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这就是她在重提当年了。甘扬把头埋在两膝之间笑，丁之童看着他，又觉这情形似曾相识。

    “而且你还在练Cross-fit。”甘扬看着她说。

    那边即刻打电话过来给她解释：“明天晴天，再晚就太热了，你别告诉我你起不来。”

    “你中签了？”丁之童先是意外，然后无比惋惜，虽然她也知道名额不能转让。

    “看得出来……”甘扬回答，没再往下说。

    “对啊，就是因为那次抽筋，觉得自己力量和耐力还是不够，但又不可能经常去做长距离的路跑，”丁之童解释，说到一半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专门练过？”

    丁之童走出去，道了声“早”，在廊檐下做完一套拉伸动作，踏下台阶跑起来。

    她的腿已经不能动，但回头看那段漫长的路，心里却在想：明年我还会再来的。

    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天空湛蓝无云，他们找了一片树荫坐下来喝水，甘扬看着她说：“可以啊你……”

    丁之童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才看到手机上甘扬发过来的信息：明早五点，楼下集合。

    因为已经有过十公里和半马的经验，平常也一直保持长距离的训练，2015年的她对完赛很有信心。参赛当天，她跑完半程用去一小时四十分钟，比她之前的成绩都要好，自我感觉全程至少应该能够跑进350。

    “就这么几米几米地跑完了呗。”甘扬再一次想起村上的那句话来。而且，仰光也有它的可爱之处。

    “去干吗？”丁之童明知故问。

    “不是因为你，”丁之童先开了口，话说出来觉得不那么准确，又重新整理了词句，“也许刚开始是因为你，但后来就不是了。”

    这么早？她回。

    甘扬笑出来。

    丁之童总觉得李佳昕表情不太对劲，也不知道刚才在海滩上的那一幕有没有被他看到。

    丁之童摇摇头，如实回答：“广州、深圳、苏州都跑过。”

    但跑马的圈子里有句话，二十公里之后，马拉松才真正开始。

    她不往下想了，开始给他讲自己的第一次全马，这时候回忆起来，也是一点点细节都不曾忘记。

    甘扬也没再提纽约的事，顺着她说下去：“其实就是凑巧，13年正好在缅甸，仰光办了第一届马拉松，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完赛会是在那里。”

    丁之童问：“那你呢？”

    2014年的他已身在柬埔寨，八月份参加了高棉帝国马拉松。此项赛事名字听上去霸气侧漏，其实赛道前半段好似城乡结合部，后半段倒是名副其实，穿越了吴哥王城。

    酒已经喝完了，其他人接上他们俩，上车去海滨附近的一家酒店投宿。

    跟他差不多时间到达的还有一个中国人，说自己已经跑了好多年，国内和周边的比赛一个个刷过来，像他这样第一次跑就能进300，是很不容易的。

    “后来就一直跑港马？”甘扬在旁边问。

    同路的大叔说：“我快死了，这辈子再也不报全程了。”

    甘扬遗憾：“哎你早说呢。”

    甘扬说，他那时就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讲过的故事，保生大帝跟妈祖斗法，帽子都给吹掉了。这两个祖籍闽南的神仙是宿敌，不能在同一座庙里呆着，可到了国外，也跟留学生似的扎堆了。

    还是有点得意的。

    “没有，”甘扬回答，“后来就没去过。”

    准备一次马拉松，每个月要有150公里到200公里的月跑量，至少坚持半年。如果想往上刷成绩，那还不止这点距离。像丁之童这样的工作强度，再加上跑马的训练，等于业余时间都没了。他知道，因为他也差不多。

    一个一起报名的跑友要留下来陪她，但被她婉拒了。那人成绩不错，她不想耽误人家。

    跑马最适宜的温度是15摄氏度，东南亚起码翻了一倍还多，而且湿度超高。他曾经听过一种说法，新加坡马拉松全球最虐。虽然没去跑过，但他可以肯定跟仰光比起来远远不及。因为新马是日落后开赛，全程夜跑，而且补给充分。但在仰光，同样高温高湿就不说了，补给站只有白水，运动饮料和香蕉还要限量供应，连降温用的海绵都没有。

    丁之童开了免提，让他给她讲，一边听，一边回着下午积下的邮件。

    丁之童叹为观止，毕竟别的地方敞开供应还总有人晕倒。但想到甘扬，她又有点幸灾乐祸，说：“那你怎么还是跑完了呢？”

    到达终点的时候，主办方都已经在拆展牌了，存包处只剩下零零落落几个人的袋子，但总算还是拿到了完赛的纪念奖牌。

    甘扬又感叹了一句：“我本来明天应该在跑上马的……”

    正如港马中途的那一次抽筋，她跑一阵走一阵，朝着终点龟速移动，一直都在想心理师说过的那个pattern。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了自己奔跑的理由。

    没想到那边纠正：“是赞助商名额。”

    丁之童损他，说：“我至少完赛了，不像有些人。”

    甘扬告诉她，东南亚跑马基本都是在凌晨鸡还没叫的时候开枪，赶着尚未日出，气温还算凉爽的那几小时。

    “嗯，你去了缅甸，那里怎么样啊？”不到半秒的沉默，丁之童引开了话题，她记得他在河内这么说过。

    车开到酒店，三个人办完入住各自进了房间。

    因为城区很小，赛道沿着河岸蜿蜒展开，完美避过了城市的中心。路上车也很少，主办方没封路，甚至连根线都不想拉。

    甘扬调开目光轻轻笑着，是意外，也是欣喜，然后才问：“成绩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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