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坛花雕

    “你知道吗？今天群里有个女生走了，她才二十岁，和我一样大。”

    叶明远如同刚从一场漫长梦境里醒来，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正要起身，连日来身体精神的双重压力下，他已是精疲力尽，加上起得太急，发软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容昭在听丈夫说完手术的事后，沉默了一会儿，她眼里含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语气坚决地说，“我要做手术。”

    “年年，妈妈舍不得你，也舍不得你爸爸，所以，我必须要去赌。”

    陈年把手指扣进他的指间，“谢谢你，程遇风。”

    “她的家人该有多么的伤心啊。”

    妈妈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是容昭进手术室前跟陈年说的最后一句话，等心情稍微平静下来，陈年才迟钝地意识到，这话隐隐带着永别的意味。

    医生走出来，疲倦地微笑着向他们公布喜讯，“手术顺利。”

    病房里多了两个人，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叶明远和过来探望容昭的程遇风。

    “年年，”容昭落下大颗大颗的泪，“妈妈也爱你，很爱你。”

    正值青春年华，可她的人生却永远地停止了。

    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相信。

    “傻姑娘。”程遇风语气宠溺地亲了亲她额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年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心里清楚，尽管自己和爸爸的想法一致，真正做决定的人是妈妈, 但她能预感到，妈妈一定会做出和他们相同的选择。

    真正对她好的人，她也捧着一颗真心相待。

    “下去走走？”程遇风轻声跟陈年说。

    时间仿佛迎着新生而走，又仿佛是生命的倒计时，终于走到了12号这天。

    程遇风从美国找了几位心外科的权威医生，看过病历后，他们啧啧称奇，一致认为容昭本身就是个奇迹，她拥有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这在同类病人中是非常难得可贵的，因为这一点，他们甚至有把握将手术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

    “嗯！”

    前面的路黑暗又陌生，他怎么忍心让他的容容独自一人先去走？

    “妈妈，您是世上最勇敢最坚强的妈妈，”陈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您一定可以的。我和爸爸……等你。”

    “容容。”叶明远也喊了一声，只这两字，千言万语都已道尽。

    “医生说，我妈妈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最多只有两年。”她轻揪着程遇风的衬衫，“可是，如果做的话，手术成功率不高于百分之四十，我很害怕……”

    像狠狠摔过一跤后，给了她一颗安慰的糖，现在，又要把糖从她手里夺走。

    容昭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温柔而平静，是母性的力量，也是对生的渴望，柔弱和坚韧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地共存。

    相识相知相爱七年后走入婚姻殿堂，夫妻风雨同舟二十二载，早已成为彼此生命里不可离分的部分，硬要分离，血肉模糊。

    “妈妈，我爱你。”

    如果可以的话, 他多么想和她相守到老。

    叶明远仰头望了望天，半晌后才说：“我不想只要她的两年。”

    群里有105个成员，有一半的头像是灰掉的。

    只要她能平安无事，我做什么都愿意。

    中午吃过饭后，母女俩说了会话，容昭就累得睡过去了，她现在身体很虚弱，连下床走路都做不到，只能卧床静养。

    妈妈，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的妈妈，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把自己剩余生命里的二十年时间给她。

    “在事情的最后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未知就代表着希望。”

    两人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了。

    陈年递给她两张纸巾。

    容昭由于病情反复，手术日期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路招弟在陈年怀里勉强整理好情绪，容昭就醒了，她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女儿站在病床前，她握着两姐妹的手，笑得欣慰又开心。

    陈年的第一反应就是：太低了, 连一半都不到，但跟被限制的短暂两年时间相比, 它既危险又充满了诱惑，前提是可能要以生命作为代价, 赌赢了, 后面可能还会有好多个两年，一旦赌输了……就会连最后的两年时间都彻底失去。

    “爸爸, 您是怎么想的？”

    “何况，”他的声音低了又低，“你现在在她身边，你就是她的最大动力，为了你，她会拼尽全力的。”

    今天又有一个二十岁的女生，没熬过去，走了。陈年对这个女生有印象，很活泼开朗，是群里的开心果……陈年手指摩挲着那个永远不会再亮起来的头像，眼泪扑簌掉落，哭声却被她紧咬在唇齿间。

    陈年帮她掖好被角，继续坐床边守着。

    大概真的是母女连心吧。

    路招弟侧过头，张了张嘴，没有声音，看嘴型是在喊“年年。”

    百分之四十的手术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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