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笑完了静了静，冯晟又想到其他：“还有人说，他学生贷款还没还完……”

    既然JV的事情已经在街上传开，M行为了保证她在媒体那里缄口，一定会留她到热度退下去的那一天。

    莫名地，丁之童想起那句茨威格的名言——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别，别搞性别对立，这还真不是性别的问题，他要是女的，我是男的，你让我加班到半夜，回家还得上床奋战，我估计连公粮都交不上了，女朋友早跑了。”丁之童举起一只手叫停，忽然有点理解秦畅为什么那么丧了。

    冯晟也跟着笑起来，比了个“四”的手势，说：“Four shots please.”

    天已经黑了，丁之童知道他在高速公路上，没敢多聊，只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丁之童叫她别闹。

    出于一种奇异的默契，她和冯晟都没再提方才说的话，就好像根本没聊过那些似的。

    丁之童猜到他是避嫌，心里越加感激，又不好留，便和宋明媚一起谢过他的款待，跟他说了再见。

    一样也是为了开解她，宋明媚显然段位更高，根本不提JV的事，只是一边吃东西一边絮絮说着自己的事，比如夏天计划跟卞总去巴拿马度假，又比如邓总的那个网站，因为采纳了她的意见，浏览量一天天地翻番上去。

    “那是什么问题呢？”宋明媚就在这儿等着她呢。

    丁之童又一次震动。这话虽然听着残酷，却也是真的。

    “哪里不和谐？”宋明媚眨眼暗示。

    “钱啊。”丁之童总归还是这句话。

    丁之童听着他说，默默地想：果然，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丁之童踢掉鞋子，给自己倒了点葡萄酒，还是她喝惯了的盒装加州红，问宋明媚要不要？

    冯晟却只是调侃：“要不是因为穷，谁干这个呢？”

    “挺好……”丁之童低头啜饮一口加州红，觉得这事有点一言难尽。同居，而且还不是虚拟的。

    “你是说……？”丁之童想起谈话中的问题，还有入职之前的那次药检，猜到这是想往滥用药物那方面引导。

    “那你觉得他错了吗？”宋明媚忽然问。

    冯晟不语，只是那么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丁之童点头，同样毫不犹豫，甚至在心里补充，非常非常喜欢，嘴上说出来的却是一个转折：“刚才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是很想看到他的，但现在，我怕他来了又会劝我辞职……”

    “没有不和谐，”丁之童辩解，“就是……你也知道IBD加班很多的……”

    宋明媚在旁边听着，笑着揶揄，说：“我怎么觉得自己今天来得好像有点多余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剩下两个女人，谈话换了一种风格。

    四倍浓缩的美式，大概也是一种惯例了。

    丁之童看着宋明媚，终于开口问：“你跟邓总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啊？”

    宋明媚捂起耳朵，作势不要听了，说：“你行了啊，请带着我祝福闭上嘴巴，别在我面前炫耀了。”

    “……你还好吧？”那边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显然也听说那件事了。

    话说得隐晦，宋明媚却即刻会意，即刻反问：“那又怎么了？我从前看一本书里讲，有的女人这方面特别冷感，男人在身上忙，她看报纸，结绒线。反正你躺着就行了，难道还需要你爬上爬下的啊？”

    甘扬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到，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怕一个人呆在一间空屋子里，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阴霾的傍晚。

    退出通话的界面，丁之童才发现手机上还有两通未接来电，都是冯晟打来的。

    微醺之下，聊得更深。

    “我没什么，挺好的，谢谢你。”她说得实心实意。

    街上不管发生什么，最早总是在各家投行的证券部门之间光速传播。因为所有交易员都有自己的彭博终端机，机器上的即时通讯功能不光被用来与客户和同行沟通交易头寸，也常被用作圈子里传八卦的工具。

    丁之童打算笑着混过去，但宋明媚不急，就这么等着她的回答。

    丁之童又点头，忽觉感动，因为宋明媚没说那种风凉话：那你就辞职啊，反正你男朋友的条件这么好。

    丁之童苦笑，街上的中国留学生多得是研究员或者做量化交易的矿工。她本就怀疑IBD当初招她进去只是为了政治正确，展现一下M行员工的多样性。她是国际学生，亚洲人，女性，一举多得。

    “我这人就这样，实话实说。”

    今天被装在尸袋里的人是JV，留下来被谈话的是她，但也很有可能调换一个位置。

    宋明媚一脸嫌弃，却也点了头，接过那一只马克杯。

    “那你是为什么呀？”丁之童揶揄。毕业典礼之后，她见过他的父母，一望便知道是个很体面的家庭。

    “听说有个第一年的分析师，中国人，女生，因为跟着去了医院，被合规叫去谈话了。IBD能有几个中国女生？”冯晟反问。

    “Venti plus extra expresso shots么？”丁之童玩笑过去，直觉两个人又是殊途同归。

    宋明媚看出端倪，幽幽地问：“挺好，是怎么个好法啊？”

    冯晟却已经招手示意侍者过来，整桌买了单，说还得回办公室一趟，告辞要走。

    话到此处，她轻轻笑起来，终于说出了那个小目标。她甚至觉得幸运，因为冯晟没有插嘴问为什么，也没大惊小怪，而宋明媚正好就是这个时候从外面推门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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