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举杯掷壶，破邪箭上流火

sp;抚着树干的手松开，方云汉走入林间，一双靴子踏碎了覆盖着厚厚夜霜的几片枯叶，白色的寒霜颗粒跟那些被冻脆了的枯叶碎片，沾上了靴子的边缘，又在下一步迈出去的时候，被别处的枯叶刮蹭掉。

    北漠王庭那里，不管是哪一个部落兴盛，夺了大可汗之位，总是觊觎大齐的膏腴之地。

    “之前的约定形成的只是一个僵持局面，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对峙下去。”

    朱可用手里的小半杯酒顿在半空，因为心分二用，竟不由得顺着方云汉的话去思考这种可能性。

    方云汉开门见山，把树枝和树皮交给刘青山。

    羽箭射中树木的声音时时响起，密集的像是漫天飘洒的雨水打在鼓面上。

    “你说不伤大齐子民，你要孤王怎么保证，才会相信我以后一定不伤害大齐百姓？”

    这争斗一代代延续下来，两者之间的普通百姓或许大多都没有直接仇恨，但只要提到对方，必然生出一种近似于本能的反感。

    刘青山有些惊异的看了方云汉一眼。他一个修术法的，还得仔细施术才能观察出来，对方居然只凭直觉就能做到，这人在武道上的修为比他想的还深，不只是战力，更是心神境界上的幽深。

    随着他们的靠近，最外围的那些活死人纷纷发出闷在喉咙里的低吼。

    “是。”丰子安点头，“我之前已经跟青山道长聊过这件事情，他也表示，愿意继续再制箭七天。”

    方云汉看了一会儿，赞许道：“不错，可惜只有五百人。”

    距离方云汉抵达伏虎镇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日。

    不过，在这林子里发射的每一支箭，仍然精准的射中了树身上的一个个记号。

    这样的天气里面，弓箭手的状态当然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羽箭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受风的偏差也会更大。

    在朱可用心目中，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热血未消的海皇，不会愿意跟这些幽魂安然共处，但放这波幽魂去坑害北漠人，确实极有可能。

    方云汉说道：“伏虎镇中的幽魂也只有九百多个，这个数量的符箭，够了吧？”

    朱可用大喝一声，三日之间，几度纯化精炼的阴气汹涌而出，手里小半杯酒刹那冻裂，一掌击碎飞来的酒杯，连面前的木桌也被他这一掌之力腐蚀化灰。

    他们两人转向营帐的方向，却没有直接去刘青山所在的军帐，而是先靠近了伏虎镇那条中线大路，在路边上折了一根树枝，然后才去见刘青山。

    又一杯酒倒满，方云汉平稳的端起来，道，“所以，这几天我跟丰子安他们商量了一下，如果你们能不伤害大齐子民，我们可以让你们安稳的离开伏虎镇，出铁衣城，入北漠去。”

    一边默念咒语一边思索的朱可用，忽然察觉那三百六十五个被他下了死命令，一心一意只念咒的幽魂有所异动，当即回过神来。

    方云汉则坐在了朱可用对面，他们中间已有一张方桌，桌上美酒尚温，从壶嘴里散出一线热气。

    因为刘青山多次声明，关于独门秘法，不可轻显，所以他们两个并不入帐，而是唤刘青山出来相见。

    “我来找威虎王喝杯酒聊聊天而已，不必这么紧张吧。”方云汉的声音清晰地送入人群之中，“况且，你们戒备与否，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丰子安道：“我今天凌晨的时候刚清点了一下，已经有一千五百零三支。”

    几百名活死人齐声惨嚎，惊动镇外林子里飞起一群耐寒的变异白羽鸟雀。

    老道士口中轻语：“也就是木气、寒气，至于其他的……”

    “而现在的你们，已注定没机会了。”

    方云汉在风急火燎准备离开的丰子安肩头上拉了一把，道，“既然是准备行险，那就更不能躁进。”

    毕竟这些东西，所处时代不同，人员素质不同，器械质量不同，都会导致很大的偏差，是没有一个固定标准的，都需实地实时查询，才能了然于胸。

    丰子安应道：“他们用的主要材料，原来是变异生物的血和骨头磨成的粉末，我已经通知各地官衙，将他们当地捕杀的变异生物，暂且调来。龙山他们去负责这件事，应该足够。”

    数百活死人向两侧散开，让出一条路，方云汉带人一路走到朱可用身前。

    公孙仪人解刀拄地，随意的站着。

    丰子安手上比划了一下，“要想保证精准度的话，弓箭手必须接近到一定的距离，此种情况下，他们的第一波箭雨，肯定只能杀伤最外围的幽魂，到时候内部的幽魂定会发动反扑，或者干脆自杀，舍弃躯体，化作更难被射中的黑气。”

    如果方云汉还是之前那套有机会合作的说法，朱可用是半个字也不会相信的，但是提到北漠的话，情况就大有不同了。

    人群深处，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听到朱可用慢悠悠说道：“你们退开。”

    箭声大作。

    伏虎镇那条中线大路上，方云汉、公孙仪人，带着十几个士兵走向聚集在一起的活死人。

    这怎能让他不兴奋？

    刘青山闭上眼，手掌在眼皮上轻轻盖了一下，缓解些许酸涩感，道，“阴气精纯之后，他们的杀伤力会有明显提升，且对术力的感应也会变得更加敏锐，如果不是从树枝发现端倪，直接运用了最精微的法眼之术，仅以普通术法探查，甚至可能察觉不出异样。”

    丰子安来到方云汉身边，一边看着那些弓箭手的练习，一边说道，“其他人都达不到这个水准，到时候只是浪费了珍贵的符箭。”

    数百支符箭的尖端，在靠近这些阴气深重的幽魂之时，被激发出了金色的火光。

    那天摧毁红莲石雕时所受的伤已养的差不多了，这日晨曦未露，他就已经站在营帐之外。

    朱可用身后的七个太保，有六个紧盯着方云汉，一个盯着公孙仪人，生怕两人有哪一个发动攻击的前兆被他们漏看了。

    大齐从立朝开始，至今三百多年，跟北漠之间的战争，断断续续，但没有哪一个时代，有超过三十年真正的安稳。

    方云汉问道：“青山道长他们，制作了多少符箭了？”

    丰子安道：“那我这就去调集人手，分配符箭，准备急攻。”

    他们纷纷感受到了那种似有还无的热气在身体周围徘徊，原本还看向别处的一部分活死人，也全都扭头面朝方云汉，压抑着对这种热力的反感。

    所以，如今虽然还只是九月份，伏虎镇外的气温已经可以跟东海郡的三九寒冬相比了。

    “没有变多，但是，这精纯的程度，与三天前相比，已根本不是同一个层级了。”

    “我已经说了，来喝酒聊天啊。”方云汉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朱可用面前。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

    好在他作为三百六十五活死人所处方位的中心，要等待神恩入体的特殊个体，只需不断诵读总纲，也不要求心无杂念，才能尝试心分两用，应付突如其来的方云汉。

    他补充说明自己的想法，“因为这些幽魂的特性，一旦他们变成那种模糊黑气一样的状态，就算是神箭手，能射中他们的机会也会大大降低。所以我们务求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他们最大的伤害。”

    “五千支，也就是说还要七天。”方云汉的手指一点点陷入树干，沉吟道，“刘青山之前说，只要三天时间，有歼灭敌人的把握，看来也是跟我一样，不懂沙场用箭真正的算法。”

    可是，对于包围了整个伏虎镇的边军士卒来说，要进入这个镇子，从来不是只有一条路。

    “况且，我是最近这三天才感觉到有异样。”方云汉指了一下地上那块树皮，道，“如果是因为三天前的那场风，那么这树皮里面应该也有阴煞之气才对。”

    从这些死灰肤色的怪物第一次出现开始，丰子安就跟他们有了接触，而从塞外游骑到伏虎镇居民的这个过程中，丰子安的心情是越来越沉重的。

    “甚至就是要第一波箭雨，让每个幽魂身上都插一箭才最好。”

    不是来自路口那丰子安所在的营帐，而是从这条大路两边，那些屋舍建筑的间隙之间射出。

    他看了又看，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左手一抖，抛了那块树皮，只看树枝，道：“这树枝之中，有一丝新近渗入其中的阴煞。”

    方云汉沉默了一下，他在上回穿越的时候所得到的兵法谋略，更多讲的是如何兼顾天时、地形、人心，达成兵力调度上的最优解，从大局上获得优势。

    丰子安郁郁道：“若是这样，符箭还能将他们消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