又一次接住了酒坛，随手把这坛子扔到了屋脊的另一边，滚到客栈的院落之中，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他又想，即使宫本武藏不愿意，他其实可以假装不同行，先离开这里，悄悄的前往京城，或潜在宫本武藏后面，这也正是兵法中的兵法之运用。

    当一个野路子足够强大的时候，便等于是在不断挑衅其余名门的威严。

    “想不到十三岁出道，历经六十六次血斗，全无败绩的宫本武藏，老了之后，野心已经萎缩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令人叹息。”

    就像是晒太阳晒到惬意极了之后，伸了个懒腰。

    他想这里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客栈的屋顶，实在不够资格作为两名顶尖高手决战的地方。

    宫本武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万分地说道：“你居然会觉得是这个原因？”

    “你没有资格跟我同行啊，柳生。”宫本武藏轻声细语，“或者说，你是要我动手赶你走吗？”

    然后是云和屋顶之间的宫本武藏。

    嘎！

    段天涯纵身上了屋顶，又要施礼，却被宫本武藏直接探手，捉住了他的左手腕。

    “所以，铁胆神侯要你来找我们去京城？”宫本武藏总结道，“在那里等上两个月，就能够见到那个，方云汉？”

    那人像是没表情，又像是在笑。

    “叫你回，你就得回呀，柳生。”

    屋顶上，宫本武藏也笑了笑，他俯身向前，却先看到了段天涯的左手，左边的眉毛就跳了跳，招手道：“上来。”

    掌柜的百无聊赖，把手里的那几笔进账算了又算，算盘珠子拨弄着，哒哒作响，他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我看这个时辰，那客人又快要起床了，小陈呐，你酒买回来了吗？”

    客栈里的两个人正在迟疑，二楼的一扇门，吱嘎一声打开来。

    他嘴上这么说，过了一会儿，却又叮嘱伙计，道，“反正也没客人，你待会到药铺那去，买点解酒救急的药回来。楼上的动静，多关切着点。”

    他期待的笑着，凝视着段天涯，“你，能带我去寻吗？”

    按照宫本武藏出面定下的赌约，他只教段天涯百日，就要柳生但马守的儿子与其一战。

    段天涯留意到了宫本武藏的装束。

    但如果他们还置身于东瀛的话，这两句话中透露出来的身份消息，以足以令听众畏惧退避或者钦羡拜服。

    老人看着窗外，目光投注在街道上的那些行人身上，但他的话是对屋顶上的人说，言辞如刀，十分刻薄。

    他乱发披散，胡子拉碴，脚上穿了一双草鞋，粗布的衣裤略显肥大，从衣领处可以看见，他只穿了一层。

    “是。”段天涯应了一声，转而说道，“不过义父并未提及柳生家主，也许不知他也来了。”

    这个大剑豪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即使是被宫本武藏这样评价，他心中还是保持着几分平静，并存着更多的思量。

    在白色吞没了他的脸，但还没有掩盖他的整个身影时，依稀可见，他抬起了手。

    这个老头的装束与当今时代的中原人士有很大的差别，是一副东瀛武士的装扮，站姿挺拔，苍老而无须。

    但马守这个称呼，本来是指东瀛境内的但马国司一职，乃是镇守一方的官员，可柳生但马守出生的时候，就以此官名为本名。

    雾里没有太阳，但他伸手之后就有了太阳。

    他看见屋顶，天空，街道，远近的行人，天上的行云。

    那伙计小陈回答了两句之后，带着些惊叹的意味说道，“话说回来了，掌柜的，我在这儿也干了好些年了，不是没见过那些贪杯爱酒的，像他这么能喝的，还真是少见。”

    段天涯在屋檐下抱拳，仰起来的脸上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笑容。

    他站在屋顶上，手在太阳底下，在风中，招了一把，放到鼻端嗅着，道：“你们中原好像有句话叫做，久处鲍鱼之肆者，不知其味也。我确实喜欢喝这里的酒，甚至刚才把那几口酒喝下去的时候，还觉得其味浓烈。”

    “你是这么想的啊。”宫本武藏侧首看向柳生但马守，忽然问了一件不相关的事情，“你那个儿子屡次三番对我不敬，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直接砍了他，而是立下那个赌约吗？”

    这么喝下去，搞不好是真要死人的。

    屋顶上，杀气逆转，风清日明。

    一眨眼，他就被卷入杀气之中。

    他在桌子上放下了一个酒坛，抱着另一坛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手伸出，就像是一只长臂的猿猴，搭在了屋檐边上，轻轻一荡，整个身子就翻上了屋顶。

    宫本武藏，从他十三岁扬名开始，四十九年以来不败的东瀛绝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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