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因这一招施展出来的时候全无预兆,而且自有一股摄夺敌手心神的力量,所以连夏侯四十一也来不及变换招法。
传说,佛陀若干世之前,作为在山林中修行的忍辱仙人,被歌利王割掉了鼻子耳朵,削下手臂,直到节节肢解。但血泊之中,仙人面目依旧相好圆满,面色丝毫没有变化。
叮!
之前的一箭虽然杀气滚滚,但如无情、沈虎禅等人还能捕捉箭之轨迹。
方云汉抬头的那一刻,所看到的就是,墙上多了一个方形的大洞,这方形的洞向内一尺,是一扇无所凭依、悬空未落的窗,窗的中心有一个小小孔洞,再内三尺,就是正在飞行的箭。
元十三限所修炼的内功之中,最主要的、最强大的两种,一个是山字经,另一个就是忍辱神功。
锐风劲扫,六刀一张一合,化而归一,刺向一处。
磨刀堂坐北朝南,也就在方云汉飞掠出来的那一刻,正北方与后门一巷之隔的那面墙一颤,一抹浓烈而庄严的宽厚青色刀光,穿墙而过,切入了鲁书一胸腹之间。
所以元十三限的一线杖法,威力只施加在不应宝刀上,却没有能够蔓延到方云汉身上。
但是弓弦也有一个世上其他物品很难比拟的长处。
射穿了木楼第三层的地面,贯穿第二层,没入第一层,只在地面留下一个小孔,整支箭都消失于地下。
一道宽大的裂缝从他脚下迅速蔓延至墙根,下一瞬间,墙壁粉碎坍塌出一个半圆形的大缺口,墙上的人急射向东北方向。
运足了十成功力的一挥之后,空气猛地一震,一团环形的白色水汽涌现在方云汉左手前方,缓缓扩大。
苍梧侯府与磨刀堂之间,若论直线距离,四里有余。
“久伤我心,正该伤人!”
元十三限双手齐出,那根朱红色的小箭,被他用一口元气驾驭着,凌空飞舞,在他双臂之间穿插,时不时的出现在他掌心,手背,腕底,肘下,借助坚硬的箭锋来抵挡刀刃的进击。
羽箭在方云汉手中碎成粉末。
那影子淡得像是阳春三月的草野花香,不经意间缭绕心头,欲待嗅时,香已无。
元十三限正是以这样的《忍辱神功》来施展“一线杖法”,以守代攻。
这无头无尾的一线,实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同一时间,他脚下这栋酒楼里面传来数声硬物被打出孔洞的声响,屋顶破了一个洞,一箭从下而上,破顶而出,射向方云汉。
这一支箭的速度,看起来其实没有太多出奇的地方,但当它洞穿窗户的时候,整扇窗户都随之脱离了边框。
这是不该存在的、格外空荡的一丈空间。
这张弓高举之时,是弓弦向上。
这一箭弹出去,元十三限自己心中、眼中也都浮现伤痛之意。
叮!
两座建筑物之间有亭台屋舍,高度参差不齐,元十三限本该是无法直接看到磨刀堂的景象,但是他先后两箭,都是直逼方云汉的要害。
虽然立场不共戴天,性情天壤之别,可这两个人在这场战斗中展现出来的武学素养却是惊人的相近,大小随心,刚柔如意。
被他踩出来的那个脚印状窟窿里面传出了呜的一声。
只因在方才那一刻,他箭壶之中唯一呈现朱红色的那只小箭自行飞出,后发而先至,紧贴上了元十三限食指指背,箭锋、指尖几乎重叠为一点,合力击开了方云汉这一刀。
故世无所怙,唯忍可恃。忍为安宅,灾怪不生。忍为神铠,众兵不加。忍为大舟,可以渡难。忍为良药,能济众命。
另一箭,却居然是向下射出。
一杯一箭在空中相撞,杯子立刻炸碎成粉末,但是那一团粉末却从青黑色羽箭周边吹过,击打在后方悬空的窗户上,令整扇窗四分五裂。
墙头上,方云汉双目微阖,身侧一刀挑出。
《史记·律记》云:“阊阖风居西方,九月也。”
但是没想到,方云汉的天刀八法已成,境界上时而有着类似于未卜先知的妙用,毫不犹豫的舍刀,避过了这一招的锋芒。
他们两个之间相隔三里四里的时候,出手狙杀、还击,动作如同风雷连环、狂莽激荡,每一次出招之凶横,都会让能够感觉到这场战斗的人目眩神移,心惊肉跳。
就在方云汉踏墙起身之际,位于无顶高楼之上的元十三限叱喝一声。
忍辱神功是俗世之人所创的武学,却刚好暗合了佛法中的妙谛。
弓弦本来就是一张弓最重要但也最薄弱的部位,尤其是在面对刀、剪之类利器的时候,再怎么宝贵的长弓,也难以用弓弦去抵挡。
元十三限失了兵器,剩余的五根羽箭还都在箭壶之中,眼看着宝刀劈落,他眼皮一掀,怒目而视,居然直接以右手食指对着刀锋点去,口中极速叱咤一声:“着!”
自在门上一代的传人,往往每人都可以在成长的过程中创造数门属于自身的武学,但是武功这种东西总是有高低之分,主从之别。
一声如敲破铜锣的刺耳鸣啸之后,方云汉手中刀微不可察的向后一顿,青箭则从模糊变得清晰,停止颤动,整支箭已从头到尾布满了斑驳裂纹,失去向前的力量,从刀尖坠落。
仿佛在那两支箭飞出去之后,羽箭本身已经成了他的眼睛。
越是忍辱,元十三限脸上的金色就越是沉凝,衣服宽松的袖子、下摆,全都被无形的力量收拢,死死的束缚在身体表面,像是换了一身劲装,整个人的“质感”都在变化。
他身体前方的空气猛然排开,右肩上好像一瞬间出现了六条右臂,六只手中各握一柄长刀,分别指向六个方向,间隔的角度极为均匀,六刀张开如同伞盖。
“龙象的力量虽然威猛,但是跟忍辱的刚坚比起来,也不及其万一。”
他的鞋底已经断成两半,脚板底也多出了一条横向切过的伤口,假如不是反应及时的话,恐怕整个脚掌都要被切断。
不应宝刀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暴射向天。
空中又有一道箭影如烟影飞落。
一根小小的弓弦上突然放出澎湃金光,如同江河怒潮,把刀上的力量全部反推回去。
何况现在,元十三限面对的是手持不应宝刀,做雷霆万钧,长风浩荡一击的顶峰刀客。
此刻,在距离无顶木楼三里之外的空中。
他淡金色的脸上,眉尾分岔,咬牙切齿,两颊收紧,像是正在忍受一种极大的耻辱。
咔!
方云汉左手一探,四块瓦片被他一手捏住。
方云汉握着刀的手背上乍然不受控制的渗出了一层虚汗,五根手指的第一指节都变得冰凉,但他眼中金红毫芒凝缩在瞳孔中间,冰凉的手稳定依旧,不应刀向下一拍,四周的空气,光线,尘埃,都随着这一刀向下卷动,扭曲。
但是这样精微小巧的见招拆招,毕竟与元十三限的风格不符,让他心中不耐。
刀锋斩在了元十三限指尖,却并没有能切开他这根手指。
这使得他双臂关节部位附近,不时的爆出一串串火星,一条刀光两条手臂都在这些火星之中不断翻搅,而朱红色的短箭则跟元十三限的双臂浑然如一,难以分辨。
这一箭落地的刹那,方云汉睁开眼睛,已经肯定了对方大致的位置,轻声道:“居然,在那里?”
轻疾吟哦一箭去。
天下节气,九月西风的恢弘气魄,都仿佛在有意无意之间被借取了几分,加持在这一刀之上。
这木楼第三层的面积并没有变大,元十三限跟他身后木楼边缘的距离也没有缩小,然而方云汉跟他之间却好像凭空多出了“一丈”间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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