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就是每年冬天我不是都要睡过去吗？几个月几个月的睡。”季泠道，若非那般，她也不会没有孩子。

    季泠赶紧捂住脑袋道：“别动，别动。”

    季泠被采薇的话给弄得一愣，她这才意识到，“咦，今年我怎么没睡过去啊？”

    楚寔愣了愣，然后将药碗转身递给长歌，“是伤着了么？我替你看看。”

    楚寔将季泠扶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可算是退了。”

    “以后都喂你行不行？”楚寔哄道。

    丽琦不解地道：“奴家与娘娘也只不过几面之缘，若说当初还有些缘分，如今却是半点也无。却不知娘娘为何对奴家如此关照？”丽琦心里想的当然不是江二文，而是楚寔。可看着情形，又不像是陈年老醋坛翻了的样子。

    一曲唱罢，南奎抬眼去看楚寔和季泠, 见这两人脸上都没什么动容的表情，自然有些失望。“两位客官可还有想听的曲儿？”

    长歌端了药进来，很自然地递到楚寔手里，楚寔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到季泠的唇边。

    “是这样么？”季泠也再没举起那杯酒，心想自己有时候真的喜欢把人和事想得挺美的。

    半夜里，季泠发起了烧，又开始做噩梦，先是梦见傅三嫁给楚寔，十里红妆，夫妻恩爱，后又梦见傅三为楚寔挡的那一剑。

    “找个地方吧，别让她在这儿跪着。”楚寔道。

    “别东想西想了。”丽琦没好气地道。

    这是盼着天下太平的大臣所最不愿看到的情形。

    “干娘。”南奎低唤了一声。

    在雅间里坐下后，季泠不由侧头去打量楚寔。在她那些纷繁反复的梦里，傅三可曾是楚寔的妻子呢。

    那语气里的紧张把楚寔都给惊着了。

    傅三还待再磕头，就被北原架了起来，“崔夫人，请吧。”

    “重得不得了，你随便一动，我感觉我脖子就要扭了。”季泠抱怨道。她梳着朝天髻，头戴镶红宝石九凤挂珠金步摇，还有金嵌宝牡丹鸾鸟纹掩鬓一对，髻后还有十二支金凤穿牡丹簪，季泠感觉自己头发上能插首饰的地儿全都插满了首饰，微微一晃头，就觉得脖子疼。

    她看着楚寔转身，却没将季泠留在身后半步，而是伸出手臂轻轻揽着她，并肩往前走。那样的动作极其自然，自然得足以彰显他素日就是这般的。这和傅三记忆里，那并不怎么何人身体亲近的楚寔完全是两个人。

    繁缨依旧如以前一般，对季泠恭敬有礼，她如今信了佛，打扮得很素净，甚至有些老气，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暮气来，看那模样，剃了头就能直接做姑子了。

    楚寔抬手摩挲了一下季泠的脸颊，“若是都强加给我，那别说楚府了，就是三宫六院也塞不下她们。”

    “干娘，今日来的这两位什么来头啊？”南奎并无挪步换衣裳的意思。

    楚寔的手探到季泠的额头，“没发热了呀。”

    只是这话音才落，窗户上却突然有利箭穿破窗户纸的声音，有一支箭险险地从季泠鼻尖擦过，若非楚寔一把捉住她往后一拉，季泠小命可能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那就好。”季泠点点头，“若是以后有什么难处，你可以让二哥给我带话，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可丽琦却没举起那杯酒，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奴，当不得娘娘这杯酒。”

    虽然这看起来好似傅三用命换了崔晓一命，可季泠看得清清楚楚，在刺客的剑刺向楚寔的那一瞬，傅三眼里的惊恐，她是在替楚寔惊恐。

    “就是好奇嘛。”南奎抱着丽琦的手臂道。

    “正是跟着干娘学的。”南奎道。

    “我叫周宜徇来。”楚寔道。

    “今日穿的男装，正好去逛天街。”季泠道，“我还记得跟着姨来京城的第一天，路过天街的时候，我都瞧傻了，半天挪不动步，把我姨都给气坏了。”

    丽琦有些吃惊地抬了抬眼皮，不明白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就上了皇后娘娘的心。“如娘娘所见，奴家过得挺好的。虽说世人不待见，可却逍遥自在得紧。”

    “不知者不罪，起来吧。”楚寔淡淡道，“是阿泠想见你，所以朕才带她来的。”

    季泠却是没听长歌的，她索性大毛衣裳都没披就出了屋子，张开双臂去接院子里的雪渣子，“哎，怎么才这么点儿雪渣子，要是鹅毛片片就好了。”

    只是她的肌肤太过雪白，再被这彤色吉服一衬，越发显得晶莹剔透，带着半透明的光艳，端庄雍容有，高贵典雅有，老气横秋却是没有的，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来自于祸国殃民的美貌和端庄清贵之间的矛盾对比。楚寔见着大状的季泠，眼睛就没挪开过。

    南奎娇嗔道：“干娘，我哪有东想西想，就是好奇，也不知什么情况，怎的有人来咱们这儿还带着女眷来。那是来找你的？他们找你做什么啊？也不对，应该是那位夫人找你什么事儿啊？”

    “拣你拿手的唱来就行。”楚寔道。

    南奎不说话了。

    这一日内外命妇都会按品大妆到昭阳宫朝拜皇后，这样大的阵仗季泠是第一次经历，自然紧张。以往她出门做个客都要再三鼓起勇气才能迈出那一步，更不提这冬至大典了。

    可季泠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沉默良久后，才艰难地道：“所以那也是我做梦梦到的？”

    傅三在他们身后颤巍巍地站起了身，说起来女人也是奇怪，都这等时候了，却偏偏会留意那些细节。

    丽琦恭敬地送了季泠出门，却见外面的庭院里，南奎正仰头同楚寔在说话，多情明媚的眼睛里有嗔、有喜、有怒、也有情。

    傅三跪下来就给楚寔磕了三个头，再抬头已经是泪流满面，额头红肿了，头发也乱了。这哪里还是季泠次次见着都雍容整洁的京城名媛傅三。

    丽琦愣了愣，沉默片刻后却笑了起来，有一种松了口大气的那种轻松，“我相信娘娘。这天下人人都羡慕娘娘，可却不知道娘娘也有羡慕的人。”

    季泠从绮芳楼走出去，有些闷闷的。

    季泠点点头。

    季泠的尖叫声堵在了她的嗓子眼里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寔即将血溅当场。

    很快，侍从就在附近找了个茶楼，将闲杂人等全都撵了出去，簇拥着簇拥着楚寔和季泠上了二楼。

    “兄弟们，杀了狗皇帝，给太后和皇上报仇。”有人持剑吼着。

    “行了，你们女人家的事儿自己聊，朕出去走走。”楚寔说罢起身就走了，留下季泠和丽琦两人却是好一阵儿沉默。

    季泠没张嘴，她看着楚寔只觉得陌生，陌生到她忍不住开口道：“表哥以前都没喂过我吃药。”她的语气并不是那种受宠若惊的语气，而是打着打量。

    季泠笑了笑，“我若说就是想让你过得恣意一点儿，你相信吗？”

    说起繁缨，如今季泠已经大好，每旬总有两日要去苏太后宫中问安。倒不是她想去得不

    说不得南奎的嗓音柔媚, 又是经常练习, 这一管嗓子可是为她赢得了不少倾慕者。

    丽琦看着南奎，就好似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初遇楚寔时，也不过南奎这般的年纪。他喜欢她的琵琶，也喜欢她的歌，可那又如何？转眼还不就抛到了脑后。

    这些人都是想着光复前朝的人，好容易等到楚寔出宫，被傅三一口叫破了身份，他们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也顾不得组织周全，就杀了过来。

    “你的问题可真多。也不怕想多了未老先衰。”丽琦没好气地道。

    眼见着北原一个没挡住，当先持剑吼叫那人一剑就朝楚寔刺了过来，那一瞬间季泠想推开身前的楚寔的，可他却定定地站在原处，所有事情其实都直发生在刹那，若他躲开了，那剑必然会刺中季泠。

    不过在开春之前，季泠眼下还有件事儿得对付，那就是冬至大典。

    “今日和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夫人，原配正室。”丽琦道。

    “你这一曲空有其音，却无其气势。今后还是拣些柔媚之词唱为好, 稼轩词你还是唱不出那个味儿。”楚寔说得算是想当不客气了。

    季泠抬手摸到自己胸口，皱起眉头道：“可是我胸口为什么这么疼，表哥？”

    南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只好摇头。

    用午膳的时候楚寔回来，季泠问他道：“表哥，我的寒症什么时候好的呀？”

    季泠缓缓地松开了楚寔的手，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楚寔倾了倾身体，季泠就将耳朵贴了过来，听他说：“下次再带你出来。”

    “既是认真，那你为何还说胡话？哪有人几个月几个月的睡觉的，你当自己是蛇还是熊啊？”楚寔笑问。

    “如今方才晓得，这天下没有难看的衣裳，只有难看的人。”楚寔走近季泠想为她调整了一下头上的珠花。

    季泠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雪了，她兴奋地将手伸出窗外去接。长歌赶紧劝道：“娘娘，可仔细凉着，这病才刚见好呢。”

    丽琦却没心思跟南奎纠缠岁数问题，“你觉得什么样的男子会带自己夫人到咱们这种楼子里来？”

    季泠噘噘嘴，“表哥，我跟你认真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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