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兰徽被噎得说不出话，过了一时才涨红脸道：“我这是实则虚也，虚又实也。”

    屋内还有一股香味，闻起来有些呛，跟启檀偷偷去市集时经过城隍庙等处闻到的味道类似。

    这粥与饼，竟让他觉得无比的香，升腾的烟雾，令他有种浸泡在温水中，身在云絮里的感觉。

    妇人又向他们走了两步，她的身体略微有些佝偻，很瘦，眼窝微陷，鬓角有些白发，袖口挽着，摞着补丁的衣服很干净，打量兰徽的眼神充满了和善。

    兰徽点点头。蔡黄氏的手甚粗糙，掌心都是茧子，举止更是比不上侍女和奶娘们细致轻柔，但被那双手拿着粗布巾擦脸，执梳笼发时，兰徽心中竟感到一丝暖意，蔡黄氏替他吹伤口时，他也没有反感。

    启檀傲然道：“兀那村姑，休要胡言。你一直这般自以为是，某也懒得再与你解释。”跟着对那年长的女子抱了抱拳，“吾兄弟二人只是路过此处。”

    若自己也有娘，会是什么样？

    种种荒野邪魅传说顿时从兰徽心头掠过，启檀冲他一招手，亦跟进树丛中。

    兰徽不由得看看启檀，启檀微微一笑：“不必叨扰了，我们兄弟还要赶路。想与你买些水和干粮。”自袖中摸出一块碎银，“某乃江湖人士，没多少盘缠，只这点钱，看着给些便是。”

    孤，当真已是江湖一浪子了。

    蔡黄氏又让他起身，帮他拍刷身上的灰尘，而后再替启檀抖刷外袍。兰徽望着她的动作，忽而浮起一个念头——

    村庄的房屋越来越近，走到一丛矮树边，少女忽然斜转身扎进了树丛。

    兰徽端正地行礼：“多谢夫人。”

    妇人道：“我娘家姓黄，夫家姓蔡，你们喊我蔡婶就好，领你们过来那个是我闺女苋苋。我平日里得干农活，没好好教她规矩，有冲撞两位小公子的地方，莫怪。”将盛满米汤的碗吹了吹，放到他二人面前，“有些烫，用勺慢慢喝。婶婶再去取些热水，帮你们擦洗擦洗。”

    蔡婶笑眯眯又摸摸他的头，启檀垂目用瓷勺搅着碗中的汤，待蔡黄氏出了堂屋，立刻从袖中摸出一根银签，插|进碗中，取出看了一看，微一点头：“喝吧。小影子，你真是，江湖经验太浅了。”

    兰徽犹豫了一下，只好也跟上，拨开戳到脸上的枝叶，却发现脚下有条细细的小路，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前面的启檀，黄狗在树缝中扑哒扑哒奔跑着。

    启檀道：“不必了，着实急着赶路。你们从井里打些水，将某这水袋装满，再拿十来个煮鸡蛋便可。多的钱，只当赏你们了。”

    启檀一点头：“也罢。”对兰徽一摆手，大摇大摆进了栅栏。

    启檀咳嗽一声，妇人含笑摸了摸兰徽的头顶：“九岁，好，好啊。”

    启檀站起身：“莫不是你们这里备不出茶水干粮？那我们……”

    兰徽对她行礼：“夫人，晚辈冒昧打扰了。”

    蔡黄氏挽袖盛饭，苋苋摆放碗筷，兰徽凑近粗糙的碗边，喝了一口小米粥，又咬了一口抹了酱的饼，连头顶的毛孔都舒服地张开来。

    启檀轻咳一声：“鸡蛋就不用了，我们兄弟同你们一样用膳即可。”

    兰徽不自在地向扭了扭脖子，启檀在上首的大板凳上大喇喇坐下。这间堂屋，顶多有他这趟遭贬路上乘的马车车厢那么大，低矮阴暗，脚下地面坑洼不平，不过收拾得倒挺干净，桌椅板凳更是他二人从未见过的样式，看来倒是别致有趣。

    妇人忙道：“有，有，你们先坐下。”起身带着少女去厨房，不久端来一盆热腾腾的米汤。

    那少女苋苋在门外哈了一声，探身进来：“娘你莫听这俩小子瞎扯，就他们还孤儿？肯定是逃家的少爷！”

    启檀正色：“我们兄弟行走江湖，已无父母亲人。”

    启檀啧了一声：“没见识还嘴硬，乖乖别说话，跟着我便是。”

    妇人吩咐少女将吠个不停的黄狗赶开，引他二人进屋。

    少女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大步向前走，黄狗紧紧跟在少女腿边，回头对他们呲呲牙。

    兰徽紧抱住碗，牢牢闭口。启檀对她抬抬眉毛：“你猜喽。”

    兰徽肃然：“晚辈与浪兄乃异姓兄弟。”

    “啊呀，这是位小少爷吧。我可当不起什么夫人的称呼。你们是兄弟？你们家大人呢？”

    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向一旁让了让：“两位小公子先进来喝口水吧。”

    他看向桌对面大模大样吃饼的启檀，启檀似乎离他更远了，更模糊了，更……

    启檀大摇大摆抬腿，兰徽怔了怔，快跑两步跟上他，小声道：“无名兄，是否应当谨慎些？”

    少女取下肩上的背篓：“娘，这两个小鬼像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刚才在路上遇见了他俩，他们拿棍子吓唬土球，又要跟我过来，我就带他们来了。”

    启檀道：“聒噪。”

    另一个声音遥遥从墙内飘来：“外面有旁人？”

    启檀飞快抢过他话头：“这小屁孩讲不好话，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唉，照应着他，某是辛苦些，但还能应付吧。我们兄弟身世来历，不能尽向外人道之，望尔等莫再追问。”

    他继而又想起了爹，心中再一抽搐，低下头。

    启檀负手：“二百两，有么？”

    苋苋正要反讥，蔡黄氏拿着布巾梳子走了进来，责备了她两句，把她支去厨房，端水替兰徽和启檀洗漱。

    启檀嘁了一声：“小影子，你江湖经验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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