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后悔吗？”韩令问。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处高岗上，刚好可以望到西安城。看来韩令在逃命时也并没迷失方向。

    芊眠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过得一会儿又回来道：“少夫人，北安他们已经退到了内宅，外院守不住了，他说那些人只怕就是冲着少夫人你来的。”

    戴文斌骂了句，“这老匹夫。”当真应了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后悔。”尽管声音冷得发抖，可季泠知道这样做了，她以后睡觉不会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个村子里的妇人。可如果她没让韩令去救她们的话，她将一辈子都心难安。何况她又用什么脸去见楚寔？

    便是窦五娘，仗着美貌，那也是颐指气使的主儿。

    “怎么了？”季泠心中一紧。

    舱内的空气好似骤然间就燃烧了起来。

    所以镇西卫才能那么快在陕西境内掩袭到西安，那根本就是定西侯看到机会而放任他们去西安的。只是苦了一路的百姓。

    定西侯王群的势力一直都被束缚在陕西的西北面，以西宁卫、凉州卫、甘州五卫为主力军，这次叛军包围西安府，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势力彻底在关内铺展开来，以后陕西这整片天就是定西侯的了。

    “是烟花。”季泠惊呼。

    季泠点点头，可人总是要喝水的，今年天气炎热干旱，山上许多小水坑都干涸了，所以过一段时间，他们总要下到沟里去找水喝，何况还得找吃的。

    “现在西安府附近全是叛军，你不想让你的丫头白白牺牲了，就必须得走。”韩令冷声道。

    第二天天刚亮，韩令就叫醒了正靠在树桩上打盹儿的季泠，“我们得赶路了。”

    季泠沉默不语，带着芊眠去后园登上最高的亭子，只见外面火光烧得把整片夜空都染红了。叛军的旗帜到处都是，季泠跌坐在石墩上，心里很明白，恐怕他们是坚持不到援军来了。而北安他们的人还是太少了，已经有叛军从后园里翻了进来。

    楚寔替季泠披好衣衫，搂着她坐到船头，随着远远的一声“炸响”，天空里顿时布满了火树银花。

    “宋济隆真是个大草包，怎么就逼反了镇西卫？”戴文斌骂道。他嘴里的宋济隆是山西巡抚，一到山西就夺了行都司的兵权，指手画脚，又要逼着士兵出战去剿灭那些起义乱民，却又拖欠军饷，只发给嫡系，最后更是为了安插嫡系，而逮了镇西卫的指挥使栾义，也难怪被边缘化的镇西卫要叛乱。

    “你该问怎么镇西卫那么快就打到了西安府。”孙阳山道。

    韩令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你在这儿躲一躲，我去前面看看。”

    “抱歉。”季泠伸手拿过果子，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她已经给韩令添了许多麻烦了，所以赶紧道歉。

    脚步声来来去去的，季泠已经没有精神去聆听，只记得有人一直拉着自己的手。

    等季泠再抬起头时，韩令已经靠在旁边的树桩上睡着了，打着呼噜，很是疲倦的样子。其实在给她用内力推注后，季泠就发现，韩令好像虚弱了不少。每次似乎都这样。

    楚寔走了，仿佛将季泠的精神气也带走了一般，不过是着凉、发热，小小的病缠绵了大半个月都还没好透。

    季泠不解。

    可楚寔就在她身边，季泠能闻见他的味道。

    戴文斌看了楚寔一眼，想问一句他夫人的情况，毕竟西安府被围，他夫人可还在西安。以平素传言里楚寔对他夫人的恩爱程度来说，怎么也不该如此平静。

    季泠没想到韩令到现在居然还记得，她愣了愣，还是依言坐好。

    何况，季泠看到的还不是一个人。在刚才那妇人之后，矮墙后又晃动过一个人影，是另一个奔跑的衣衫褴褛的女子。

    可韩令为什么救她呢？

    季泠踉踉跄跄地前奔，看着那些男子捉住了那女子，将她按在了身下。

    夏季的晚风依旧那么温凉舒服，可季泠已经感觉到韩令所谓的寒毒复侵是什么意思了。她艰难地往前走着，双手环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是，是山西的镇西卫叛乱了。”芊眠哆嗦着道。

    楚寔只让她咬了一口就躲开了，季泠却不依地追了上去。

    季泠却已经翻身骑到了他的腰上，性子好似瞬间从一只小羊变成了女狼。

    孙阳山道：“有些话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韩令将一双鞋子放到季泠面前，“试试吧。楚大人是在湖广么？明早我们就启程去湖广。”

    季泠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一个赤条条的妇人从土墙后拼命地跑了出来，后面追着三个男子，一个男子手里还正提着裤子。

    “可是芊眠她们……”尽管季泠很想去找楚寔，可却又放不下的事情。

    “韩大夫，你打听到了芊眠她们的消息吗？”季泠低声问，抱着万一的希望去问韩令。

    刚才那女子绝望地向她伸出的手，还有那种眼神，那袭玄色织金卐字宝相花纹袍子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让她瑟瑟发抖，如果在梦里，有人救她的话……

    季泠默然良久，垂首试了试那鞋子，有些大，但却比没有鞋子穿要好。她用韩令的匕首将自己垂落的那半截袖子干脆裁掉，然后撕成小布条，塞到了鞋子里。

    季泠双眼含泪地看着芊眠，她知道芊眠是对的，而现在也不是推来推去的时候，因为叛军已经突破了北安他们的保护圈。

    韩令的确没这个义务，可他的软肋捏在楚寔的手心里，就不能不管季泠。

    “没有。”韩令生硬地道。

    不待季泠说什么，芊眠一把扯下季泠脸上的面纱，周既戴在了脸上。

    韩令冷声道：“我救了她，就救不了你了。”

    西安府被围的消息是在三日后传到楚寔耳朵里的。

    楚寔坐在一旁没说话，脸上却也没什么焦急之色，“别管他们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练好湖广的兵。”

    这日好不容易好了不少，晚饭后有了点儿精神去园子里转一转，芊眠扶着季泠才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听见庄子外头想起了哄闹声，打杀声。

    韩令一共杀了三十九个叛军，救下了村子里四个妇人，还有两个孩子。

    韩令快速地道：“那些乱军有三、四十人，我若救人，必然动用内力。那今日就不能给你推注了。你的寒症一旦中途停止推注，就会重新侵蚀你的筋脉，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

    “必须吃，否则你明天怎么走路？”韩令问。

    韩令过了大半天才回来，面无表情，让人从他的神情里完全看不出情况是好是坏，季泠只能忐忑地开口，“韩大夫，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是宋济隆祸水东引么？逼着镇西卫那群叛军往陕西逃么？”戴文斌道。

    “盘腿坐好，我给你推注内力。”韩令道。

    芊眠一把将季泠推向韩令，努力镇定道：“少夫人，你听我说，我落在他们手里或许还没什么危险，可你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大公子就要别他们威胁了。”

    真是作孽哦，再也没脸见人了，尤其是楚寔。

    “不，不，不能出去。”季泠摇头，“你都说了，外面火光冲天，咱们这样贸然出去，只会自陷于危险。你去找找北安，问问他我们该怎么做。”如今楚寔的侍卫统归北安管，他对眼前的情形判断得自然比季泠这样的妇道人家更准确。

    “不行，你现在醉了，若是再放纵，明日有得你好受。”楚寔还是有理智的。

    韩令神色从容地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无惧外面的喊杀声。

    芊眠拉着季泠飞快地跑下去，“韩大夫，少卿将少夫人拜托给你治疗，请你一定护住少夫人安危。”

    “那些叛军在攻城？”季泠惊惶地道，因为那就意味着西安府的军队根本没能力出城救援周边的村庄。那芊眠她们呢？

    “走吧，少夫人。”韩令当机立断地拉住季泠。

    韩令在高岗上找了个山洞让季泠藏起来，有用树枝把洞口挡住，“夫人在这里稍躲一躲，我去打听打听情况。”

    芊眠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外面火光冲天，他们在到处烧杀掳掠，少夫人，这庄子怕是守不住。大公子留下的侍卫全在外面抵挡那些叛军，可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军汉，人又多，只怕北安他们不是对手。”

    楚寔俯身吻了吻季泠的额头，“嗯，安心养病，记得给我写信。”

    “快走。”韩令一把捉住季泠的手腕，强迫她走。

    韩令对季泠的表现还算满意，至少没有哭哭啼啼，否则他不介意丢下她的。

    楚寔的喉头动了动, 他从没见过季泠身上有如此风情，甚是新鲜。

    西安城里现在谁都知道，楚少卿对这位妻子可是恩爱得紧，三次射箭三次都放下了弓。

    “没有，我不是嫌脏。”季泠解释道：“我是吃不下。”

    她不让她表哥的妻子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她真的很想配得上楚寔。

    又是一番胡天胡地，过程里楚寔还不停拿嘴喂季泠酒, 让她忘乎所以, 云里雾里的婉转、鸣啼，一声高过一声。

    季泠点点头，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脚有些麻，原地甩了甩，却也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