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七章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

    知道刘知荟是度恭之子。

    张屏肃然道:“刘大人灭辜家庄,证据确凿。非要诈此。”

    但刘知荟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大。

    上朝之前,卜一范接到禀告,兰侍郎府昨夜哭声震天,恐怕已经……

    三人落座,沈少卿又引着一人到了堂中,却是兰珏。

    邓绪再走进侧门,向卜一范等人笑道:“几位大人先简单用个午膳?”

    张屏抬手按了按壁上梵文“五”字处,凑近观察,未有异常。柳桐倚细细查看度恭所写的佛经句子。

    柳桐倚找到兰珏,请他旁敲侧击相助查证此事。

    邓绪凝视着他,未再说话,微微颔首。

    刘知荟再嗤一声,转目不再看他:“乃至前日,门中被查,兰珏忽然开始说话不阴不阳,旁敲侧击,屡屡暗示,说些不相干的人本不应知道的事。我便不禁以为,这些年我走了眼。乃至他忽然提起黄玉杏果之事,我更怀疑,当年杀疏临的是你。易氏一族尚未除尽,漏网之鱼仍在眼前。我也没当你是真的要咽气,但以为是易氏残孽设计,未想到是朝廷之局。是我漏算了。”瞥向邓绪,“此着算是高明。如何设下此局?”

    刘知荟脸色大变:“家慈竟然……”

    邓绪陡然变色而起,重重一击桌案:“大胆,竟直呼太祖皇帝圣讳!”

    三人绕至桌案后,又就座次谦让一番,最终陶周风坐了左首,卜一范陪坐右首,邓绪中央主审。

    刘知荟喉结滚动。

    张屏微微抬起眼。邓绪、陶周风、卜一范都神情僵硬。

    此厅四壁内顶地面皆是石头砌成,因十分高大宽阔,倒也不觉气闷。

    兰珏挑了挑眉:“墨闻兄,悠着些,小心皇上怕冯大人哭塌御书房的桌子,真压你一道训诫。”

    身缚铁链,枷锁紧套,侍卫除下其头上戴的黑布袋,露出面容,嘴里竟还塞着布巾。

    还未说出,就毒发身亡。

    众官亦都清醒过来,纷纷与兰珏寒暄。王砚低声向兰珏道:“你该再休养两日,不必今日就上朝。”

    邓绪三人身后石壁,隆隆向两边分开,露出后面端坐的永宣帝。

    王砚咧嘴一笑,凑近些压低声音:“你把你是做戏的事告诉了我,老邓没有因为我突然无动静了起疑心罢?”

    永宣帝双目微弯:“皇叔此问甚是到位,兰爱卿,若是想到了什么,记得就算不告诉邓大人,亦要告诉皇叔。”

    引路寺僧道:“几十年前,敝寺与虚元观、明纶书院共开释、儒、道三教盛会,参与此盛会的一位度翰林手书《佛说阿弥陀佛经》中光明无量篇,虚元观清然道长写《中庸》第三十章,敝寺空远主持以梵文书一到九之数,分列三行,并题《道德经》中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示三教情谊。后依原笔迹为模,刻做此壁。”

    当时的兰珏因此很气堵。

    刘知荟自座位上站起,一脸谦和,向辜清章拱手施礼:“孙兄这般抬杀,某惭愧不敢立足。在下刘知荟。”

    “下官不知兰侍郎向邓大人提供了什么说辞,有什么协助布置。但这枚玉杏果,的确关系重大,下官才欲取之为证。下官所说句句属实,可将兰府下人传来与下官对质。”

    四更未尽,霜结牙笏,御史台都大夫卜一范在昭永门前下轿,等候钟响早朝。

    永宣帝负手:“朝中仍存妖党之事,或不过刘知荟诈称。”含笑望向身侧,“皇叔以为呢?”

    “刘大人竟让手下改杀兰大人,是意外收获。”

    兰珏甚识时务地讨假行孝,告假一月,避开了新尚书上任前后的关键。尚书到任时,他仍在假中,自己给自己备下一过,又对新上司退让一步。如此知情识趣,让永宣帝十分欣慰。

    到得御书房内,永宣帝先关怀问及兰珏身体,再褒赞他助大理寺之功,又道:“兰爱卿为社稷立此功,朕都想不出该如何赏卿,才配得上这般功劳。”

    张屏再点点头:“你被那村子盯上,迟早都会……”

    永宣帝身边,竟还坐着怀王。

    兰珏收回视线:“劳小公公指引。”

    他在“十”字处轻叩,按压,擦拭,没什么不寻常。

    从各种类似的传说推敲,各种相像的事件追溯,那门派至少已历时三朝,扶持了两朝君王。

    张屏慢吞吞开口:“辜家庄,显然有隐情。非朝廷所为。”

    兰珏离开御书房,刚走过御花园浮桥,竟见怀王迎面行来,便侧身至道旁行礼。

    疏临,能遇着你,真的很好。

    贴身小厮长修道:“老爷那块玉从不离身,应该是挂着。”

    张屏皱起眉。

    张屏仍与他对视,不吭声。

    永宣帝摆驾回宫,众人恭送,行至门前,怀王忽而折转身:“是了,兰侍郎,你可再仔细想想那辜清章与你说过的话。他既然曾经误将你当作刘知荟一党,言语间,必有试探,或能因之寻到些关键。”

    陈筹打断他的话:“张兄,你会断案,料事如神,实在太聪明了。我陈筹跟你一比,真是愚不可及,俗不可耐。张兄这样的人,结交的应该是兰侍郎、邓大人这般同样聪明、有身份、有格调的人。我陈筹一个蠢人,不配与你为伍。你我交情,到此为止罢。”

    兰珏停步回身,云棠已行至浮桥之上,一抹紫色掠入视线边缘,兰珏一惊,是怀王站在游廊柱旁,望着这方。

    他说话时,一直未看过兰珏,此时却瞥了兰珏一眼,再看着张屏。

    刘知荟从容道:“下官不知兰侍郎怎会与邓大人设下一局,引下官入瓮。想来大人所查案件牵涉辜家庄,兰大人怕有牵扯,至于为什么选中下官,下官亦不知。”

    如果说了,刘知荟会怎么样?

    邓绪截断陶周风话头:“本寺在兰侍郎家中将嫌犯擒获,嫌犯于半夜飞檐走壁,用药迷倒兰侍郎家中仆役,继而潜入兰侍郎卧房。”

    “兰大人说了黄玉杏果。”

    张屏皱眉。

    那么,下手的是辜家庄?

    兰珏敷衍答道:“还行吧。”

    陶周风一脸震惊,忍了忍,待要再开口,邓绪已先道:“两位大人可能不知,嫌犯刘知荟其实武功高强,且与他同党者,被抓之后皆自裁避罪,本寺不得不如此防范。”

    刘知荟立在堂下,姿态从容。

    是让世道更太平一些,还是让一个人活得更单纯更久一些?

    疏临,疏临,那时的你,是真的初次认识刘知荟吗?

    陶周风捋须:“挂饰?”

    兰珏中毒,乃是协助大理寺秘密办了件大案,朝中已尽知,本以为他无望尚书之位的人亦觉得,这事真说不准了。

    刘知荟淡淡一笑:“兰兄妙句。”回身坐下。其余人亦简略称赞,尴尬了一时,兰珏身边的人才勉强接下了这句。

    刘知荟躬身:“下官相信,青天在上,有三位大人主审,定不会冤枉无辜。”

    侍卫抽出佩刀,邓绪瞥向侧门,沉着脸缓缓坐下:“录下此大逆不道之罪,定刑时一并结算。”

    卜一范两腿发虚,战战兢兢上完了早朝。

    邓绪的好字落音,刘知荟两旁的侍卫立刻抓住他双臂,喀拉喀拉两声脆响,将其双臂关节卸脱,又往刘知荟口中塞了一团布。

    柳桐倚亦随之施礼:“谢殿下,臣鄙陋,难当此赞。”

    如果刘知荟因为辜清章灭了辜家庄,那么咬定他杀了辜清章,绝对能激他开口。

    侧门处无声无息出现一人,向邓绪比了个手势,邓绪又道:“不过,陶大人说得很是,案尚未审,用此称呼不妥,改称嫌犯罢。多谢陶大人纠正。”含笑看向卜一范,“卜大人记得记下本寺此失。”

    侍卫又送上印泥,再拿刘知荟的左手食指按了一遍。符文果然清晰,侍卫道:“像个番邦文字。”堂上邓绪三人眼都一亮,忙命将纸送上。

    兰珏暗暗不以为然地嗤鼻,辜清章亦起身道:“谬赞谬赞,我其实不擅对咏,佩之比我强多了。”

    兰珏躬身:“下官已无碍,谢大人关怀。”

    哭声撕裂浓夜,内府管事颤巍巍走到廊下,跌坐在阶上。

    兰珏正要放下轿帘,忽然依稀瞥见一抹眼熟的身影。

    “高知府根本没有瞧上我陈筹,更不是要拿捏你,那些都是做戏,对吧?”

    卜一范的手心渗出了薄汗。侍卫又无声无息让开,从邓绪方才出来的侧门内,又走出两人,一个是新科状元、柳太傅的嫡孙柳桐倚。

    享受比当皇帝更高的乐趣,神一样的乐趣。

    卜一范微微颔首:“尔之意为,刘知荟及其同党,意图谋逆,嫁祸辜家庄?辜家庄内有前朝遗族,就是兰大人也认识的那个什么辜清章。而后辜清章因故被刘知荟杀之。兰大人手中有辜清章送给他的东西,事关重要,故而刘知荟又要害兰大人。而兰大人其实是与邓大人合计好了,以此物引了刘知荟露出行藏。可是如此?”

    张屏道:“并非画押,乃是取证。”举起那张纸看了看。

    兰珏正要假装想起一事追上前去请教太傅,怀王已走下游廊,笑向云棠走去,却像没发现兰珏回身。

    傍晚,兰珏如往常一样离开礼部衙门,命随侍备一车轿,换下官服,只携二三随从,绕行城南回府。

    纷飞雪中,行至摊前的少年。

    刘知荟以此暗藏了很多活鼠,但这也表明,此事是他自己在做,好像没什么帮手。

    辜家庄与女儿村相隔甚远,且长年被朝廷监控,就算秘密活动,也不至于拿明摆着刻在村里的图案做标记。

    永宣帝心里松了一口气,礼部尚书的接任之选,早已定下。但兰珏忽然立了一件大功,竟不能升任,永宣帝恐其有怨,且招其他官员非议,故将兰珏召来,慰赏并探其意向。

    怀王之癖,人尽皆知。却不曾想,此时此刻,当着皇上的面,竟也如此露骨垂涎,实令人无话可说。

    邓绪袖起手,看向陶周风:“陶大人,就你心软,非得让他说上两句。看,被本寺言中了吧。刘贼这等丧心病狂之徒,即便罪行尽数大白,亦不会认罪。”

    卜一范颔首,又注视着张屏:“这年轻人可就是陶大人的门生么?之前进士马廉一案,本台便对他印象颇深。这番协助邓大人,将如此大的一桩阴谋破获。这等年岁,竟有如此推勘之技,洞悉之能。相较之下,本台真是无地自容,徒有年纪,枉食君禄。朽败之躯,愧对郁郁新枝。”

    布方离口,刘知荟顿时一声长笑:“可笑!可笑至极!缜密无缺?合情合理?哈哈,分明是凭空猜测,一派胡言!竟还大言不惭,自称什么据理而导,循情而推!辜清章根本不是我所杀!”

    一道黑影走进屋内,俯身捡起琉璃碴中的玉。

    “此时证据未足,尚不能将刘大人与乱党联系。”

    老爷,去了。

    邓绪肃然坐正:“将逆贼刘知荟押上。”

    张屏跟着弯腰,永宣帝登辇起驾。

    极轻,是独特的配饰行动时发出的声音。

    左右送上。

    张屏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陈筹离去的方向。

    陶周风一叹:“唉,千万不要因此轻生。朝廷不办冤案,若要申辩,亦可直言。”

    易氏不可能信什么狐狸祖先,偌大的神像石台,必然是机关。灭村之难,机关坏掉难以挪动的石台,是最好藏证据的所在。

    过了片刻,一群侍卫迅速有序地入得厅内,向卜一范和陶周风无声无息地行礼,分列左右,邓绪随后从另一门内进入,向卜一范和陶周风拱手。

    原来如此,辜清章,辜是假的,清章二字才是真姓。

    兰珏含笑道:“可能下官长得就不像好人。”

    看似礼数周到,未有怠慢,其实明明白白地表露着,没把兰珏看在眼里。

    他当时怔了一下,而后假装很自在地走了过去:“辜兄,甚巧。刘兄没和你一起?”

    世人往往想不到,会有人花这样的力气,做这样的事。

    柳桐倚和张屏向堂上及兰珏施礼后,便沉默地立于案旁。

    如此繁衍生息,扩张壮大。

    谋逆之罪,不可能是邓绪随随便便就定了。必然是……

    邓绪道:“那你比较偏向哪种猜测?”

    到底是年轻啊。必求事事真切,样样分明。

    怀王眯起双眼:“臣坐观堂审,不觉心动手痒,忍不住在三司行家面前献丑,皇上与诸位见笑了。”

    浑水莫蹚,顾好自己罢了。

    邓绪神色一冷:“罢了,狡辩便到此为止!尔之家宅已被查抄,令堂畏罪自尽,你还有何话说!”

    张屏垂着眼皮,不语。

    邓绪不得不打断张屏道:“且慢,你怎知嫌犯是度大人的血脉,度大人殉国已有几十年,一个指印,如何证明?”

    不知为什么,兰珏心中却顿觉释然。

    这时关于辜清章之死的真相就更难断定了。

    “易氏当年被灭是因为想做忠臣?更加可笑!掌持朝纲,党羽满朝,此是忠臣行径?昔年,门中着三长老共扶宣氏,易氏却生自立之心,觉得门中行事,不甚符其志。俗世富贵,臣毕竟不如君。明要对宣氏叩拜称主,暗须受门中差遣,意难伸展,便欲清剿门派弑帝得天下,门中察觉其布置,着桓、庆二长老与宣氏共除之,但桓、庆二长老与他共事多年,手下留情,存了漏网之鱼,蛰伏蛮地,潜养数代,选中景图,故技重施。”

    “是嫁祸,有仇。”

    而兰珏这边,旁敲侧击,原打算待刘知荟坐不住了,自己漏出破绽,再循而查之。

    卜一范长叹:“唉,刘知荟,本台以为你即便大逆不道,罪无可赦,总有一两分为人之尊严。事已至此,何必多辩。”

    张屏道:“但,若女儿村是刘大人同伙,辜清章姓易,杀他之后数年,再灭辜家庄,不合情理。”

    刘知荟昂然而立:“不过尔等亦不算完全糊涂。不错,我的身份,被尔等言中了,那辜家庄一个村,也是我杀的。但,我的确没杀辜清章。一条人命罢了,我何必推脱?”

    辜清章偷偷离开村子,参加科试,待易氏发现,已来不及阻止,又怕朝廷发现他的身份,逐出村落等行径,其实都是为了保护辜清章。

    兰珏不禁失笑。

    张屏转向堂上:“谢大人赞赏,一切种种,下官皆是据理而导,循情而推罢了。”

    卜一范早已暗暗备好唁礼奠金,算是御史台这些年对兰珏的致意。众御史们亦商议着多给兰珏化些金箔元宝,手里有尚未完成的折子,把那弹劾的内容抹去,只拿生平起头,正好改作追思悼文。

    永宣帝道:“卜爱卿缘何请罪?刘知荟犯的此案,卿必然不知。就连朕闻之,亦十分震惊。此案本当三司会审,但牵涉重大,故只能密审。卿便去大理寺与邓卿做参详,切记此案万不可泄露分毫。”

    邓绪淡淡道:“张屏,休受此贼蛊惑,你是对的,切莫中计动摇。”

    陈筹在大理寺和张屏断义绝交,他已听说了。

    “你莫要不信,头甲三名中,有你的位置。”

    “他们在太平盛世时,亦会为日后作乱埋下伏线,比如谣言之类,或还会放出几个能掐会算,预言气运、天机之人。待到合适时机,起而乱之。之前的谣言、歌谣与作乱合上,看起来更是玄之又玄,似乎他们的人真能洞悉天命。”

    他轻叩壁板让车夫缓行,定睛细看。的确是张屏,独自坐在路边的一张木桌后,垂眼对着一个碗,叼着一根面慢慢咀嚼。

    声近、人至、车轿停。

    陶周风与卜一范都道客气,卜一范又叹道:“不想竟是……唉,卜某无颜居于堂上。”

    绕过天王殿,柳桐倚忽而欣喜抬手指向前侧方:“张兄,快看!”

    邓绪挑眉:“罢了,就取出他口中之布。张屏的阐述,如此缜密无缺,合情合理。本寺倒要看看,他还有何言可辩!”

    杏果一出,辜清章的身份便有了转折。

    邓绪将信纸放回案上:“度大人才学渊博,没几把刷子,怎么能迷得了他?”

    兰珏一揖:“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永宣帝道:“皇叔说得甚有道理,提醒了朕。朝中诸卿皆国之梁柱,朕之倚仗,即便有人负朕,朕亦绝不能负众卿。”

    但,这个意外拖延了他原本计划的时间。

    陶周风道:“皇上垂悯天下,四海清平,臣等兢兢碌碌,只盼某一日,国无刑狱,世无阴霾。”

    “但……”

    侍卫便又掏出刘知荟口中布团。

    “王公子,潮满则退,月盈则亏,世事如星辰轮转,冥冥自有其序。王公子荣盛之势,正如涨潮之浪,此时正起,盛年可达极致,然愈高愈险。恐四旬难过。”

    度恭和陈筹一样,同被那个邪派选中,对度恭施展美人计的女子盗了守城图纸,害死度恭,又将度恭尸体收葬,定已对度恭有了真情。

    兰珏记起当年同科者评价刘知荟的这八个字。

    “刘大人,想请你到大理寺叙叙话真是不容易。”

    刘知荟从容被侍卫押下。

    卜一范不由在心里一笑。满朝皆知,前天夜里,王砚带着一行人跑到大理寺抢案,连大门都没进成,被大理寺看门的小厮呛得一声都不敢吱,灰头灰脑撤了。估计冯邰欢喜得要替邓绪立长生牌位,不晓得有没有在京兆府院子里放鞭炮。

    卜一范领命而退。待出了宣华门,便见沈少卿正在道边相待。昭永门外轿已备好,载着卜一范径直往大理寺去。

    辜清章道:“我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以后推了罢了。”

    兰珏微微挑着轿帘,浓重暮色中,似乎看见数年前的自己,袖中揣着一包糖炒栗子,站在路旁。

    但他们知道的只是前朝被灭门的易氏向太祖皇帝献策,却自称无心仕途,住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村落,因其曾为前朝臣子,又助终前朝,朝廷不能放心,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藏了些什么。易氏自请受朝廷监控,种田纳税,不出丁,不出仕,不与邻近通婚。朝廷会按时挑选一些年轻女子,与其村中适婚男子配婚。

    帝王废立,朝代更替,皆掌握在手中。

    物件不过是物件,心里有便是,何必执着外物。

    传令官已先到,寺僧请退香众,让张屏、柳桐倚和众侍卫入内。

    按照文会上的惯例规矩,刘知荟起身喝彩,是表明他想接着对辜清章的诗句。众人称赞珠玉相当,亦是附和让刘知荟与辜清章对句,但辜清章说了这句话,众人不得不让兰珏接续。这种情形,兰珏应当以才疏学浅对不上推却,推让两三回后,刘知荟勉强地谦虚地接上。

    卜一范忙呵呵笑了一声。

    张屏霍然转头,奔向了清然道长所写的《中庸》处。

    刘知荟重重一嗤:“放屁!杀辜清章的,乃辜家庄!”

    邓绪向张屏示意:“你来说。”

    卜一范失笑:“高于乱党?那是什么?”

    “数月之前,大理寺接到线报,民间有人散布流言,意图不轨。暗查追源之后,本寺与新任断丞柳桐倚至沐天郡宜平县查访,得沐天郡知府高堪与宜平县丞张屏协助,拿得一伙潜藏在民间与宜平县衙中的乱党贼人。这伙乱党组织庞大,枝叶繁茂,有假作寻常百姓者,匍匐民间;有谋得功名者,潜入朝廷官衙;有艳丽女子与装神弄鬼者,蛊惑人心。抓捕的数十人,不过是微末小卒,主谋仍隐在幕后。本寺便又与礼部兰侍郎、高知府、张屏设局引诱,将女刺客离绾缉拿归案,并引出了潜藏朝中多年的幕后凶徒刘知荟。”

    次日兰珏上朝,不少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有了不同。

    张屏来时,证据已被大理寺挖出,是封存在盒中的死鼠及那个门派的秘密。

    兰珏命车夫停住,下车走向那面摊。

    江山暂时是你家姓又怎样?我能让你的朝代生,亦能让它灭。

    会试评卷,选中刘知荟的可是柳……

    怀王噙着笑,似又要开口,永宣帝轻咳一声,肃起神色:“朕着实期望,此案仅此一桩,天下从此再无。”

    陶周风和卜一范都附和。

    怀王扬了扬眉:“罢了,罢了,还是不要接着丢人了。臣不过一时口快,此案当由邓卿与众位行家继续费心。臣得蒙圣恩,观得一堂,过过眼瘾便罢。”目光又扫过兰珏,再落到柳桐倚身上,又微微一笑,“说来,兰侍郎是柳断丞姑父?兰侍郎气韵高华,柳断丞形容清嫩,虽非同姓血脉,皆皎皎如璧,可谓兰姿柳芳。”

    知道刘知荟和辜清章一样,都是被仇人养大的棋子。

    张屏看着他,答道:“死了。”

    东周鬼谷子,千古奇士,知阴阳,擅韬略,智机通天。

    邓绪面无表情抬抬手,侍卫取出刘知荟口中布团。

    卜一范道:“只是本台还不甚明白,那个辜清章既然是前朝遗族,为什么又出来考科举,刘知荟怎么会杀他,怎又牵扯了兰大人?刘知荟同党苦心经营,看来是个规模庞大的乱党。”

    怀王似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又勾起一抹薄笑:“孤只是随口问问,兰卿莫要当作负担。”

    但景氏一朝不是其所控制。

    刘知荟瞥向张屏,喉中轻呵一声,目光轻蔑。

    兰珏无话可说,前方一小黄门疾步行来:“兰侍郎速往御书房一行。”

    张屏和柳桐倚领命。

    邓绪、陶周风跟着附和地应了两声,兰珏亦点点头。其实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如果易氏说了那教派的存在,太祖皇帝一定把他们和那教派一起灭了以绝后患,更不用说保什么宣氏血脉了。

    但王砚却来上朝了。兰珏一向紧抱太师府大腿,王砚常与其往来,这时来上朝,可能未必……或是由王砚来通禀亡讯?

    他站在这石堂里,堂内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邓绪命张屏将纸呈上,皱眉一看:“指肚甚软,墨汁按痕恐不明显,还是取印泥来试试。”又左右看向陶周风和卜一范,“二位大人见证,此只为取证,绝非画押。”

    “他接近我,的确别有目的,倒是被你蒙对了。他纵然聪明,那时毕竟年少,又未涉世事,打算并不难猜。”

    陈筹还蹲在大理寺的静室内,沈少卿和侍卫将张屏引到门前,打开门,陈筹蓬头垢面坐在角落中,一动不动。

    邓绪陪同陶周风和卜一范前往内院,沈少卿和几个侍卫引着兰珏单独到一间静室内。

    张屏看着他,片刻,垂下眼皮。

    柳桐倚含笑施礼:“臣明白。”

    张屏道:“其实不算乱党,亦不能说是谋逆。”

    张屏侧身再看向刘知荟:“刘大人本不姓刘,应该姓度,数年前被其同党所害的知府度恭,是刘大人的亲生父亲。辜清章为了刘大人,隐瞒了两件事。一是此事,二是他自己的身份。刘大人听说了黄玉杏果,知道自己错了,这才去兰大人府上盗玉。错杀重要之人,此举是赎罪,其实猜到这是自投罗网,反诬兰大人与毒害兰大人一样,多出于私怨,而非必要。刘大人已经知道了,辜清章既不姓辜,亦不姓易,他是易氏保下的前朝血脉。”

    “易氏除了留下前朝后人,亦并未告知太祖皇帝这个教派的事。”

    堂内众人便又纷纷跪倒,感动叩谢圣恩。

    陶周风暗暗向张屏动了动眉毛,示意他赶进顺话退下,把场子交给邓绪。

    卜一范更加云山雾罩,但愈发觉得,这不是个一般的案子,搞不好会……

    兰珏站起身:“回大人的话,刘知荟到下官卧房中,不是为了下官,而是为了一件挂饰。下官当时已装作自己死了。”

    邓绪颔首:“是啊,都多才多艺,着实令人意外。”

    “当时证据,已无存留,只能推测,或由知情人说出。”

    兰珏待其离去,方继续前行,走不多远,又见太傅云棠打前方而来。

    卜一范袖手在心里淡淡笑着,有种超脱的悠然。

    张屏顿时又看向刘知荟。

    陶周风跟着拈须含笑附和了几句,而后不负卜一范期待地道:“……只是,其中一些关键,本部堂尚未明白。比如……刘知荟怎会做这样的事?状元出身,风华正茂,圣上与朝廷对他甚厚啊,明明有大好前程,为何要做乱党?”将痛心视线转向刘知荟,“乱者,匪也。读圣人之书,立君子之列,何至如斯自甘堕落?邓大人在哪里抓到他的,他身上这件,好像是民间所称的夜行衣哪,三品要员,竟着短衣,这、这……是否有……”

    这下刘知荟与乱党的关系坐实了,更加让人不明白他干吗杀光辜家庄一村。辜清章之死,亦更加扑朔迷离。

    柳桐倚忽而上前,向堂上道:“禀各位大人,下官曾听闻,度大人生前在京中常去石林禅寺。既然印记是梵文,其中或能查到蛛丝马迹。”

    卜一范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会怀疑是兰侍郎?”

    刘知荟再挣扎一下,死死盯住张屏:“好,你说,你接着刚才的说!但后面是什么?”

    此嫌犯,还是三品御史中丞。

    刘知荟喉中咯咯作响。陶周风抚须:“卜大人这么一梳理,本部堂也茅塞顿开。唉,真是曲折……嫌犯好似有话要说。看他眼神,是不是想看其生母留下的书信?唉,母子天性,即便堕落为反贼凶犯,天伦仍存。给他看看吧。”

    这说明皇上早就知道。

    兰珏离开前,邓绪将他请进一间静室,道:“兰侍郎故人之物,乃重要证供,恐怕要留在大理寺。”

    你与刘知荟,到底是什么关系?

    陶周风微微颔首,又道:“本部堂见方才嫌犯的眼皮微微颤动,似有话说。总不言语,审案亦多不便,不如除其口中布巾?”

    刘知荟道:“下官曾任沐天郡知府,更曾编修地方志。宜平县内的辜家庄,相信大人知道其中的秘密。辜家庄内,乃前朝遗族,数年前因瘟疫灭村,下官编修地方志时,奉命隐去此村来历。大人若不信,可询问曾相。”

    那枚杏果,又有何秘密?

    兰珏走回道上,一句旧日言语突如其来,又涌上心头。

    再看另一人,卜一范双眉不由皱起。此人他倒记得,好像叫张什么,是陶周风的爱徒,之前那个被杀的进士一案,是他查到了关键,将王砚噎得够呛。只是,此人这身官服……是从七品?地方上的?

    兰珏的卧房门前,小厮哽咽着扶住管事的肩膀:“少爷……还小……不能替……替老爷更衣……由小的来吧……老爷的身子……快……快冷了……”

    卜一范一揖:“怀王殿下此问,正是臣等堂审时的疏漏,谢殿下提点。”

    兰珏向王砚的背影看了一眼。

    张屏遂上前一步施礼:“大人,下官想看看嫌犯的双手,似乎有件事错了。”

    “佩之,你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刘知荟看罢,闭上双目,再睁眼一扫旁边蓄势待发的侍卫,望向堂上:“列位放心,刘某定会领罪,不会以自尽避罪。我之作为,我必担当。门中之事,我会尽数告知。但……即便我知门主所在,方才所问叶与果之事,我亦的确不知,可能在你们朝廷内,或你们查出来,或抓到门主的时候,试试看他会不会说。”

    张屏却没能领会,又开口道:“刘大人所在教派,高于乱党之上。”

    邓绪喝道:“大胆!”

    堂上众人都变了颜色,陶周风道:“张屏哪,堂上不能做逼供强画押的事情!”

    陶周风更震惊更痛心地看着刘知荟:“尔真习过武?那么这件夜行衣,是为此而穿的了?半夜去兰大人卧房,是为了什么?尔与兰大人同朝为官,有何事不能登门造访解决,非要如此啊?当时兰侍郎在床上?刘知荟欲要把你……”

    小厮长由哽咽道:“是了……老爷曾说,他有一块黄玉,无论何时都要带着,正好含在口中。可知搁在哪里了?”

    卜一范的眉头跳了一下。

    刘知荟冷冷盯着张屏:“你寻来的书信中所写?”

    王砚嘿然:“又不是跟他抢功,案子我办,功劳让给他京兆府,白让他得便宜,他还哭个甚?各司部当要为了社稷齐心协作,此乃我们陶大人的教导。”

    数年前某日的情形不由得浮现在眼前。他因辜清章,初次参加了同科试子的一个文会,在城南一座私邸的花园内。一人向辜清章招呼道:“疏临老弟,你还不曾认识刘兄罢。这可是位佼佼才子,吾等都看好他能做今科状元,你二人定能谈得来。”

    陈筹转开视线,不再看张屏,大步自他面前走过。

    兰珏截断他将出口的话:“在这儿了,就吃面罢,不须其他废话。”

    这些年,因为有兰珏,御史台的折子丰|满了不少,众御史对他履历作为皆能倒背,参他的折子都有了固定格式,捉起笔,便可滔滔挥就,从不用顾虑文思凝滞,随时能拎出来弹弹。年关已至,正是上折旺季,忽失兰珏,不免惜之,不免寂寞。

    刘知荟拱手向陶周风微微躬身:“谢陶大人。”

    其身着五品服色,应是个推丞或断丞,怎会入此堂上?

    而辜清章更明白,刘知荟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只会更快得到和辜清章一样的结局。

    同座者道:“刘兄与辜兄之句珠玉相当,不必过谦。”

    故作姿态者,不只昔日的他,还有一直以来的刘知荟。

    易氏把图腾明晃晃刻在村里威胁那门派,辜清章的杏果是第二果,这一切都表明,那门派早就定下计划,扶持下一朝。

    刘知荟仰面长笑:“天啊天,吾竟败在这等货色手中,是你要亡我尔!”再瞧着张屏,眼神极尽不屑,“你真有几分狗屎运道,加上邓绪不算完全糊涂,后来误打误撞蒙着。你可知道,其实你的推断,一开始便错了。”

    怀王道了声平身,在兰珏面前停下:“是了,兰卿,虽然孤与皇上说,不再多事,但还是忍不住心痒,昨日在大理寺说到的那事,你可想起了什么?”

    邓绪简单道:“准。”

    幸而在卜一范思量的当口,陶周风替他吱了:“邓大人,虽然本部堂尚不知此案究竟,但……案既未定,暂称其为嫌犯,是否更贴切些?”

    邓绪肃然道:“嫌犯已到,本寺先简略说说此案原委。”

    长由走到床前,跪下三叩首,解开兰珏衣领,取下黄玉,浸入琉璃碗盛的净水中,突然颈上一麻,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众人皆垂首。

    刘知荟哂笑两声,接着道:“易氏自然不甘,此族之人一贯善隐忍,就假作认命敛息。其实却在你们朝廷的眼皮底下把宣氏遗脉藏在村中,再图打算。历时几代,都没找到机会。终至数年前,应昌病重,眼看时日无多。皇子年幼。怀王已逝,其子承其王衔,但腿有残疾,手中兵权无多,与其余诸王不合,不足成大患,便思量动作。”

    陶周风和邓绪一齐称赞卜一范渊博,卜一范呵呵道:“因在西疆待过一段时日,略识一二。”

    兰珏道:“下官身为证人,与三位大人一同用膳是否不合法度?”

    兰珏长长吁出一口气,正欲起身,堂上忽然传来声响。

    后生热忱地道:“这位客官吃的是羊汤面,爷也来一碗?”

    你坐着皇位又如何?其实你的朝局是我掌控。

    刘知荟道:“谢大人,下官的确冤枉。下官身居御史之位,掌监察之责,因兰侍郎向有收受贿赂之事,忽而中毒,适逢年底,恐与行贿有关。兰侍郎乃礼部要员,勘察此事是御史台要务,且事关命案,不可轻易交付属下,下官便亲身夜探兰府,本想看看有无蛛丝马迹可循。不料当时兰侍郎与家人串通一气假做毒发身亡,下官以为兰侍郎真的亡故,震惊之余,听闻其贴身仆从提及兰侍郎贴身佩戴一枚杏果挂饰,方才进入兰侍郎卧房内。”

    刘知荟轻蔑地挑起嘴角:“黄口小儿,涉世未深,偶知星点之皮毛,便想当然尔。只见那辜家庄全村一个不剩,就以为死绝必然无辜。还什么他等自甘隐姓埋名?牵强附会,自以为是!当年被宣氏灭了满门,竟仍忠心耿耿,暗中保其血脉?有这等情操,直该飞升了,岂还在人间?

    等到散场时,刘知荟又过来与辜清章道别,顺便与兰珏客气相辞。仍是礼数周全。

    “辜家庄的确是刘大人所灭。用了鼠虫。”

    温润,细腻,是一枚杏果模样。

    兰珏立刻道:“臣乃知情之人,按照律法,应当配合查案,此本分内事,怎敢言功?”微微一顿,又躬身,“但臣斗胆,想向皇上恳求一事。”

    兰珏亦跟着肯定地点头。

    陶周风道:“本部堂常听恩师说,度恭大人一生,与石字大有渊源。只是……张屏哪,这么个解释,固然说得通,仍有些牵强。”

    邓绪身列九卿,掌大理寺数年,却在审案开堂时,开口就称嫌犯为“逆贼”。

    “辜清章必是被害,逝时前后,与刘大人最接近。”

    如女儿村中的女子,就是训练来接近和掌控他们选中的人,这些女子生下的孩子,更从出生起,就成为教派的棋子。

    邓绪研究道:“的确像个烫痕。”卜一范道:“亦……有些像梵文。像个梵文的五字。”

    启明星朗朗,灯笼光亮中,王砚的神色不甚分明,还未回话,又有车马脚步声渐近,遥遥而来的灯盏上,依稀竟是大大的“兰”字!

    张屏离了大堂,便拿着邓绪着柳桐倚转交给他的大理寺令牌,去找陈筹。

    张屏一怔。

    伞下清透的双眸,明净的笑容。

    刘知荟道:“那大人亦应知道,辜家庄的徽记,是四片叶子和三枚杏果。下官与兰侍郎乃同年,科举时,有位同科试子,名叫辜清章,就是辜家庄人士,后来不幸病故。其人与兰侍郎来往甚密。其实,就在下官夜探兰府的前一日,兰侍郎让下官到他府中叙话,忽而提及辜清章以及他手中有一枚玉杏果。”

    刘知荟便是。

    邓绪清清喉咙,颔首:“卜大人此言精妙!”

    “定刘大人之罪容易。但想知道辜清章应得的,真相。”

    张屏上前验看刘知荟双手,指甲果然微微上翘,与旁边无连,但若不凑近仔细验看,很难发现。再将其手翻过,贴得更近些,双眉又拧住,转身再施礼:“下官想要些墨汁,一张白纸。”

    刘知荟道:“二者皆有,不然兰侍郎不会特意告知我这件事情。亦因此疑虑,下官才会夜入兰侍郎府。”

    “辜清章知道这次科试中,有此教派安插的人。他以自己为饵,想钓出此人,再顺藤摸瓜,使此教派大白于天下。他一开始怀疑,这人是兰大人。”

    邓绪道:“你都对兰大人下手了,还说此话,岂不矛盾?”

    其实不是天命,而是人为。

    陈筹仍幽幽蹲在角落阴影中,不动,不吭声。

    堂上顿时又是一静。

    陈筹不语,绕过沈少卿,随张屏走出静室。

    辜清章望着他道:“佩之,你一定能中。”

    邓绪向侍卫抬了抬手,侍卫取出了刘知荟口中的布和木枷,只是手脚仍缚着铁链。

    邓绪神色再一凛:“何处?”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