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我干枯已久的灵魂,填满了那个洞,也插伤了早就没有知觉的心。
梦呓中,浑浑噩噩,时空全部错乱。我梦见我小的时候,梦见国中的时候,梦见高中的时候。
接着,我回来了。
“对你,我好失望。”
我们对望着,我抓着那张明信片与她对望着。
我紧紧死死地抓住那张明信片。
然后泪眼模糊间,我看到一个人缓缓走回来。
或许是过分颤抖,一个不小心,纸袋在能安然落在我床上之前摔离我的手,轻轻砰一声,纸袋掉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散了出来,我急忙弯身,这才发现那是一张一张的明信片。
我原本以为我会生气,毕竟住进疗养院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我应该惊讶在表哥与家人口口保证之下,居然还有别人知道我在这里。但是我没有,我只是趋近麻痹地看着这些明信片,直到了最后一张,邮戳日期在四天前。
奋力地收拾,最后我将它们全部收好,丢回纸袋,然后我跪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那叠重新叠好的明信片。
男孩没有给狗任何喘息的机会,再度抱起它,又将它扔入水里。
那个男孩坐在我旁边跟我一样全身湿漉漉,他打抖的程度不输于我,表情却退去了平日笑口常开的样子。
这次,我不再拒绝这让我感到恐慌的泪水。我只是悄悄地,轻轻地,放任自己哭泣,由小,转大,然后痛哭失声,但是声音只有在心里回荡,消失在这真实的房间,这时候我才知道我连哭出声音的力量都没有了。
连行都算不上吧。那区区四个字,没有多余,没有其他,就这样四平八稳仿佛用印得那样深刻写在纸中央。
“对你,我好失望。”
“啪”一声,突兀的声音在房间里弱小却明确地发出,然后我终于眨了眼睛,“啪、啪”,连续两声,我这才明白,眼泪在没有预警之下,爬满整脸,仓皇落下。
第三张。
那晚我重感冒,发高烧。
“一条狗都有求生的本能,你呢,张恺君?”他淡淡地说,“不论被丢几次,它都会游回来,回到我身边,直到我放弃他为止。你呢张恺君。你是不是打算被丢一次,旁边人都还没放弃时,就放弃自己了?”
恺君,加油
是我的错。我明了了,真的。
第四张。
我盯着纸袋很久,缩在床上,与它展开很久的拉锯战,然后在我可以发现以前,我的手已经缓缓接近纸袋,并且将它从桌上拿起,慢慢地拿到我根前。
加油,我要怎么加油。我不知道我现在是怎么了,想去思考过去的事情,记忆就变得破损不堪,头就直疼了起来,像似要裂开那样。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这样子,只是牢牢记住心里有个恶魔,有个我也搞不清楚的怪物,但是仿佛我出生以来最大的任务就是要克制住那恶魔那样,所以我只记得,我只知道,我必须用尽全身力气的,非常痛苦地将他压下去。然后她离我而去了,但是从她离我而去开始,我变得无法说话也不爱说话,什么都像被抽空一样,我不能笑不能哭,也不想笑不想哭。但是这样的我似乎又不被受欢迎,不论是谁看到我都叹气,都要我变好。但是到底怎样是变好?谁来告诉我?以前的那个恶魔你们不喜欢,现在的这个我你们又不喜爱,我到底要怎么样?我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了,我到底还能为谁怎样。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那个会跟我说话的恺君是谁,到底哪个是真正的恺君,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子啊,乱七八糟的自己,谁喜欢?
‘不是我的错,不是他的错——是——’
她留着一头短发,一步一步从很远的那个方向走回来,她走到我跟前不发一语,然后蹲着看我。
我是被冷醒的,湖水加上入秋的寒风,让我冷得不得不从黑暗中苏醒。
恺君,加油
我就这样哽咽着,直到天亮。
我看着明信片半天,最后还是抽出一张。
恺君——加油——
眼泪干掉的痕迹在冬天寒风吹来时,更是刺痛,眼泪流完了就只剩下无止尽的空,空荡荡到疼痛,伤痛仿佛就从眼眶一直蔓延那样,然后直攻心口。
也是我。
我睁开嘴,呜咽了一声后,哭出了声音。
睁着已经视线模糊的双眼瞧着。
我抹了一把脸,发现手心又再度湿透。
我不懂我为何心痛,我不想这样,一点都不想,感觉到那心痛像似要破茧而出。张恺君要醒了,她要出茧了,这样的想法忽然让我全身颤抖,莫名地感到害怕,我连忙起身,想要抹干眼泪,把那妖魔鬼怪给压回去,但是眼泪克制不住,一直往下流,像似在跟我自己控诉什么般不给面子。眼泪瀙湿了明信片,合着外头白晰微弱照耀进窗的月光,在地上铺出一种我从来没有看过的色彩,而心里的那个鬼怪,更像似被这色彩吸引了般,努力挣扎想从我体内复苏,我连忙别开眼,抹掉眼泪,手忙脚乱地快速地将这些明信片收起来,想将它们通通塞回那个纸袋,阻绝这个诡异的颜色。
恺君,加油
狗儿这次又更快的速度回到岸边,然后神情紧张地跑离我们稍远的地方,用着更为迷惑的神情看着我们。
‘这些,你拿去吧。’
过了很久,我转头看看摆在我眼前那个牛皮纸袋。
恺君,加油,已经变得无法辨认,但是透过记忆最深处,那字迹像是也烙在我脑海里那样清晰。字字扯着快要断掉的神经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