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识到，哪怕这个人有江淮安的影子，哪怕这个人偶尔会有那一份她喜爱的温柔，可这个人不是她认识那个江淮安。

    你别怕，江淮安，我来接你回家。

    客厅中央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他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穿着米色的西服，神色平静，这正是江家的养子，江淮安的二叔江言。

    江淮安一走，沈随的水平无人可挡，最后以一分之差被板了回来。夏啾啾知道之后，却也不觉得什么，如果没有她的存在，他们班会是第一次的。

    江淮安和宋哲打游戏打到十一点，江淮安看了看表道：“走，回去吧。”

    他疑惑，也就问了出来，夏啾啾认真道：“江淮安，我觉得你不能这样了。”

    “你他妈是我的谁啊？”江淮安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你是我妈？是我家人？我家都不管我，你凭什么啊？”

    江淮安喜欢吃饼，酱香饼葱油饼鸡蛋灌饼，以前他就喜欢，当年为了他，她也学会了做很多饼。

    江淮安不由得有些奇怪，她今天为什么这么多管闲事？

    宋哲笑着退开，武邑转头看着江淮安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饼都吃完？”

    “噗……”

    江淮安动作极快，宋哲最先反应过来，喊了声：“打！”，随后就扑了上去。

    江淮安懒得理他，继续道：“和那几个女生，去学校告，我罩他们。”

    这不是她的江淮安。

    夏元宝很喜欢江淮安懂事，赶紧将江淮安夸了一番。夏元宝平时生意场上干事儿的人，夸起人来那是让人上瘾的甜。

    许青青听到这话，慢慢冷静下来。

    江澜犹豫了片刻，随后站起来，叹了口气道：“好。”

    夏啾啾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宋哲：“你笑什么？”

    “嗨，”宋哲摆了摆手：“我妈自己打麻将打得不亦乐乎，哪有空管我啊？是阿姨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妈今晚不到三点肯定不回来。再打一局？”

    我好冷。

    “还算有点良心。”

    “行了，”江淮安洗着手，不满道：“她有其他喜欢的人，管我什么事儿啊？我就是看在她帮了我很多的份上，当妹子一样照顾，你们别瞎说了。”

    江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爸，我做的事，都是为淮安好。他真的……真的已经不是你以为那样了。”

    说着，他就仓皇走了出去。宋哲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

    只是她神色刚有些愧疚，江淮安立刻道：“滚去读书，老子爱吃你管得着吗？”

    等到放学后，宋哲和武邑带了些人来网吧找他，宋哲坐到他旁边来，叹了口气道：“江哥。”

    “我是不是瞎说你心里没数？”宋哲似笑非笑，眼里全是了然：“我们江哥啊，是少年怀春，铁树花开，那金风玉露一相逢……”

    江淮安回过头，看见夏啾啾站在他身后，固执道：“你不要逃课，回去上课！”

    夏天眷向来熟悉这种套路，在一旁“噗嗤”笑出声来：“我姐厉害啊，一下子都会做饼了，不知道是不是要讨好谁……”

    他会吼她，他也有可能打她，他不是真的那么纯良无害。

    江淮安没说话，想起夏啾啾身上的伤，把所有气全撒到蒋思身上，直到警车在远处响起，宋哲喊了一声“撤”，一行人赶紧跑开。

    “行，”她点了点头，认真道：“我说，您不信，那您就看看，看看您的好孙子是什么样子！”

    “没，”宋哲一面笑，一面摆手：“没什么。”

    可理智告诉他。

    能不能为我送把伞？

    有人开车接着自己回家，可是没有任何人接他。

    雨好大。

    “别矫情了，”宋哲很快回了信息：“自己打车回去，我给你报销。”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了电视的投影，直接将一段视频投影上去。

    他接过电话，就听见夏啾啾在里面有些困的声音。

    “兄弟，下大雨了，有伞吗？”

    他抬起头，想和夏啾啾说以后少做一些，但迎上夏啾啾有些愧疚的眼神，他立刻有了特别巨大的罪恶感，感觉自己不该这样对待别人的好意。

    这是长久相信他，爱着他的老人。

    现在的她的确没什么资格，可是她既然回来了，她就不能看着江淮安是这样。

    “嗯，是的。”江淮安脑子转得飞快，思索着夏元宝要做什么，夏元宝口气突然郑重起来，询问道：“同学，你和我们家啾啾，是好朋友关系吧？”

    “我不喜欢别人管我，”江淮安平静开口：“谁都不行。我的路我自己走，不需要别人管。”

    说着，他转头同夏啾啾道：“你别管他们，我食量大。”

    她在水龙头前，一次又一次用水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清洗哭过的痕迹。等着下课后，她终于恢复平静。她看着镜子，里面人眼睛有些红肿。

    可为了夏啾啾不愧疚，他咬牙开始吃，武邑过来了，看见那么多饼，正想开口，就被宋哲拖走了。

    夏啾啾愣了愣，江淮安终于哭出声来：“夏啾啾，雨太大了，没人给我送伞，我回不去家。”

    宋哲正打得高兴，挥了挥手，和武邑继续开了一局。

    听到这话，江淮安挑起眉头：“我怎么样了？”

    “嗯……是的，叔叔！”

    老者轻咳了两声，慢慢道： “我不是很有耐心，之前我提醒过你，如果淮安还不回来，会发生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不是因为他所说那些可能是假的的事喜欢他，她喜欢的是这个人，而总有一天，这个人会回到她喜欢那个样子。

    信任他，期待他，陪伴他。

    出去吃什么？

    夏啾啾没说话，她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啾啾！”

    两帮人马扭打在一起，宋哲挡住了赵铭，江淮安直接将蒋思整个人按在地上，单打独上，蒋思根本不是江淮安的对手。

    江淮安很紧张，紧张得都顾不上旁边人的目光。而夏元宝听了江淮安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就心里有了数，点头道：“那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把他们打人的事情详细发份资料给我，等会儿我给你个邮箱，麻烦你了。”

    “滚蛋，”江淮安抖开他，不满道：“我怕你是想死。”

    她虽然很多听不懂，但很多也是能明白的。她回家之后，先替江淮安抄了一份笔记，才开始写作业。

    怕一开口，就吐出来。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特别可靠，她一面穿衣服，一面拿伞，安抚江淮安：“你别怕，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回家。”

    他没回复这个问题，因为他不骗人。

    然而对方没有回复，他内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江老爷子偏爱大孙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或许你爸说的对吧，”他转过身去，颤颤巍巍，往后走去：“你真的，也就是个垃圾了。”

    夸完之后，江淮安挂了电话，旁边宋哲探过头来：“小江哥，这是打了什么电话啊？”

    反正他习惯了，他不在意的。

    “夏啾啾，”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握了握拳头：“你可以的！”

    江淮安看着那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这话，宋哲有些诧异。

    江淮安翻了个身，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夏啾啾握住他的手的瞬间。

    “是啊～”

    宋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必呢？你说是吧？”

    江老爷子闭上眼睛：“江淮安，你看你做的事情，让我怎么信你没那么差？”

    为什么，那个江淮安不能是自己呢？

    “你们把淮安赶出去这件事，为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淮安进了房门，瘫在沙发上，看着信息，想着对方甜甜软软说这句话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

    学生时代里打架总有些自己的规矩，蒋思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干净的，江淮安带着人跑了，赵铭也赶紧带着蒋思往其他地方跑去，等警车到的时候，这些学生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江淮安完全忘记了昨晚上的饼，等走到长廊上，夏啾啾打开盒子，江淮安看着那一盒子饼，完全被震惊了。

    他本来觉得，就江淮安和夏啾啾这氛围，早晚的事儿，结果江淮安这么一说，他倒有些不确定了，于是他收敛了调笑，点了点头道：“行，我明白了。”

    整个早读课，江淮安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等下课后，江淮安终于缓了过来，同宋哲武邑一起去上厕所。

    江淮安身子猛地一僵，抬头看向了声音来源。

    老者慢慢开口，抬眼看向江城，声音平静，语调毫无波澜，然而江城却是知道这个人一贯脾气，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然而看着此刻的江淮安，他却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出声：“你什么样子还用我说吗？！你做的混账事还用我讲吗？我江家什么时候生出你这样的不肖子孙来，丢尽我们家的颜面！”

    “没有，”夏啾啾摇摇头，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像个孩子，但那一板一眼的样子，却又明显让人知道，她不是开玩笑。她看着他，认真道：“江淮安，每个人都该做好自己手里那件事。你是学生，你要考大学，那你该考最好的。等以后你工作，就该把每一件事完成到最好。”

    “夏天眷！”

    听到这话，江淮安立刻明白了夏元宝要做什么，赶紧道：“叔叔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他甩开夏啾啾的手，迅速走到围墙边上，干净利落翻墙，消失在了夏啾啾视线里。

    江淮安张了张口，沙哑着叫出一声：“爷爷……”

    江淮安彻底发火，猛地提高了声音，扬起拳头：“你他妈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打你？！”

    夏啾啾一瞬间有无数委屈涌上来，她捏紧了拳头，心乱如麻。

    这个问题如果要回答，那就是在想她。

    “江淮安，”夏啾啾知道让一个人改变很难，于是道：“你不听课，那我帮你做笔记好不好？我做完了，你回去看。”

    对，他丢尽了江家的脸，所以不要理他，放弃他，所有人都对他坏，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恨和讨厌。

    江淮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到，舒了口气道：“好了，你好好听课，我不……”

    “你闭嘴！”老者猛地转头，怒吼道：“你什么货色，也配在我面前说话？要不是你，淮安会变成这样子？！许青青你给我滚出江家！滚出去！”

    “跪下！”

    夏啾啾将筷子递给他，认真道：“你喜欢吃饼，我给你带了好多种，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吃吧！”

    夏啾啾没察觉江淮安的尴尬，认真又坚定道：“我想管你，要怎么样才有资格？”

    蒋思一开始还反抗，但没几下后就被江淮安死死制住，被他按住脑袋不再动弹，一个劲儿嚎叫：“江哥，有话好说！”

    听到这话，江淮安不由得笑了：“我知道，可是又怎么样呢？”

    宋哲和武邑明白了，江淮安这是不打算动武改动文了。

    可是他不想回答，于是换了个话题道：“烧退了？”

    “淮安，”江老爷子慢慢道：“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老者没有说话，江澜有些担忧道：“爸……”

    江老爷子没说话，他捏紧了拐杖，身子微微颤抖，彰显出自己的愤怒。

    夏啾啾也不再管他，她担心江淮安逃课，转身去追江淮安。

    说完之后，夏啾啾就低下头去，开始抄钱熊的笔记。

    “是啊，”夏啾啾打了个哈欠：“我帮你抄了笔记，抄完才写卷子的，就晚了一点。你明天早点来，我给你看。”

    江淮安对着屏幕，厮杀得格外激烈。

    “反正我就是这么个烂人了，”江淮安目光看向远方，神色冷漠平静：“反正我就是垃圾、废物，我成绩差，我逃课，我打架，我打游戏，我这辈子就是个小混混，也就这样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将今天篮球场上发生的事儿告诉了夏元宝。

    江淮安沉默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夏啾啾愿不愿意把这些话告诉夏元宝，但想了片刻后，他觉得，夏啾啾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她清清白白的，也没什么会被老师讨厌的把柄，被打了，就该告老师。

    夏啾啾回复他：“我一定要管你，读书很重要的知道吗？”

    有人睡了，有人被老妈管着，太晚，雨太大，谁又会为你送一把伞呢？

    “江城，”老者闭上眼睛：“你真是当我老了啊……”

    他看着江淮安，满脸一言难尽，好半天，他终于道：“那恭喜你，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那时候江城还很爱他，会陪着他一起，给他做风筝。

    这些词冲上江淮安的脑子，他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夏啾啾摇了摇头：“没有啦。”

    江淮安回到屋里，进门之后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布娃娃。

    和一个大叔打电话，居然把脸都打红了？

    他走进雨里，想去找一个地方歇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要歇到哪里去，就一直走，漫无目的。

    江淮安不见了。

    江淮安手顿了顿，屏幕上的人就死了。

    夏啾啾发了个“OK”的问题。

    夏啾啾有些狐疑：“真的？”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吩咐外面人道：“打电话给宋家，让他们找宋哲在哪里。”

    “说。”

    “你该好好学习。”

    他没有说下去，大家却都心知肚明。

    此刻她冷静下来了，哭过、发泄过之后，她也没那么难受了。

    那模样，仿佛等主人等了好久的小狗。江淮安忍不住笑了，走到她面前来，打了声招呼道：“这么早？”

    于是他睁着眼看了一会儿屏幕，发了一句“晚安”。

    也就是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草团子的头像出现在电话上。

    他们班最后还是输了。

    “那是夏啾啾亲手做的，”宋哲在旁边补充：“要是不吃完，多打击人自尊心，江哥你说是吧？”

    外面下了小雨，老者刚走出去，许青青就脱力倒了下去，江言上前去扶江城：“大哥辛苦了。”

    这个房子是夏啾啾的，里面的布置自然是按照女孩子的风格来，这个布娃娃每天就坐在沙发上，江淮安看着那个布娃娃，就忍不住笑了。

    “江淮安……”夏啾啾看着他的模样，一瞬间居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淮安一直没联系她，他在网吧里呆着，打游戏打得昏天暗地。

    江淮安等了一阵子，蒋思就走了出来，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跟着高三一批男生嘻嘻哈哈走了出来。

    这是一直护着他的爷爷。

    一想到这里，江淮安就觉得，这饼绝对不能浪费，他一定要吃完。

    “退了。”

    老者突然提了声音，江城僵直了身子，没动，旁边一直看戏的江澜抬眼，平静道：“三弟，爸让你跪下。”

    他慢慢道：“算了，我先回家，你慢慢打吧。”

    “爸，”江城抬眼看向老者，神色有些疲惫：“这么多年了，您还以为，我是想要您那份财产吗？”

    再大也吃不完这么多饼。

    于是他用了所有骄傲，那少年人的自尊，沙哑着嗓子道：“爷爷，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差。”

    “江哥！”

    “不行！”

    夏啾啾说得认真：“你看，你这么聪明，不放在学习上，多不好啊。”

    他的爷爷也总是说，淮安以后一定是最好最棒的。

    足足吃到打上课铃，江淮安才勉强吃完，然后和夏啾啾端着空盒子回了座位。

    江淮安告诉自己要忍住，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淮安吼得很凶，他凶起来带着一股煞气，夏啾啾当场被吓呆在那里。江淮安看着小姑娘眼里满是惶恐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后悔。

    没有谁会无条件的把所有爱倾注在他身上。

    “嗯，在写卷子。”

    “是这样，”夏元宝言语里有了些担心：“我看到啾啾身上有一些伤……不像是正常的伤口啊，啾啾是不是被人打了啊？”

    她早就发现蛛丝马迹，可她却一直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面对，直到这一次，江淮安抱着她回去。

    其实很多东西她也听不懂，夏啾啾从小就没怎么认真读过书，一路考混，只是毕竟读完了大学，哪怕是三本，理解能力也比真正的高一好上一些。

    “嗯嗯！”夏啾啾不好意说自己是带给江淮安吃，于是道：“我……我想吃自己做的！”

    “没什么，”江淮安收起手机，嘴边带了笑容道：“走，我们有个新任务。”

    他没有努力过吗？

    钱熊沉默了一下，慢慢道：“要是江淮安欺负你……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