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丁之童点头。

    “就是你挣钱是为了什么？”甘扬补充，“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你这么拼命，总有个理由吧？”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懂，只知道上一秒这人还在说你别跟我来这套，下一秒已经抱起她，却又没头苍蝇似地不知该往哪里去。岛台？沙发？浴室？还是床？他跟她眼神沟通，她却埋头在他肩膀上笑，双腿缠紧了他，生怕掉下去。

    丁之童莫名觉得自己犯了错，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背脊上。甘扬回头看看她，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把她拥进怀里。他穿着T恤和牛仔裤，她身上就一件长衬衣式的睡裙。两个人身体紧贴着身体，咫尺之间都是彼此的味道，体温，心跳，全都实实在在的，足以让她忘记这一整天高压之下寒战似的感觉。

    “你还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甘扬单单挑出这一句，又问了她一遍。

    窗玻璃上映出他们的影子，丁之童喜欢这个姿势，闭上双眼，不说话，也不想动。

    正如昨夜的承诺一样，他们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太大的障碍，只不过就是一年，八万美金而已。时间很快就会过去，钱也会存到。到了那个时候，要是他真的想回国做鞋，她就跟着他回去。他们可以一起选一个地方，他做他想做的事，她再找一份工作，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钱，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周工作一百小时以上。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跑步，一起相拥入眠，eat，run，love，完美。

    她翻身过来看着他，终于开口：“甘扬，我其实就是这么现实这么鸡糟的人。就像你刚让我跟你一起住到这里来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琢磨这房子的月租金到底多少钱？一会儿想，别，还是别告诉我了，知道了夜里觉都睡不好。再隔一会儿又觉得不行，还是告诉我吧，否则还要瞎想，更难受……”

    “什么打算？”丁之童不太懂他是什么意思。提起打算，她脑子里想到的全都是找工作的时候看过的面经，什么五年计划，十年计划，那种套话她张口就来，但真要谈到打算，除了两年分析师，三年经理之外的打算，她还真没想过其他，毕竟这年月谈理想是有些好笑的。

    甘扬按着她不让她动，狡辩道：“我当然没哭，就是有点……”

    “丁之童你别跟我来这套……”甘扬一本正经地往后躲，怀疑这人为了逃避沟通，又想跟他一炮泯恩仇。

    比如，虽然我们在这件事上有分歧，但我还是很喜欢你。

    宋明媚走后，丁之童去卧室换衣服。等她穿上睡衣出来，看见甘扬又在厨房整理，还是像以往一样，扔掉一批蔫了的蔬菜水果，倒掉过期的牛奶。

    丁之童笑起来，慢慢解释。她说的“东曼”其实在上海，全名叫作东方曼哈顿。

    “是因为图我钱还是图我人？”他再次求证，眼中漾出一点笑。

    这一番话说完，她又觉得失言，如此市井的理想，听起来还有点儿自私。

    次日黎明，丁之童醒得很早，可能是被一个睁开眼就忘记了的噩梦惊扰，又或者是前段时间连续熬夜，让她已经习惯了断断续续短暂的睡眠。

    那天晚上九点，甘扬到达曼岛上西，距离丁之童打电话给他不过三个多小时而已。

    仅在那一刻，她从未如此深刻地理解《资本论》里的那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算她现在把那个小目标及其背后的故事告诉他，他大概还是会给她一样的解决方案：多少钱啊？我给你行不行？

    从伊萨卡到纽约，丁之童也算走得多了，单程总要四个小时上下。可想而知，他这一趟开得有多快。

    甘扬听得哈哈大笑，又是那句话：“丁之童你是不是有病啊？”

    “钱重要。”丁之童答得不算认真，却足够斩钉截铁。

    甘扬清了清嗓子否认：“没有啊。”

    “有点什么？”她非要他说出来。

    但她其实就是这么市井，这么自私的人。她不确定甘扬是否真的愿意了解，了解了之后，还会不会喜欢她。那一刻也是豁出去了，就像她跟他说过的，只要把话说清楚了，分手也不冤枉。

    丁之童却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可以帮我付房租，给我打钱，但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成那个样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上东？”他误会了。

    甘扬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退开一点看着她道：“你早就跟我说过你是财迷，但我还是想问你，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果然来了，丁之童顿了顿才答：“我挣钱，其实就是为了买一套东曼的房子。”这是她现成的理由，优先级紧追其后的第二个小目标。不那么急迫，但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甘扬谢她。她倒也不客气，反手就提了一个要求，让他把“墨契”上Forrest Gump的名字和头像换了，要真名，真照，并且如实填写从初中开始念过的学校，以及现在工作的公司。丁之童也一样。

    宋明媚一笑，答：“我现在也是股东了，当然得上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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