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伯高兴地直点头，打开锅子挑起蕃薯。

    所以六十几岁的阿伯，又回去他原本的职业。他种蕃薯、摘蕃薯、卖蕃薯，靠蕃薯过活。

    阿桃晃啊晃走回来，我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之间觉得很恐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恐惧感，总觉得阿桃要离我而去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我还还没有能力去的地方。

    我正想跟阿伯说谢谢顺便道再见时，旁边的林筱桃忽然指着我喊出来：“啊！班长！”

    林筱桃点了点头，“下次一定要收喔！我们考国中很辛苦，你种蕃薯也很辛苦！”她说着，然后对着阿伯挥了手，我们离开了小小的推车。

    而阿桃呢，她也是僵着。就这样一直翻着她的书包、一直翻着，仿佛这样翻下去，她就能翻出让这一切尴尬都化解的东西。

    我只能有点不知所措点了头。

    “我买些蕃薯回去给我弟弟喔。”阿桃这样说着。

    “不会啦，阿伯今天请你吃蕃薯。国中了耶，很厉害喔，考国中一定很难喔！我当初那两个女儿都很念书念到很晚……时间过得好快，是不是喔？好快……”阿伯说着，眼神似乎黯淡了下来。

    我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阿桃的侧脸。

    阿桃有些局促，一直翻著书包，有意无意阻挡我的眼光。我们就这样僵着。我觉得阿桃变了，我觉得阿桃有自己的心事了，我觉得阿桃似乎不再把我摆在第一位，我觉得阿桃似乎……似乎第一次超越了我，做了件不知道是我不敢，还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我是跟阿伯买蕃薯长大的。从我能想起开始，我似乎是从大概小学自己能走路上下课的时候，就几乎天天去跟阿伯买烤蕃薯。直到上了国中，我跟阿桃也常常会在经过这时跟阿伯买蕃薯。其实有时候，对蕃薯已经腻了，但是总认为，我们的那几个铜板可以让阿伯过得好一些。

    “我、我们去了隔壁街的泡沫红茶店嘛。饮料……饮料我回程的时候喝光了。”阿桃低头翻著书包，有些结地的辩解。

    “嘿啊！啊，阿伯太大了啦，我不够钱喔。”我连忙伸手想阻止他。

    我看着阿桃伸手接用报纸包起来的蕃薯模样，想起那个不久前的开学第一天。

    “国中了喔！”阿伯挑了两个很大很肥的蕃薯在我来不及阻止下包进了报纸。

    蕃薯老伯在我们这一带卖蕃薯好久、好久了。从邻居闲聊八卦中，“听说”老伯似乎本来小农民，好些年前就丧偶，一个人靠着锄头和一块田把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拉拔大。好不容易儿子都娶了，一个女儿也嫁了，还拿了血汗钱送两个从小就很会读书女儿出国深造。就在以为可以享清福的时候，大儿子染上赌瘾，卷了阿伯一辈子攒起来的积蓄抛下老婆小孩消失了。二儿子则是在上海生意失败，从此音讯全无。最有孝心的大女儿嫁得苦，偷偷拿钱回家几次被老公打、被婆家怨后，也不敢多回来探望自己的老父。而两个飞得高学得多的洋墨水女儿呢？听说，学业有成以后嫌自己的父亲土包子，没知识，不配做她们的爹地，所以好像再也没回来台湾过。

    “阿伯你不收下次不跟你买蕃薯啦！”林筱桃装作生气的样子，唉，不是我要说，真是可爱到不行。

    然后被超越的我，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然后阿伯有的，就是在大都市里，那块几乎什么都再也种不出来的小田。

    阿伯的记忆似乎还停在很久以前。我想，或许他还在等些什么吧，等些什么吧。

    “你们是同学喔？”阿伯笑着拒绝了林筱桃的钱。

    “啊，阿妹喔，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放学？你要几个？”阿伯醒过来，对我笑了笑，扶正了歪掉的斗笠，开始替我挑蕃薯。

    “买、买饮料啊。”阿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蹲下，我却眼尖的看到她脸上的潮|红。

    第一天，兵荒马乱地结束了课程以后，我背著书包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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