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老者又厉嘶连连，宛若野兽。张屏命人取来半盆微温清水，对其当头泼下，老者方才喘着粗气略略平静，张屏道：“于是你就将此事报到了县衙？”

    姚岐疾步转到堂中跪下：“事关先祖声誉，请大人务必解释清楚。”

    “我仍不是那邪魔的对手，还是她驱走了那魔。我怕她法力损耗，又会因此不见。恰好虚真为了寻找他师兄，到了此地，我便向他询问有无驱魔之法。”

    王砚放下茶盏：“就先当他是罢。接着说，这两人像不像是蒲定所杀？”

    老者猛一抖，怨毒的目光扎向王砚。

    张屏肃然颔首。

    “大人问什么？姚存善这个名字，老夫耳生得很。”

    “失去她的踪迹，我食难知味，辨不出是醒是醉还是梦，唯日日夜夜徘徊于那几间空屋，终于，苍天佑我，又使我再见着了她！”

    “那时，我还以为，她是住在蒲家那宅子里，但我就知道，她必不是这世间的寻常女子。且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渐渐我又发现，她竟在与什么言语，终于有一日，那邪物被我抓了个正着！”

    “哦，员外。”老者摇摇头，“老夫一直无缘结识这等人物。”

    “若是这样，岂不是要被世人知道她的仙迹？我怎会如此？可能是她那时为我阻止了魔，损耗了法力，魔物遁去后，她也不见了。”

    姚庐大声道：“大人这是何意？先祖怎会是杀人凶手！”

    那魔物甚是吃惊，他扑上去与之缠斗，力迨不敌。

    张屏肃然用一双筷子似的木棍夹起一片木。

    老者冷冷道：“她那时确实有些躲着我。我当时未曾想到，她竟住在地下，终于还是有一日，被我发现。然而……”

    老者再又发出痛苦的嘶吟。王砚向堂上道：“此案大概已经明了。张知县，你便将案情始末从头捋一捋罢。”

    户房掌书兢兢退下。张屏继续道：“淳和十二年，上化观中的道人准真得知了慈寿村可能有和王墓一事，与另一名道人同来寻宝，二人皆被人所杀。前日从蒲氏旧宅附近掘出三具尸首，其中两具埋在一处，皆穿道人服饰，一具尸骨上残存的饰物已交由上化观辨认过，应是准真之物。准真久久未归，上化观报道人失踪，据刑房记录来看，当时的知县推断这道人可能被蒲离离之父蒲定所杀。”

    兰珏起身向京城方向遥遥一拜：“太祖皇帝圣明仁德令心怀贪欲者返归大道，微臣等闻之，叹服涕零。”

    贪小便宜，狠毒且无大谋，又是个跛子，凶手是谁，显而易见。

    最后她还是，还是……

    王砚点点头：“听来确实是个番子了。不是说东真国与我朝人相貌相近么。”

    “是凶手把自己的屐换给了准真，穿走了准真的鞋子。”

    谢赋忍不住向堂上一施礼：“下官斗胆插话一句，大人推断无名道人可能是番人，与东真国有关，鞋不像袜般容易缝制，两人袜相同，而无名道人穿皮靴，准真穿了屐亦有可能。”

    他还记得当时她再看见他时，惊喜睁大的双眼。

    张屏道：“这其间相隔，可是有三年？”

    可恨虚真道行有限。

    “另一具尸骨身上已无证物可考，衣服布料质地与准真相同，发簪与配饰不同，两具尸骨埋在一处，都是被人从背后偷袭致死，故推测两人应是结伴而来，同遭暗算。另一道人或许是上化观中挂单的云游道人。看其骨骼，比准真高大许多，颅骨足骨亦略异于常人，或许身有番邦血统，但仅是可能，无证据能确实证明。”

    谢赋怔了怔：“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赋愕然：“可……杀人后拿走死者身上的物品甚是容易被抓。”

    “种种证据，皆能证明，杀死准真与无名道人的，是姚存善。”

    “准真与无名道人的袜子皆由一种特殊的油布所制，无名道人足上的靴子是皮的，外有一层油胶，鞋中垫了硬革，可防水防虫，应是为下墓穴而备。在土中埋了数十年，竟腐烂不多。但准真脚上，却是一双屐，屐面和袢绳已腐，唯残余些许麻丝。”

    老者的瞳孔一缩。

    张屏掀开了又一个证物托盘上覆盖的白布。

    姚氏兄弟又陡然变色。

    “此案源头在楚朝末年。楚朝和王死后，所葬陵墓位置未有准确记载。传闻番邦东真国的秘宝随葬在和王墓中。几百年来，东真国遗族及许多想着宝藏的人皆在找寻和王之墓。”

    “蒲氏守护和王地宫数百年未被发现，行事十分谨慎缜密，杀完人后埋在自己家附近，并非明智之举。无名道人是被人从背后敲碎颅骨致死，他的身形十分高大，他被杀时，应是坐着的，凶手是他熟悉之人，他不曾防备。而准真臂骨脊骨皆有伤，应是被击倒后再被利器杀死。准真和无名道人并非两人来寻宝，他们当时还有一个同伴。”

    疑点二，为什么断定是蒲定，而后又更改？

    张屏道：“凶手和准真的脚大小相近，他喜欢准真的鞋。”

    “当时我险些被他生噬，幸而关键的时候离离清醒了过来，她施了法，命那魔停手，那邪物方才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