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张屏捡起钉子，拂去钉头上的残屑。符文依旧清晰，与柳树下棺木上的一模一样。

    一个因相逢而生的故事。

    “大人，就是这一段。请看。”

    一切摆设，皆一尘不染。

    兰珏拱拱手：“不敢不敢，老丈折杀晚辈了。某一介布衣，乃一随行闲人尔，怎能当此尊称。老丈只当没在下这个人在场便是。”

    左右喝道：“大胆，知县大人面前怎的踞而不拜？！”

    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与味道，像只是摆在这里。

    他的瞳孔一缩。

    张屏未吭声，走向内间卧房。

    其实我早已看出了你这小小伎俩，只是有意为之罢了。

    “大人与这位公子不必如此婉转，二位想来是发现最近查到的东西与这本书中的情节相似，又见老朽家中有此书，故出言探问。其实直接垂问便可。此书在老朽看来，扯诞得狠，方才公子所言，老朽更有很多不能赞同。世事乃天意所定，世间文士，得知一星半点，东诌西扯出的文章岂能比拟？”

    “此尸经仵作验看，推测与慈寿观初建时日等同。工房典册记录，你是建慈寿观的工匠之一，之后在慈寿观做了道人。”

    老者立刻再作揖：“恕罪恕罪，寒舍简陋，恐污大人足底。若大人不弃，肯移驾屋内，实乃老汉三生之幸。”颤巍巍起身，让到一旁。

    才？恰好？呵呵……

    兰珏微笑：“查案而已，假作之时，一切皆当不得真。无需赔罪。平身罢。”

    “你可是刘长杉？”

    我本也未曾遮掩，是你们太蠢尔。

    他又在心中轻嗤了一声。

    捕快从张屏手中接过《乱世侠盗》，捧给兰珏，兰珏翻开书页，又微诧异并惊喜道：“甚巧，正是这一卷。张大人可记得傍晚时某曾道，掘得地宫之事，无需不才拙笔录之，只拿《乱世侠盗》的黄泉国一段做传即可。就是此卷的内容。请大人抽空看一看，其中黄泉国描述，当真与刚挖出的地宫相似。多年前的传奇，却竟能恰好应了多年后之事，西山红叶生之才，着实令吾等后辈叹服。”

    站在衙役前方的人一袭绿色官服在火光中格外醒目，乌纱帽下的面孔似曾相识。

    兰珏挑眉：“大人难道不觉得，地宫中一间间暗室，恰似此书中黄泉国里的人家？”

    老者哑声道：“小老儿略识几个字，行将就木之人，老眼昏花，难看清字迹，只是闲来无事，睡前扫两眼罢了，这位大人见笑。”

    “大人与这位公子无非是想知道，写这本书的人，是否与此案有关。不错，这人以前应该来过本县。若没记错，老朽见过他。”

    他眯起双眼：“小老儿正是。”

    这锥子，竟是由一根大钉加了一个木柄做成！

    他便情不自禁道：“老夫不知道什么传奇。传说故事确是有。”

    兰珏哦了一声，捧着书行向往内室去的张屏。

    张屏点点头：“书里的黄泉公主蜜蜜儿，眼是绿的，名字像番邦女子。此地，不会有番子。”

    “这只葫芦是当日我从你铺中所买。当时我便觉得，这葫芦上的刻迹，与寻常刻刀有些不同。”

    张屏迈进门槛，兰珏与捕快随后进了厅，张屏走到屋角，从小几上拿起了那本《乱世侠盗》。

    张屏盯着他：“蒲离离？”

    屋内的大小与之前在外面打量整体时估算的一致，没有夹层。

    十几年前那个午后，牵马在荒野中转悠的小书生，年岁比这个小知县还轻些罢。

    张屏摇头：“树下女尸，残发银白，必是老妪。”

    老者微欠身抬头：“请大人恕老汉眼拙。山顶香客众多，小门脸人来人往，当时不识大人尊身，此刻更难记前日福缘。大人夜半驾临，想来不是欲与老汉叙旧。”

    “老朽当年给他讲了一段故事，却不曾想，竟成了书里的这段。”

    “晚辈总觉得，这方土地之下，另有故事。非送子合婚的神迹，而是不为世人所知的传奇。”

    老者仍是神色自若：“大人可是要问小老儿，这把锥子从何处买得？”

    “田埂地头，姑且妄言，何来根底供大人追究？”

    张屏示意捕快将锥子放在地上，拿过一把小斧，猛砍上锥柄。

    这恶俗的名字，怎配与你有牵连，离离。

    张屏并未再看兰珏手中书册，只面无表情望着老者：“刘叟，寿念山顶，柳树下女尸，你是否知情？”

    “那老汉要恭喜公子了。世间凡夫如老汉者，即时死，即刻灭，自家养的狗，都眨眼摇着尾巴舔旁人裤脚，更别说还有谁能记得了。比不得公子这般的才子。”

    张屏垂下眼皮：“不是很像。”

    张屏提着灯笼走下台阶。

    兰珏脸上略浮出一丝讶色：“老丈竟看此书？”

    张屏走向兰珏，躬身施礼：“下官谢过大人。方才让大人……”

    兰珏道：“书中情节必然远强过真实。若非大人已断定地宫及那树下女尸都远早过《乱世侠盗》成书的年代，学生几乎要推测，地宫与树下女尸，乃是模仿本书了。”

    木箱都能挪动。

    他不屑：“当然不一样。老朽方才已经说过，文人之笔，怎能写出天命真情？”

    “小老儿眼花手抖，雕的物件儿粗陋，蒙大人不弃。”

    卧房陈设简单，一床一几一椅，几个木箱并一个大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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