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时腿慢成千古恨，眼下这般，皆由天也。

    张屏点了点头。

    此时兰珏眼望着窗外，只觉得马蹄车轮，全踏碾在自己心上。

    刘主簿茫然问张屏：“大人，眼下卑职们该……”

    县中连出大案，夜市暂罢，全县宵禁。街道的各个店铺都紧关着门。忽有一道黑影掠进一座院内，极快地奔向前厅门口，抱着着廊柱嗖嗖而上，探手自廊檐内取出一物。

    仵作出列道：“小人正有线索禀报，冯大人亦吩咐过，他离开后，有线索便禀告王大人。”躬身捧出一叠纸。王砚的随从接过转呈王砚，王砚瞧了几眼，向张屏道：“你拿去看看。”

    思此一生，亲缘凉薄，父母、爱妻、挚友……凡至亲至近之人，皆匆匆而去。唯剩兰徽相依为命。若……

    三更已过大半，平素灯火辉煌的街道一片黑暗寂静。

    张屏道：“不必。其实王大人并不是要抓你。”

    据赶来县衙的暗卫禀报，玳王一行辰时自驿馆出发，徐徐前行，中午如昨日一般在一处空地用了午饭。再启行时，忽又有一队车马自远处来，看仆役服饰及车马配饰，似是太傅府的。

    更令兰珏心如被绞的是，报信的侍卫只提了一句——兰大人的公子也一同不见了。

    兰珏从奶娘怀中接过兰徽，兰徽在他怀中扭动身体，抓住他衣领，那一瞬间，兰珏心中奔涌出父爱的暖流。

    他刚落到地面，忽觉微有凉风，刚一闪身，便后颈一痛，手中物事啪嗒落地。

    王砚环视院中，道：“如今冯府尹有要事离开，姚丛被杀案、慈寿观老尸案、古井处新掘出的三尸疑案接由刑部暂时接手，张知县负责协助。从此刻起，关系这三案的所有线索，皆要报到本部院处。”

    王砚看着纸包内的书皮，再瞧向被捕快拖来的人，在灯火中露出白牙。

    张屏道：“继续查案。”其他的，暂时不用县衙管，也管不了。

    张屏躬身领命。

    仵作道：“因此物须修复，字迹亦是擦洗后方才现出，故而此时才来报。”

    王砚又道：“如今这几案大致可疑处已分明。姚府恐另有猫腻，姚家的人，都先严密控制。古井新挖了三具尸首，两具身穿道袍，必与道观有关。那慈寿观中的道人也都看管起来。”

    冯邰淡淡道：“兰大人非无意睡着，本府命人在你临来时饮的茶水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材。兰大人昨夜通宵奔波至丰乐，白天又劳碌一天，若再通宵赶路，出了什么岔子，本府这里更担待不起了。”

    谢赋淡然道：“张大人不必如此，下官确实嫌疑重大，愿凭处置。”

    王砚又道：“古井新挖出的尸首牵扯到数十年前京城上化观道人失踪案。那慈寿观的住持静清，就来自上化观吧。”

    王砚的随从立刻道：“我们侍郎大人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再多增派些人手，万不可出丝毫差错。”

    兰徽的双眼顿时亮了，欢快地向兰珏奔来，忽然脚下一绊。

    县衙院内灯火大亮。王砚站在廊下台阶上，左右各三名随从侍立在侧，屋檐上挂的灯笼与随从手中的灯笼将王砚的身姿映照得庄严威武，镶着金县衙中能到的都站在阶下院子中，聆听王侍郎教诲。

    张屏觉得，有一个凶手要落网了，应该就在今夜。

    他侧首，只见兰徽袖着一卷书站在门边。

    兰珏不禁微笑。兰徽怕打雷，每到阴天下雨时，有再多下人值夜也睡不着，兰珏便会给他讲些传奇故事听，待他睡着了再离去。有下人劝过兰珏，少爷年纪渐渐大了，再这么宠着不妥当。给兰徽开蒙的老儒学问好，但平生持无鬼论，最恨子虚乌有事，更对兰珏道，当爹的给儿子讲捏造的故事，等于是在喂亲儿子吃砒霜，兰徽这个年纪所学的东西正是立身立形之关键，歪一点就难成材了。兰珏于是不再去讲了，但每到下雨时，兰徽总是找各种借口过来，绕着弯子问各种问题，兰珏顺着他说些逸事典故，等兰徽瞌睡迷糊或睡着时，再送他回房。

    这里的案子都很大，但玳王失踪的事更比天还大。

    灯烛摇曳，夜风袭窗，兰珏忽然听到了兰徽的声音。

    但灯影一恍惚，似又回到从柔离世时，满目素白，尚呀呀无知的兰徽全由奶娘喂养，他竟不愿去看，只怕一看，就想到从柔，每天只听下人禀报，少爷吃了，少爷睡了，少爷昨天很乖，少爷今天也很乖……

    张屏默默躬身，其余人一起领命。

    屠捕头喏喏领命。

    “禀二位大人，到地方了。”

    他提笔在童男名册的前两页画了几个圈。

    重又回到卷宗库，谢赋终于向张屏道：“多谢大人替下官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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