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如斯想来，还顺道卖了个人情给冯邰。只是冯邰肯定不领这份情便是了。

    跟随的宅内下人赶紧奔进去，收拾张屏的衣物和床上被褥。

    兰珏起身：“冯大人，请恕本部院多言一句，太后娘娘敬香祭礼忽有祝融侵损。然圣宝经幡却丝毫无恙，此吉祥也。既逢变故，又显奇异，以道家法事祈禳，乃合情合理之举。行之甚宜。”

    冯邰缓缓缓缓地眯起眼：“张知县，敢情本府不准你暗中捣鼓，你便明里扑腾。”

    兰珏看着摇摇欲倒的刘主簿，温声道：“本部院此时非在任上，不必拘礼，愈随意愈好。”

    冯邰冷冷道：“此时此刻，哪有你胡言的余地！速滚出堂外，先把证词写来！”

    张屏道：“师兄你昨天吃肉了么？”

    罢了，这时哪还能计较这么多？！

    张屏躬身：“多谢大人教诲，学生以后会注意言行。谢大人应该也不会与学生再动手了。”

    王公公忙不迭地接口：“正是正是，咱家也觉得，张知县请的甚是，兰侍郎说的更甚是！”

    “日出扶桑映海红，瑶坛肇启阐宗风；正一演教谈玄妙，大道分明在其中。”

    兰珏的小厮随从都觉得实在不成样子，皱起眉和脸，兰珏却道：“若本部院占你卧房，原是我劳动你了。只是沐浴，速速行之，免得耽误法事。不必太讲究，先找间空厢即可，或你内院厅室亦可一用，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无昧扭动了一下，望着张屏，泪盈于眶。张屏垂头行礼，又抬头道：“禀大人……”

    这都晌午了，也不是日出的时辰了。

    继而步虚颂曰：“宝座临金殿，霞光照玉轩。万真朝帝所，飞舄蹑云端。”

    兰珏道：“着实不妥，还是我去客房罢。”

    王公公颤巍巍起身道：“咱家也当……”

    两名侍卫走到王公公身边，躬身道：“公公，后堂请。”搀扶着神色勉强自若的王公公缓缓起身。冯邰方才吩咐过的那位侍卫快步退出大堂。

    谢赋点点头。

    王公公心里一凉，木木然坐倒。

    与张屏说了一会儿悄悄话的无昧终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拖着直打颤的腿走向香案。

    张屏看了看兰珏的双眼，躬身：“学生多谢大人。”

    屠捕头飞奔过来，低声向张屏道：“果然如大人所说，有人离去，卑职已派人盯上了。”

    无昧便与刘主簿一道去沐浴，谢赋便去操办法会布置事宜，临去之前，张屏又肃然向他道，火场处太乱，即便清理，也很狭窄，恐怕无昧施展不开，就改去前院，向阳又宽敞，谢赋应下。

    堂中本就静穆，此时更加无声，谢赋不禁侧目，连无昧也愕然忘记了挣扎，张大嘴看着张屏。

    冯邰肃然道：“本府与堂中诸位，丰乐县衙诸人，在此期间，便都留在衙内。”看向张屏，“张知县，你与丰乐县衙诸官诸吏各写一份自证，本府再派人查证尔等证词。本府及随行人等，亦得盘查，但因上下之序，就待王侍郎过来，本府再与他互查罢。”

    张屏转身：“大人可是还不曾用过早饭？”

    衙门前的侍卫高喝了一声肃静，门外喧嚣略平静了些许。

    张屏道：“下官住处的浴盆应该是新的，下官过来后，还没洗过澡。”

    一批批人就地跪倒，齐齐随无昧念诵“福生无量天尊”，尚未跪下的人中，却有一人忍不住抱臂哂笑两声，转身便走。

    兰珏含笑道：“本部院倒也可以帮忙，只是昨日沾了荤腥。”

    无昧一噎：“没有。”

    张屏抬起眼，像是怔了一下，而后垂下眼皮：“学生与谢大人，在公务上有些分歧。起了些冲突，已经没事了。”

    冯邰立刻道：“公公就请不必去了。”

    无昧又一哆嗦：“张，张屏，你别乱说！我，贫道，才刚入玄门，如此法事，需得高功法师，且至少法师三位，其余醮坛执事若干，如今只得贫道一个小道士，哪里能行？”

    “可，可，阿屏你知道的，再怎么权且，都得斋戒沐浴……”

    兰珏步下台阶，走到张屏面前，左右随侍尚未到近前，兰珏便含笑轻声向张屏道：“那谢县丞，为什么要咬你？”

    兰珏其实是一早见到张屏时，发现他脖子上有个牙印儿，后来又瞧见了谢赋的虎牙，就想到肯定又闹了什么误会趣事。冯邰必然也留意到了，才会在公堂上对张屏语带敲打，可惜张屏浑然不觉。兰珏憋了一肚子好笑，方才忍不住一问，也有些打趣的意思，见张屏这么一本正经，便忍住笑意，点头道：“如此便好。”

    穿红的那个，听说又是一位侍郎大人，礼部侍郎！喔唷喔唷，这事真闹的不小！大官一个两个都来了。话说礼部侍郎就是好看哈，要不怎么在礼部当朝廷脸面，就是跟别人长得不一样。

    谢赋听这话很不像样，不得不道：“下官这就让人备好新桶香汤，送至知县大人府上。”

    冯邰面无表情盯着张屏的脖子道：“你与这个道人倒真是情浓意厚。罢了，既然你此前罗列许多证据，本府就先放了此人，但若他离开了衙门逃蹿了，本府唯你是问！”

    张屏引着兰珏走到一间房门外，推开门：“这里是学生的卧房，大人请在这里沐浴罢，学生去客房。”

    无昧小小声道：“那，贫道呢？”

    张屏转向他：“师兄，事从权且，简略为之。”

    张屏正色道：“下官以为，存放太后娘娘祭礼之处失火，应做法事禳之。”

    穿蓝的那个，是新知县大人，喔唷喔唷好年轻！

    兰珏和张屏一出现，人群顿时更加骚动，前排的伸长脖子，后排的直蹦。

    张屏便将兰珏请进内院厅内，那厅两侧还有两间耳厢，本是谢赋住在这里时，做会客进退之用的。兰珏的随从觉得还算像样，少顷，谢赋命人送来的新桶香汤到了，便抬进耳厢，兰珏沐浴更衣。张屏也自去另一间空厢内洗了洗，待沐浴完毕，张屏穿戴好官服出门，到内厅外候着，过了一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袭侍郎官服的兰珏自内走出：“本部院略耽搁了些，让你久候了。休省中，本不当着官服，但此法会上，应是这样穿着更好一些罢。”

    张屏道：“那请谢大人侍香灯。”

    谢赋点点头：“可下官方才又来回走动……”

    谢赋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日狂怒时，在张屏脖子上咬的那一口，一阵恶心。张屏却在此时转而看向他：“谢大人早上洗过了罢。”

    兰珏看着他脖子上那个牙印儿抬了抬眉毛：“哦，谢县丞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竟是个性情中人。我见他对你，有时神色有些尴尬，你颈上齿痕甚是细密，左右两点像虎牙所致，刚好谢县丞生着一对，便猜该不会是他对你动了口，竟是猜中了。”

    张屏盯着地面道：“嗯，谢大人也不算故意的。”

    刘主簿咳嗽一声：“衙门这边还能安排沐浴。法师的沐浴最为重要，便由下官安排罢。”

    张屏道：“师兄与我一起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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