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魔都假，唯我是真

    剧烈、刺耳的蜂鸣，从关七身上响起。

    关七一直低垂着的左手，手腕翻转了一下，让围观者忽然间都能够看到他洁白的掌心、纤细而复杂混乱的掌纹、修长的手指，和仿佛散发着淡淡圆光的五指指纹。

    方云汉扬眉默然，已步步提刀向前。

    方云汉低喝一声。

    嘭！

    方云汉抽身飘退十丈之外，右手的衣袖却多了无数孔洞，刚才那一刹那，他觉得身边的风都像是千针攒刺，分化万千又浑然一体，锐不可当。

    九道身影掀起的旋风迅速消散，其中有八道身影也即刻黯灭。

    他一手提刀，左手指着自己胸膛，“既然开打了，你现在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打赢我！”

    就连雷动天自己，脑子稍微恢复了一点清醒后，也迫不及待的去看那一刀的结果。

    方云汉盛怒之下，身边的雨水被他的内力蒸发成雾气，那些雾气又被继续涌出的内力冲散，使得他的身体周围有一个在雨水之中逐渐扩大，越来越显眼，格外清晰、干燥的区域，地上的石砖都逐渐变干、发烫。

    方云汉立刻偏转刀身，刀柄撞向关七左手的手肘，顺势向着关七左侧跨进一步，长刀拖斩，朝着关七的脖子削过去。

    嗡嗡嗡！

    其实，方云汉所处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那只手掌的翻转，也感受不到那种奇特的氛围，但是他今日飞空而下，仗刀杀敌，长刀所指，所向披靡，刀法的种种微妙渐次提升，一一实践，如同杨枝甘露浸润着心灵，却在这不见不闻的状态之中，提前捕捉到了一个危机。

    如果不是激荡的气劲和那一串火星的爆发，只看两个人的动作先后，简直觉得这像是江湖骗子安排好的假打把戏。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有时候身体甚至势力上的创伤，都不能够真正痛彻心扉，可是当自信心在某个方面被打击的体无完肤，那种伤痛要比砍掉他三根手指更剧烈。

    雷损心里突然一缩。

    广场上，方云汉的这一刀，无论是连带出的刀啸，还是刀身上的亮度都足以压过其他各处，使这一片区域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楚。

    旁观众人从天涯明月的氛围之中解脱，脸上神情浮现一丝怪诞。

    不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方云汉也已非吴下阿蒙。

    简直像是一口铜钟从百丈高空坠落，撞在了一座浑铁雕像上的声音传开，在场众人只觉得自己的耳膜好像被无形的力量向外拉扯了一下，耳朵里嗡嗡直叫。

    方云汉的动作猛然停顿，脚下如同生根，右手持刀，左手五指张开，虎口托着刀背，刀锋翻转向上，做出了一个招架的姿态。

    他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大怒，狂呼，质问，“我留不住、阻不得、碰不到？！”

    关七也预料不到自己这一招，居然会被对方用这种方式接下，神色微滞。

    雷总堂主本该愤怒，却竟然先品尝到了恐慌的滋味。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任何……可以留住。”

    雷霆如鼓，步伐如刀，都已近在咫尺。

    关七兀自有些狂乱的眼睛，好像也在这刀光的映照之下发亮，变得清而透，身体也在刚才那种极速的旋转之中飞快的转化成了向后飘飞的姿态，并探手迎刀。

    他双臂大张，但是已有一股沛莫能当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发，震开了方云汉的刀。

    随着八道如同雪白巨鲨背鳍的光芒在地面上划过，开阔的地面在他这一刀之下，迸裂出八条笔直的裂缝，延伸向远处。

    在方云汉眼中，眼前的东西也模糊了一瞬，眼中只隐约窥见远处悬空的关七，以一种好像全无章法，也不知道动力从何而来的行动方式，脚不沾地，突兀的向他靠近。

    这一个翻手的动作虽然微小，在旁观者们心中造成的影响却极强烈。

    但是他刚才虽然截住了这一刀，却好像还是有一股力量抢先于他双掌的功力，振荡了他的头颅，双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也在那一刻剧烈的晃动。

    方云汉身边本来还有一些破损的桌椅残骸，当九个关七落地的时候，却好像都具备着实体，在这些桌椅残骸之间留下了九个凹陷。

    方云汉这一番话，越说到后面吐字越重，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浑身劲力蓬发，又有一层气浪从身边荡开，连已经到了广场边缘的雷损他们都感受到一阵灼|热。

    “打是你要打的，既然动了手，管你是三生痴情，七世不渝，山盟海誓，天荒地老，都他妈给我扔到一边去！”

    八条刀气，没有一条是正好对准了四周靠拢过来那些旋风身影的，却准确的把九道身影共同构建起来的一个巨大强气流场域切开。

    按照从前雷媚掌握的种种信息，她判断，关七固然可怕，但如果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都肯不计损失，雷老总，苏公子，狄飞惊，雷动天，后会有期一齐出手，多半还是可以除掉关七的，只是围攻的人也要折损几条性命。

    “天，你因何如此惩罚我？”

    一声怒喝震得关七抬头。

    此道剑气裹天雷，是向他而来！

    明月无情，偏又冷清。

    雷媚一只手按在雷动天肩膀上，传输内力助他镇住伤势，但是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激战中的两人。

    闪电的光芒在那一刹那，照的天地之间一片耀眼的白。

    轰隆！

    借着又一道劈向地面的电光，天泉山顶，堂外高楼，都隐约看到了电光所向那道人影。

    那么现在，事实也粉碎了她的判断。

    嗞~

    这一次，从云中降下的电光，似乎格外的直，格外堂皇正大。

    一刀直刺关七咽喉。

    九道身影都如同陀螺一般，急速旋转，残破的桌椅，甚至还有一些酒坛、碗筷，全部都被这九股急旋的罡风卷动，脱离地面，粉碎如砂。

    他视线的影响还没有平复，但是手里的刀已经在略显模糊的光影之中劈出。

    眼前这两个外貌同样年轻的人，简直目空一切，一个只顾天，一个只顾敌，他们在六分半堂总堂交战，却好像已经把六分半堂的人，全部视若微尘。

    方云汉浑身内力生生流转，毫无节制的肆意扩散，满天暴雨往往根本落不到他身上，就被蒸发成雾气，广场上分明雨水聚流四溢，却好像越来越热。

    雷动天重伤在身，功力几乎全废，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双耳更是射出两条血箭，双眼翻白。

    整片广场上的气流都出现了异样的变化，全部向着那个方向汇聚，数百个原本用来照亮酒席的灯架、灯笼，皆摇晃不休，灯烛明灭，犹如真是大自然在方云汉四周聚起力量，造就了这一场奇观。

    “富贵浮云两无定，残山剩水总无情，秋风吹醒英雄梦……”

    关七手掌上裹着的一层似有若无的刀气，与方云汉十成功力灌注的长刀碰触，发出洪钟大吕之声，刀锋上还窜出了一溜火星。

    关七浑身冒出了一缕一缕黑烟。

    关七白发尽展向后，额头、两颊无一丝杂乱，如同初读诗书，用一种低浅而饱含情绪的声音道，“老天爷啊~”

    “天，你何必如此为难我？”

    刀客步步逼近，闪电越发密集。

    持刀者庞大的生机，转化成向敌的死气，生死一线，刀刃在所有能够目睹的人眼中留下灼|热的光痕。

    关七竟然呐喊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词句，松开了那夹住致命刀刃的双手。

    雷损见到了这一幕，面色沉沉，心中震撼难言。

    心绪复杂是一回事，对方既然已经打过来，方云汉的回击就不会有半点迟疑，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关七不乏沉稳，虽然是在后退，但是退的速度很慢，更像是意态从容，正拉远距离来方便观赏眼前的景物全貌，他的左手下垂，手臂略微向身侧张开，五指并拢，仿佛蓄势待发的刀剑利器，而右手变化着种种印法，在自己的上半身各处要害之间移动。

    这八条裂缝，以他站立的方向为中心，把周围的地面分割成八个均匀的扇形。

    他提前一刹那收刀，让关七这一刀突如其来的效果未能圆满，既破坏了刀势，还扣准了刀路，让关七的那一记手刀可能出现的七个变化，都被他看似朴实的刀招封堵，才会出现这种奇妙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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