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r />     兰珏微微一笑，他不知道张屏要做那个法事到底是什么用意，但肯定是为了查案，和祈福禳灾没有半点关系。他帮一帮张屏，也捎带帮了王公公和自己。

    无昧很是不好意思地向刘主簿作揖：“如此有劳了。”

    终于，法事毕。

    谢赋在心中暗道，姓张的怎么会突然迷信了起来？是为替他师兄脱罪？不对，倒更像是与那兰侍郎唱和。看来姓张的，与那兰侍郎关系更不一般。

    张屏躬身：“下官自幼在道观长大，耳濡目染，故而懂得。”

    冯邰一拍惊堂木：“兀那道人，怎的如斯多事，既然当要行之，就只你一个，那就你一个便是！”

    太后娘娘上香的祭品失火了，县衙里居然要做法事道场，这种几辈子都难见的事情谁肯错过？

    他想着，不由瞧向兰珏，却见兰珏目光一转，亦向他看来。

    这么多尊大神在衙门，他都快不能呼吸了，天上突然又降下一位礼部侍郎大人，简直是一丝闪失就得丢命的架势。他这句话刚问完，便感受到了兰侍郎的目光，不禁心口一窒，一阵眩晕。

    张屏上前一步：“大人，下官以为，姚氏案与寿念山上案，不可耽搁。”

    县衙大门大敞，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到了廊下，刘主簿上前轻声问张屏：“大人，当安排在哪里沐浴？”

    张屏道：“我昨天早晨之后到现在也没吃肉，我帮你敲磬摇铃。”再转向谢赋，“谢大人应与我一样吧。”

    旁侧一老妇人拉住他衣袖道：“大兄弟你走个甚？这么厉害的法师做法事，还不多接些仙气哩？”

    连知道兰珏与张屏关系的小厮也不得不开口了：“张大人，我们老爷怎能在大人卧房？这着实不妥，请大人再安排一间房罢。”

    兰珏颔首道：“本部院甚荣幸矣。”

    兰珏含笑颔首：“有劳。”

    无昧一清喉咙，心再一横，气沉丹田，复冲咽喉，再启口发声——

    兰珏温声道：“你与谢县丞都还年少，血气方刚，有时言行举止便会失了妥当。只是你如今是一县长官，谢县丞身居副职，官体礼仪，都当要注意，须为表率。”

    众随从也已整束完毕，陪侍兰珏与张屏往县衙前院去，路经县衙内院时，几个京兆府的侍卫押着一个小宦官在廊下一闪而过，隐入回廊折转处。

    王公公绝望地看了一眼兰珏，兰珏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与张屏、谢赋和无昧一道离开大堂。

    张屏嗯了一声，道：“多谢大人赞扬，驿馆那里人甚多，大人若不嫌弃，晚上可歇在学生这里。”

    冯邰淡淡道：“张知县对道家之事，懂的倒多。”

    张屏道：“没事，谢大人早上肯定洗得很干净。祭坛得赶紧布置，就劳烦谢大人了。”

    声音劈了。

    谢赋僵住。

    张屏肃然道：“道人无昧便可做此法事。”

    那人嗤道：“婆婆休要拉扯。呵呵？法师？一通乱扯，一场猴戏尔，如此乱为，天尊众仙若有知，怎不劈死他们。”扯回衣袖，出人群而去。

    张屏引着兰珏到了自己住处，进得院内，兰珏四处环视道：“虽然狭小简朴，却甚舒适。”

    在门外叩首呼保佑声中，退到屋后寂静处，无昧才发现浑身衣衫早已被汗湿透，两股战战，已不能直立。

    张屏抬眼看向兰珏：“大人，衙门里沐浴不方便，下官的住处就在后面。”

    张屏低头施礼退下，冯邰又眯眼道：“且慢，张知县，若被本府知道，你阴奉阳违，仍背地后里做些其他事，本府定当重处！”

    无昧走到案前，一闭眼，罢了，既然这样只能这样！

    冯邰似笑非笑望着他：“公公与本府都才食过荤腥不久，参与恐怕不好。且本府还需有些事，与公公单独说一说。”又向堂下道，“有贼人放火，屋内祭礼仪仗，竟还剩下这许多完好，果然灵异，来人啊，把这些给本府呈上，待本府与王公公单独详谈时，再请公公顺便将这些完好的都是什么一一告知本府。”又招来一位侍卫，耳语几句，站起身。

    张屏道：“大人先洗，下官洗的快。”

    张屏道：“那大人念一段净口咒，再沐浴后，便可。下官可否请大人助知经卷。”

    他已身染许多尘埃，其实必须得再沐浴的，但一则上司之命当从，二来，是得有个人赶紧布置。做鬼之前，为一法事行些心力，亦能攒下些功德罢。呵呵，我倒不求功德，只愿飘飘荡荡，无挂无碍罢了。

    “日出……”

    谢赋忙低头敛身，无声做请罪一礼，堂上冯邰又平缓开口道：“也罢，兰大人掌礼部事务，自然比本府懂规矩，既然说可行，那便行罢。愈快愈好。张知县你要怎么做哪？”

    兰珏在一旁瞧着，不禁有些想笑。张屏再低头施礼，忽而又抬头道：“禀大人，下官还有一事，道人无昧，应不至于入狱羁押。”

    随从们便不说话了。

    冯邰竟点头同意了这事，分明是要再下钩钓鱼。祈福法事王公公却不能参加，被京兆尹大人请去单独谈心了，这么一诈，十有八九，沉不住气，没见过大风浪的小鱼虾必然会咬钩吧，然后就能十拿九稳，反套出王公公派人放火的实情了。

    张屏低头：“此宅之中，上首主厢便是这间，别厢不能供大人下榻。下官统共只在这间房内睡过不到五六个时辰，这就让人打扫撤换下东西。”

    人群顿时又炸了，众人纷纷探头一睹法师真颜。无昧的耳中灌入“京城来的大法师”、“专门给皇上和太后念经的”、“看着年轻，其实可能都一百多岁了～”等字眼，不断在心里默念，弟子错了，弟子不是有意要欺世盗名，弟子更不是有意在这种时辰还敢行斋醮科仪，弟子真的是迫不得已，请不要降雷劈死弟子……

    兰珏的随从正要提醒张屏话有逾越，堂堂侍郎大人怎能屈尊下榻知县私宅，却听兰珏道：“也好，我正好不大爱住驿馆。”

    冯邰皱眉：“你还有什么事！”

    兰珏一笑：“那就去你住的地方吧。只是你家有两个浴盆么？”

    兰珏点头：“是。”

    冯邰不耐烦摆手：“那就莫再啰嗦，赶紧罢，该沐浴去沐浴，该布置布置。”

    无昧欲哭无泪，疯了，疯了，怎么这群大人老爷，一个个都跟疯子一样。

    张屏叮叮摇铃，铛铛敲磬。兰珏捧经，谢赋侍香。烟燎雾绕中，无昧念经诵咒，捻诀踏步。张屏、兰珏、谢赋三人时而和声，时而跟着无昧边唱边转圈，门外众百姓只觉眼花缭乱，纷纷赞叹场面庄严，法师身姿曼妙，声如仙音，更不断有人表示，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酥麻，天灵盖好像有清泉灌入，百窍顿开，更嗅到阵阵天香。

    兰珏已在香案左首站定，张屏和谢赋站在右首。

    他抖擞精神，拈香开颂——

    兰珏和张屏都当作没有看见，继续行到前院，只见香案已摆设好，谢赋和刘主簿指点衙役们把蒲团旗幡等物调整位置，无昧一身道袍，缩在屋角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抖抖索索地直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