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当时面容灰白,神色憔悴,双眼布满了红丝,他抓住绿萝夫人的双肩,死死|逼问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然后,他跪倒在床前,先承认自己禽兽不如,又道,这个孩子生下来,如果没有名分,必定一生遭人非议,十分可怜。公主有隐疾,不能生育,如果绿萝夫人肯将这个孩子抱给公主抚养,公主一定会善待孩子,让他有锦绣前程。
乐越愣了一愣,闷声道:“知道了。”
乐越再问:“那师父为何要把我们改为乐字辈?”
几人见乐越来到,俱起身相迎。
在桐县中,与那个名叫玉翘的女子相恋又抛弃她的人,明明叫李庭。签下那些欠单的人,亦明明是李庭。
定南王眼神坚定无比:“鹤道长的障眼法使得不错。但本王从不认识什么荷仙。”
乐越恍被雷击:“不可能!安顺王的笔迹我见过,和这个完全不一样!”卷轴,还有山中的石壁上所刻的字迹,都与这张纸上的不同。
藤箱中发出细弱的啼哭声,白棠打开藤箱,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婴儿。
他深知乐越的个性。乐越先选择找九凌,说明他已将国事看得重于私事。而后又折返去五凤楼,则是判断出,白棠所隐瞒的秘密,说不定能够解开所有残留的谜团。
结果,当她隐身在安顺王府内院的树上,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她的心却动摇了。
安顺王还好好地活着,他的父母却千真万确死在了血覆涂城之中。乐越又回想起在刺猬的镜子中所见的母亲恬淡的面容。难道世上有两个李庭?安顺王与他的父亲到底有什么关系?“慕延和我说,他很抱歉,公主容不下另一个女人,他与我的缘分只能来世再续。我最好的年华,我的一切,都给了他,却只换来他的这声抱歉。”
乐越仍在茫然,却莫名有萧穆的情绪从心中升起。
绿萝夫人仰头深深吸气,将眼泪逼回眼眶内:“我年轻时,也十分心高气傲,他对不起我,这样的男人我也不屑要。可后来,我发现我怀孕了。”
白棠感慨地道:“这些曲折于我来说,只应了凑巧二字,却不想因凑巧,也变成了局中人。如今我所知种种已尽数说了出来,青山派此事已毕,我也需回天庭复命了。”
乐越跪倒在地,脸上泪水横流。
白棠接着道:“舍妹本名白荷,后拉做了侍奉仙娥,才有了荷仙的称号。我们的父母在南海侍奉,无暇顾及教养,我没能好好教导她。那时,我听闻她在凡间做下了这样的事,还生下了孩子又抛弃,便打算下来解决,没想到……”
立在他身侧的昭阮一言不发。
捋了捋长须,“乐越,为师未曾告诉过你我的身份,你可有怨恨?”
“我当时难产,差点没命,没办法抢回我的孩子。等我能下床时,听到了血覆涂城的事情。这个刽子手,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定会有报应!我不能让孩子跟着他遭劫,就赶到了京城,想抢回孩子。”
白棠抬手:“请王爷留步,我要说的前因后果,亦与王爷相关。”
孙奔在她身后道:“既然如此惦记,回去看看不是更好?”
昭阮不打算太多干预乐越的决策,他更愿意看到乐越通过思考,做出正确的选择。
绿萝夫人辗转躲藏,可还是没有躲开安顺王的监视。她生产的那日,安顺王突然出现,夺走了刚出生的婴儿。
定南王依然面无表情。
杜如渊无奈道:“家父早年受的刺|激太深,所以……”
昭阮不做声地随着他走,心中十分欣慰。
孤身女子有孕很容易遭人非议,她买了一所宅子,雇了两个丫鬟,呆在宅中几乎不出门。到了第二年春伤,她很想看杏花,便坐了轿子到城外的杏花林中赏花,却意外地碰见了慕延。
他冲定南王深深一揖,“舍妹之事,实在抱歉。可幸王爷已再结连理,愿贵夫妇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慕延的怀中,还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白棠感慨的看向杜如渊:“十几年过去,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你被乐越带回清山派时,我就看出了你的身份,但在当时,不便点破。荷仙的确不配做你的母亲。却不知你愿不愿意称呼我一声舅父。”
凤梧血洗涂城,本就是趁天庭不查时为之,见白棠徒然出现,已然心惊,加之他身负剑伤,略与白棠一交手,便落了下风,抽身便走。
那是一枚玉佩,双面都刻着荷花。
他扑扇双翅,半空中凝结起一个巨大的火球,眼看将砸向城池。道人腾空而起,挥出雪亮的剑气,斩向凤梧。
孩子被绫罗绸缎包裹着,身边的女婢捧着各式各样的玩具侍奉,连喂奶的奶妈都仪态不凡。这些都是她无法做到的。
乐越望着天空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向定南王和杜如渊道:“我还有些事,要去梧桐巷一趟。”
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抱着那个孩子坐在院中,柔声哄着。神情中满是溺爱,那种溺爱,无法作伪。
定南王面无表情,好像根本听不懂。
白棠从未想到,一个凡人竟能对抗仙。
绿萝夫人冷笑一声:“慕延乍一看到我,十分吃惊,立刻像不认识我一样带着那个女子走了。我才知道,什么公主容不下别的女人,统统都是托词。是我有眼无珠,看上了这个薄情负义的败类!当天夜里,慕延竟来到我的卧房中,他向我提了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的要求……”
杜如渊却道:“越……乐王殿下先请留步。今天清晨,有位故人企图潜入皇宫被卫兵拿下,乐王殿下还是先看看为好。”
这种事情,叛逃去清玄派的两位长老自然不会相信,已经懂事的小弟子也起了疑心,最终导致了几年后,又一批弟子的叛逃。
他从袖中取出那张夹在黄历封皮中的纸,“这首诗是我从安顺王的一本黄历中所得,夫人可否认识写诗之人?”
却不想到凑巧应和了乐家庄之事。
乐越站起身:“夫人,我带你去见慕祯吧。”
绿萝夫人道:“乐王殿下有所不知,慕延的双手都会写字,都能使剑,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这首诗是他左手的字迹。”
白棠从道人身上的牌符得知,他是青山派的掌门。白棠一时不知该拿这个婴儿怎么办,就带着鹤机子的骨灰和婴儿到了青山派。
白棠微笑颔首,正要迈出门外,定南王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抛向白棠:“此物对本王已无用处,劳烦道长将它物归原主。”
乐越忽然想到一事:“不过,我有件事,想询问夫人,不知夫人方不方便回答。”
乐越向白棠行礼:“师父。”
不多时,几个卫兵带着一个人进殿,那人的头上带了一顶垂着黑纱的斗笠,遮住了容貌,但看身姿,是个女子。
乐越问:“师父,您叫我到这里来,是要告诉我什么真相?”
那是个年逾半百的道人,须发花白,身上已伤痕累累,他护着一群百姓逃出城门,他有些道法,官兵虽奈何不了他,天上的凤梧却冲他拍翅膀吐火。那道人抛出了一样什么东西,勉强挡下火势,喝道:“贫道敬天敬地修道法,不知还有这样的天理!尔屠杀无辜百姓,妖魔不如,禽兽不如!终有一日,定会天雷击顶,天火焚身,灰飞烟灭!”
乐越忙附身将她扶起:“夫人请起,夫人一直有恩于我,在西郡更救了我的命,我会让你见一见慕祯。”
走出乐庆宫,乐越在岔路口停下脚步,似是自言自语:“是去提审慕祯,找师父,还是到梧桐巷找九凌?”
这时整座城已变成了一座血城和死城。那斩伤凤梧的道人胸膛被抓开,五脏尽碎,已经气绝。可他跌落时,却用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举起身后背着的一个藤箱,双臂紧紧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