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四天来读刀兵

    苏梦枕落入了包围。

    这种从极速到极静，再从大静毫无征兆切换到大动的刀速变化，发生在不及眨眼的时间里，让雷动天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因为视觉落差而难受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两股掌力一先一后打在石像上，就好像是江南霹雳堂最新秘制的火药爆丸，把整个雕像炸的四分五裂，石粉乱飞。

    雷动天本来有心让苏梦枕多流一些血，多僵持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等到他发病咳嗽的最好时机，这时候一看雷恨的脸色，就知道这老四已经等不得了。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方云汉一脚重重跺地，耳朵一动，忽然向左横移十米。

    大概有牛眼珠大小的一块皮肉，在离开苏梦枕身体的那一刹那，已经化作了彻底的死青色，甚至有一种低微的沸腾声，使得死青色的血肉飞快的被腐蚀干净，只剩下一截剑尖落地。

    原来，刚才这阡陌交通困顿奇门大阵还没有彻底发挥出来，那些已经被摧毁的林中物，好像完全没有影响到这门阵法的运行。

    “你们把刀砍到卷刃，人干到疲劳，其实只是让你们的人更深入这个阵法，放下了戒备，四散分开在那些树桩之间，这一下发阵，他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到死也闯不出去。”

    这六分半堂的二堂主，被人目为六分半堂第二高手的雷家大将，就要倚仗这“大雷神功”护体，五雷天心运转到顶峰，用一双肉掌硬接方云汉这一刀。

    而及时出手把雷恨抛出的雷动天，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闪避的余地。

    四人围攻，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雷恨最先动手，他出招之后就不能变通的五雷轰顶掌法，极有可能被苏梦枕觑出机会，影响整个局面。

    以六分半堂的势力，改造一片林地，本来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想要瞒过金风细雨楼的耳目，完成这个改造，难度却是一下从地到天。

    更可怕的是因为他内力脱离双掌，用于护体的大雷神功和隔空伤人的五雷天心两种心法力量，等于出现了分割，力分则弱，隔空掌力被一斩而破。

    一退必死，不退、进击，则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他们用了五年，其间更是把这几年搜刮到的财富，除了必要的活动开支之外，全用在了这片林子相关的事情。

    雷动天所去的方向，依旧林木稀疏，深不见人，但是苏梦枕这一边，却突然清晰了起来，他身后那些婆娑树影全部消失，只剩下新鲜的断裂树桩、被推倒的雕像。

    这行棋子大多散射向外，落入草丛，有的落入石桌旁边的一方浅塘。

    苏梦枕趁此时机出手，刀尖裹着一股钝力，如同大笔挥点，连击几处穴位，使自己背后伤口不再流血。

    为此，六分半堂这几年在跟金风细雨楼的对抗之中，多有失利，各位堂主中，虽然只有二三人清楚知道这个计划，却也明显察觉到自己平时花销受到影响。

    从半空树冠里飞扑下来，头下脚上，双掌打向苏梦枕头顶的这个人，看起来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瘦子，实际上是已经五十二岁的六分半堂二堂主雷动天。

    他这一转身，犯了大错，没有了五雷轰顶的牵制，苏梦枕的刀，只在一招之间，就把雷滚开膛破腹，刀刃带着抹过了莫北神喉咙的血色，冲出了包围圈。

    轰！

    虽然不能说高屋建瓴，却如同宗师论画，窥一斑而知全豹，往往还没有读到下一句，自己已经想到了与之类似的招法变化。有时候天刀刀法中的下一个论证超乎意料时，更会带来外人难以理解的惊艳、满足。

    公仇私仇，积压五年，雷恨如同被苏梦枕现在的态度引爆了，怒不可遏，行将出手。

    眼见五雷轰顶和雷动天的“五雷天心”一起攻来，方云汉这才勉强满意似的，动作更犹如放慢了一下，刻意等到空中如同竹节炸裂的声响已经近身三尺之内，才按掌抽刀。

    “啊！！”

    在此过程中，本来至少有三棵树拦在他的运动轨迹上，可当他的身体直接撞过去之后，苏梦枕才发现那三棵树不过是幻影。

    雷动天和雷恨，都面朝着方云汉这边，一个怒喝，一个惊醒。

    “你不用奢望有人救你了！”

    流星锤发出来的时候，青竹下面显出了一条人影，奇门阵法之中，用来遮蔽面容身形的那股模糊力量，在这个人全力出手的时候，被他本身的内力冲散，露出了粗豪的面容。

    带着剧毒的剑尖碰触到地面落叶的时候，莫北神发出了鬼哭狼嚎的惨叫，他持剑的手臂连同那把剑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黄瓜一样，被切成了三段，刀光从他肩部断臂的地方卷向脖子。

    可是当他心里刚产生这个念头，又惊觉那把长刀其实在被拔起的一瞬间，已经化作了惊鸿一闪的细长虹光，从刀鞘中迸射出来，把空中的两股掌力当成杂草一样，一刀斩碎，一扫而空。

    他一刀斩断了莫北神的剑尖，更将这一剑所触及的那片血肉直接剜了出来。

    这三人之中，此时以雷恨的功力最高，他本来也该是牵制苏梦枕的主力，可他这回刚一出手，脑后忽然有一种刺痛，仿佛有一把钢刀已经斩开了他的头发，嵌到了皮肤上，脑子里有一种逼近死亡的预警疯狂叫嚣，让他想也不敢想的立刻回身，将手中那团“五雷轰顶”掌力，转而向方云汉打去。

    而雷动天这一掌拍出来，潮湿的空气，就像是碰上了一块烙铁，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扭曲的烟雾像是一团白须，在他手掌边缘拉散。

    这是恨意滔天，五雷轰顶的手段，六分半堂的四堂主雷恨。

    “老四！”

    而现在还是上午。

    整个密林无缺的阵法也好像出现了一条间隙，间隙之中，有人一身纯色灰袍，手中提着乌沉的连鞘长刀走来。

    他有心先拿话术让方云汉在两方之间游移不定，不要插手，却又因为方云汉让六分半堂威严受损，心中难以忍让，一时说不出什么威逼利诱的话。

    “不错。方云汉，你……”雷动天也认出来者，心中念头纷扰，从情报中知道这人有些实力。

    五十九斤的那个流星锤，在碰到红袖刀刀刃的一刻，就被削掉了一半，九十三斤的流星锤，也被骤然回转的刀光切断了连接锤头的铁链。

    那么，从那个被炸断飞上半空的树冠里，突然又扑下来一个人的时候，苏梦枕也不得不急提元气，续上了刚才那一口气息，令他这应对叛徒突袭的一刀无使断绝，不敢露出分毫破绽。

    嘭！

    在寻常江湖人看来，方云汉跟六分半堂之间好像没有太多仇怨，即使有，目前也是他占了便宜，这句话说出来，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比如雷恨，除了他第四堂手下之外，各处私宅里伺候、逢迎的两百多仆佣，也已经减到了一百多。

    雷动天一掌印出。

    他和方云汉相隔接近十步，可这一出手，掌上白色烟雾一卷一散之间，好像有一个火热炽白的掌印脱手飞出，直击方云汉面门。

    他一向很为自己的双流星自豪，对于总堂主最近几年来处处忍让，深为不忿，甚至有时认为自己一人就能力拼金风细雨楼这个病痨鬼。

    方云汉抽刀的时候，小臂挥动，刀刃一寸一寸抽出刀鞘，手臂竟然在空中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残影，每一个影像都像是前一个虚影的动作延伸，而且彼此之间的间距好像完全相等，如同孔雀开屏、扇面张开，充满了秩序严格的美感。

    绯红色的刀光陡然从雷恨身边游散。

    雷动天落地，雷恨停步，雷滚收回了他只剩下一半的流星锤。

    一般来说，人如果因为动作太快留下残影的话，必定会是模糊不清，甚至残影之间有所重叠，像这样清晰规整、徐徐展开的手臂残影，雷恨实在是前所未见，以至于生出了一种对方动作其实很慢的观感。

    他勃然大喝，凸起的青筋一下子从脖子上延伸到额头，浑身上下竟有内力压缩成的亮光涌现出来，如同发光的蛛网覆盖着体表。

    刚刚惊醒的雷恨心里这时居然一片茫然，来不及惊慌也来不及愤恨，双手下意识地高举过顶，接着就觉得右手腕一轻，背后忽然有什么人抓了他一把，如同扔出了一只猴子，把他甩入林中。

    而是在流星锤被摧毁的同时，苏梦枕正前方的大树忽然炸了一个大洞，有一个本来隐藏在树后的人，直接撞破了大树，双掌如同抱球一样推向苏梦枕。

    这两个流星锤一个重九十三斤，一个重五十九斤，重的那个打向苏梦枕持刀的手臂，轻的那个，轻飘飘的擦过莫北神的脖子，打向苏梦枕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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