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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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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珏看了看他哭花的脸,从一旁的小童手中拿过手巾,在温水盆中湿透,拧了拧,走到床边。

    兰徽在书房里睡了两天,第三天傍晚,兰珏回府,递给他一方锦盒:“这是爹为你置备的法器,贴身佩戴,就不用怕那个鬼了。”

    下属问兰珏,要如何处置这封信。

    兰珏道:“若听了云大人的,也不会有以后的冤屈了。”

    王砚道:“几个主谋斩或刺配,但后来许多人,只是随大流落井下石,就判得较轻,或是终身不得有功名,再轻些的就是免去功名,责令数年不得参与科考之类。朝廷还在陈子觞自尽的湖边立了祠堂,给他爹娘都加了封衔,江西陈宅也改建了祠堂。人都死了,这些也都是装装门面罢了。”

    “案情真相大白后,会试已过,马洪中了进士,已封了官衔。刑部判了马洪斩立决,他至死都一口咬定,是陈子觞偷了他的文。

    陈筹忿忿然道:“那个马廉现在见人就说惋惜你的人品和才华,还有那帮装清高的孙子们,其实就是见不得旁人好,依然拐着弯儿地抹黑。事实上,最不要脸的就是他们,天天说别人人品烂,背地里下三滥的事干得数不清,只是平常人不会和他们一样,两眼紧盯着别人,做那种四处抹黑人的缺德事罢了。早晚有一天,看他们狗咬狗。就说那个马廉,他那点名头都是抄的,眼下收钱挂名写本子的事情都露底了,还恬不知耻地蹦跶。天怎么不收了他!”

    兰徽的小脸蜡黄,转身直奔书房。

    兰珏挑了挑眉:“你睡里面,那鬼来了,让它先从我身上爬过去。”

    那棵老树不算粗壮,树杈瑟瑟发抖。

    马洪说,他苦思数日,忽然在梦中得到佳句,连夜赶出这篇赋,心力憔悴,病倒在床,错过了交文的期限。没想到陈子觞来探病时偷了他这篇文。

    兰珏把信丢进抽屉:“当没看见吧。”

    试子马廉乃文贼,窃文盗名,不配参加科试。

    兰珏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作祟的鬼魂精怪,不过是人心中的妄念罢了。再说,门上插着艾,身上配着雄黄,怎么还能怕鬼怪?”

    下属道:“可这信为什么会在门上?要不要还是请刑部……”

    兰珏吃完了粽子,付了钱就回府了,没再和张屏说什么。

    兰珏问:“那笔筒长什么模样?”

    兰珏没奈何道:“那你随我去正厢房睡,让为父见识见识鬼长什么模样。”

    王砚中气十足地对树大吼,让他们滚下来给兰伯父见礼,几个孩童挤眉弄眼地爬下树,左扭右扭地喊了一声“见过兰伯父”,王砚提着其中两个大些的娃的耳朵,歉然地对兰珏说:“我家几个猴崽子一直没规矩,见笑了。”

    “几日后,陈子觞投湖自尽,死前在湖心亭中用血写满了冤字。

    “陈白氏击鼓为子鸣冤,被官府驱赶,就撞死在刑部衙门前。陈父在牢狱里中风,未几病亡。

    兰珏倒睡不大好了,浅浅眯了一时,估摸着到了该上朝的时辰,轻轻起身。兰徽睡得正香,兰珏把袖子从他手中拉出来,他也只动了动,抓着薄毯,继续呼呼地睡。

    那篇《梅赋》抒发的是一种历经磨砺,不屈上进的情怀,主审此案的几位官员都觉得,陈子觞并不像能写出这种文的人。

    最终,江西儒生陈子觞以一篇《梅赋》夺魁。

    兰珏坐进上首椅中:“你昨天到底在大舅舅家听到了什么故事,说给我听听?”

    兰徽眨眨兔子般的眼:“爹爹,我念了一天了,我害怕。”

    兰徽哧溜一声钻到床里,紧贴墙躺着。

    刑部又调出了陈子觞以往的文章与参加州试、郡试的考卷,发现陈子觞以前的文章写得平平,与《梅赋》的文风大相径庭。他州试、郡试的考卷更是多有疏漏。再经过追查,竟查到州试与郡试时,陈子觞的父亲曾给考官送过重礼。

    王砚道:“当年云太傅还是丞相,一直质疑此案有疑点。陈子觞窃文一事,毕竟证据不足,其父送礼给考官,固然违反律法,但未必是贿赂,也可能是答谢。是否舞弊,还当调出两试所有的考卷比对之后才能下结论。”

    兰徽耷拉着头不吭声。

    兰珏躺到床上,让下人们熄灯退下,灯烛灭掉,房门合拢时,兰徽抖了一下。

    兰珏道:“六年之前我还是中书衙门小吏,只大略听闻一个参加科试的试子被人冤枉,朝廷一时不察,判错了案。但不知详情,我总在疑惑,当时负责此案的人,各个都严谨精细,怎么会判错了案?”

    兰珏下了朝,直接到了礼部衙门,在司部内用了早饭,一直忙到傍晚才回。

    经过金家一案,张屏的名声大震,即便那些声称不齿与他为伍的清高试子们,也承认此人有几分才华,可惜人品太差。这样的才华,老天居然赐给了一个人品烂污的人,实在令人惋惜。

    到了司部衙门,属下向兰珏禀报,礼部衙门接到了一封匿名书信。

    “当然,《梅赋》文魁的称号改给了马洪。京城里,人人拍手称快。

    “朝廷重开此案,改由丞相云棠主审,经过数月调查,比对各种证据,发现陈子觞果然是冤枉的。

    “《梅赋》这篇赋,实实在在是陈子觞写的,他写这篇赋,是因为其母。

    王砚负手叹了口气:“唉,那件案子,我看过卷宗,如果放到今天,没有前车之鉴,撞到那帮老迂腐手中,说不定还是会错判。一开始其实是一件平常案子,源头是那个筹募善款的文会。这事你应该知道。”

    在此文会中胜出,几乎等于多了一份科考榜上有名的机会,甚至可能内定为三甲人选,试子们都挤破头地参与。

    兰徽飞快地爬下床,从兰珏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脸,跟着兰珏到了正厢房,站在床边,又怯怯抬眼看兰珏。

    兰徽扁着嘴点点头。

    “陈子觞的尸体在湖中腐烂,已被焚化,与他相交者,迫于当时形势,不敢公开替他收尸,只偷偷保留他的部分骨灰,藏在一个白瓷的笔筒中。

    兰徽道:“就是个白瓷筒,都不带花纹的,破了,上面有个印儿。”

    “亦有人看不过去,站出来为陈子觞作证,说陈子觞探望马洪时,的确是在他已经交了《梅赋》之后,而且根本没进内屋,在堂屋放下东西就走了。

    兰珏无奈道:“莫提此事,连我儿子也被吓着了,直哭着有鬼。我正想着,买什么法器回去哄他。”

    “于是,礼部取消了陈子觞参加会试的资格,陈子觞身败名裂,一时间人人唾骂其为文贼,刑部责令江西郡彻查郡试和州试的舞弊案,陈子觞的父亲被抓到官府审讯。甚至还追查到陈子觞的祖父做知府的时候,曾涉嫌收受贿赂的旧事。陈府一昔破败。

    夜半,兰珏在熟睡之中听到一声惊叫,急忙起身赶到隔壁,兰徽抱着凉毯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几个下人正围在床前安慰。

    张屏一言不发地钻进鸡窝,他本想对陈筹说,这次的事不能怨马廉,是金老爷和金夫人去找马廉,请他挂名,而非马廉找人代写。马廉答应了,只能说明他贪钱而已。

    兰徽听说有女孩,脸就红了,结结巴巴问好,两个女娃撇撇嘴,大些的那个朝他丢了个小石头。

    王砚极其爽快地答应了,兰珏立刻命人给兰徽打包行李,亲自送他到王府。

    廊内的凉阁里一直响着呼啦呼啦搓牌的声音与女眷嬉笑声,牌声顿了顿,一个女子的声音悠然道:“老爷这么说,好像平时拦着不让管孩子的那个人是我们似的。”

    兰珏问:“参与诬告之人,后来怎么判了?”

    兰徽一直紧贴着墙,无声无息,兰珏合上眼,调匀呼吸,过了许久,兰徽窸窸窣窣翻过身,向兰珏身边轻轻挪动,伸手抓住兰珏的衣袖,片刻后,呼吸匀长,酣然入梦。

    兰徽的肩膀颤了颤,慢慢抬起脸,双眼红彤彤的:“我看见它爬过来了。”

    但,就在次日,一群书生联名上告,说陈子觞的《梅赋》非他所作,乃是窃了另一名书生马洪的文章。

    傍晚,兰徽从柳府回来,哭丧着一张脸,对兰珏说:“爹爹,我以后能不能不去大舅舅家了?”

    十数名试子联名上书,为马洪作证,说马洪写赋时,还曾数度与人探讨词句,大家都能证明赋实乃马洪所作,指责陈子觞窃文。

    这样一来,兰珏就要有许多天不能回府,他不放心把兰徽独自留在府中,柳家的长孙柳桐倚参加本次会试,为了避嫌,不能接兰徽过去,兰珏便去求王砚。

    兰徽不动,不吭声,兰珏的眉锁得更紧了些,一旁的小童急忙道:“老爷,怨不得少爷,少爷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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