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白零落，黄昏细雨

    所以，苏梦枕为了杀狄飞惊，不但亲自带队，更带了七倍于彼方的人手。

    传说当年大宋太祖皇帝在华山与陈抟老祖下棋，棋局终了之吋，居然把整个华山都输给了陈睡仙，这虽然只是乡野之间的奇闻逸谈，没有太多实据，却也侧面反映出大宋棋坛之盛。

    于是，就有了这林中三十六座雕像，七十三块石碑。

    喊声传出的同时，苏梦枕手中已然滑出了一柄美艳的刀。

    金风细雨近黄昏。

    狄大堂主既然会用此奇阵，连苏梦枕也只能看出名目，而不能破之，为什么从前六分半堂在跟金风细雨楼的对战之中，从未试过。

    苏梦枕一念及此，飞身落下，号令道，“众人聚在一处，见树断树，遇碑推碑，触像倒像，平推过去！”

    苏梦枕来了。

    这样的阵法，显然不是为了对付七辆马车中区区两人。

    想不到，这只是一则见于书本的江湖传说，如今居然成了现实，狄飞惊居然会布。

    “阡陌交通，鸡犬不闻，眼耳鼻身，困顿奇门大阵！”

    有隐藏在阵中的敌人竟然被艳红色的刀芒所迷，尚未来得及出手，便人树俱断。

    好一片清幽明亮的美景，却在这一刻变得极度陌生起来，每一根竹子，每一棵树，那些摆出种种仪态的雕像和他们身边的石碑，都像是变成了会把人无声吞噬的“兽”。

    黑白林不小，但也不大，一旦这个阵列展开，足以在一刻钟之内，把整片林子巨细无遗的搜索一遍，但凡其中有一组人遇到、发现狄飞惊他们的痕迹，其余人等须臾之间就能聚拢起来，围而歼之。

    这短刀绯红，刀脊的弧度纤柔美妙的如同倾城美人的腰肢，刀一挥起，杏色的袍子也随之展开，流丽的几如一场绯色的美梦。

    这病容的公子还穿着那身杏色的袍子，背后带着三百五十七人，来到了黑白林外。

    只有当初，以棋子“黑白”二字为这片林地改的这个名字，仍然广为人知。

    当整棵竹子被风吹动的时候，沙沙的声响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令这位大堂主越发显得形影相吊。

    故名，无发无天。

    众人原本目睹了“无发无天”集体消失的一幕，也心中发寒，这时候得到了他的命令，立刻有了主心骨，齐声应喝，各自挥刀出击。

    数十年前，有一位豪商和一个出生于贫家的棋手在此地效仿前人故事，以林地为赌，棋手赢了之后，就在林中立牌，邀人对弈，那位豪商更是不惜拨出一半家财，号称在此地能赢五局的，就给他立碑，能赢十局的，就为他立像。

    苏梦枕在众人之间，时而传出几声咳嗽，等他踏入林荫，走了大约第九十步的时候，入林的三百余人，阵列即将展开。

    三百个金风细雨楼的精锐子弟，五十六个“无发无天”的好手，还有一个负责统领“无发无天”的莫北神。

    数十年风流豪气尽被雨打风吹去，这些雕像和石碑也逐渐少有人问津，静默于林中。

    “必定是这片林子有特殊之处，只有在这里才能施展的开这套阵法。”

    那些敌人借助阵法的异力，往往在一步之间出现，又在一步之间消失，而且浑身上下裹在模糊不清的烟气里，给金风细雨楼的人造成极大的困扰。

    黑色的桐油伞中忽然窜出了一条淬厉的光，像是一条致命的毒蛇，从莫北神手中发出，刺向了刚把他救出来，毫无戒备背对着他的苏梦枕。

    他从高处俯瞰，仍然辨不清来去的方向，看不出这个林子的来龙去脉，找不到那五十七把伞所在。

    有巾不见发，有伞不见天。

    许多人认为杨柳扎根极深，主干长大之后，要有千余斤的力气才能撼动，其实青竹长的好了，也很难连根撅起，可是就在苏梦枕注视这棵竹子的时候，这大青竹忽然移了一点。

    啪！

    他红袖刀在手，如梦似幻，就连一声咳嗽也没有了，斗志愈发高昂，他刀法的魅力、威力更高，简直超乎敌我预期。

    六分半堂的大堂主，“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的狄大堂主，此时就坐在黑白林中。

    原本他们这些人只要一刻钟就能搜遍整个黑白林，可是现在，给他们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摧毁半个林子。

    可苏梦枕绝不会质疑自己的眼睛，他一见竹移，脸上立刻映出了一层幽光，即刻呼喝：“所有人持刀向外，向我靠拢。”

    五十六把油纸伞一同张开，深绿的颜色如同硕大肥厚的花朵盛开在这林中，使得整个黑白林里面的青绿之色都显得更加浓郁。

    苏梦枕的贴身护卫茶花和沃夫子也已出手，在他们两个掌下，无论是树是竹，往往一两击就可以打断，石碑和雕像也可以赤手击倒，可是其他金风细雨楼弟子，再怎么有干劲，面对那些粗如大腿的青竹，径似水桶的大树，也要多费上几刀。

    棋盘上的黑白两色陪伴着他，笔直茂盛的青竹、大树，悠悠无声的石碑、雕像，连从林间落下来的阳光，草丛里飘起来的浅雾，也都成了他的伙伴。

    即使如此，在进入黑白林之前，苏梦枕又再次下令，要弟兄们务必谨慎小心。

    这棵竹子长势极好，主干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枝叶扩散，有数百余根，虽然入秋，茂盛如同厚云雪盖的竹叶上，也见不到一点黄斑。

    当年通天彻地八阵图，挽救蜀汉国运，今天脱胎于八阵图中的奇门黑白林，就要把金风细雨楼这一干人困到黄昏，要这京城双雄之一，从此步入黄昏，不得翻身吗？

    翠绿，自然是来自于竹木枝叶，灰白，则是来自于林中的一座座雕像、一块块石碑。

    这些困苦、愁绪，因为自己行险一搏失败，决策错误而出现的困境，都没有压住苏梦枕的斗志。

    如果多于这个数字，金风细雨楼的情报网络一定会有所察觉。

    他们组成了独特的阵势，在莫北神手里那把黑桐油伞的引领之下，用一种看似不变，实则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阵列，齐步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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