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损人不利己。

    他松了口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回家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怎么了？”他开口就问。

    直到最后，女孩子才说出来，她跟JV分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分手的原因就是根本没有在一起的机会。她要他换一份工作，而他不愿意，只是没想到他至今还留着她作紧急联络人。

    她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他们让她反反复复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承诺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也不能在同事之间议论这件事。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应下所有的要求，甚至有点分不清对面坐着的究竟是哪一帮人。

    外面暮色渐深，华灯初上，路上尽是往来的行人。她没能走出多远，在一处橱窗前停下来，拿出手机，拨了甘扬的号码。

    随后的那几天，中台不断把收到的订单抄送过来。看着那些数字，组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增发之后的股价走势可能会比之前估计的还要好。他们正好赶上了这一波原油价格上涨的顺风车，整个项目应该能够有惊无险地完成，赚个荷包丰|满。

    “还没，但也差不多了……”她掩饰，努力保持最平常的语气，一边说一边看着眼前橱窗里布置，结果只看到一张映在玻璃上的脸，既疲惫又亢奋，惊弓之鸟似的，却又虚张声势。她几乎认不出这是她自己，直到感觉泪水涌出来，发现镜像中的人也在哭泣。她慌忙低头，用手拭去，但其实周围根本没有人注意她做在什么，所有的人都旁若无人。

    “听到没有？”那边又问。

    一同工作了几个月，直到这一天，丁之童才知道JV从哪里来，成长在怎样一个家庭，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丁之童早有心理准备，没有犹豫，答：是的。

    丁之童没有走，一直等到那个印度裔女孩子到达急诊室，医生这才说了JV的情况。对话有些超出她的词汇表，她只捉到几个关键词，白细胞水平超高，合并细菌感染，怀疑是急性脑膜炎。

    丁之童只觉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为刚才跑了两条街，还是即将面临的高压。她莫名想起甘扬教过她的腹式呼吸法，鼻吸，口呼，每一次都深深地吐尽，就这样稳了稳了情绪才戴上耳麦，拨出那个号码，接入语音之后，报上自己的名字。

    问话的人打断了她，像是终于听够了，对她说：“你先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

    “我打电话给你，你就问我怎么了？”她笑着反问。

    等待接通的那几秒钟，既漫长，又短暂。

    另一句是：JV，Let's talk when you arrive office.

    三哥原来不是移民二代，十几岁才被送到美国一个朋友这里读书，家里为了负担他留学的费用，两个妹妹都没能读大学。学生时代的他，每天四点起床去学校附近的小吃店打工，直到八点半开始上课，学习一整天之后，再去别处打工。

    丁之童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拿着手机怔了半晌。对面以为断线，问她还在不在？她这才说：我马上过去。

    这种临时被叫回去开通宵的事情不少，丁之童已经麻木了，但拿出来看，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来，对面是个干练的女声，问她认不认识某某某某某……？名字很长，对方显然也不确定应该怎么发音。丁之童更是从来没听过，一声wrong number已经到了嘴边，那边添上一句解释：他的手机上有好几个你今天上午打过来的未接来电。

    正文十分简短，只有两句话。

    来电的是布朗克斯区一家医院的护士，说JV被合租人发现倒在房间里，叫了急救车送进医院。本人意识模糊，合租人跟他不熟，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一时又找不到房东，所以院方只能从他的手机上找线索，开屏便是一连串她打的未接来电。

    三百五十公里之外，甘扬在手机屏幕上看到她的名字，就已经觉得不对了。工作日的这个时间，她不应该打电话过来。

    那边直接问：模型你熟悉吗？

    “怎么了，童童，发生什么事了？”只有甘扬听到她抽泣的声音。

    等到进了办公室，JV果然不在位子上。她一边打开XP能源项目的模型，从核心参数、各类场景到敏感性分析大致看过一遍，一一找出相关数据的表格，一边还在继续找JV，电话打了，留言也留了，还发了邮件和短信，但人还是不知道在哪里。

    丁之童又陪着女孩坐了一会儿，临走人家还谢了她。她实在是惭愧，在回曼岛的出租车上又想起秦畅说过的那句话——不等你熬过这一年，身体上就受不了，朋友也没了。JV似是前车之鉴。

    坐进车里，她打给JV，手机和座机都试了，铃声一直响到语音信箱的提示出来，始终无人接听。

    丁之童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JV。

    但当两人相对坐在急诊室外的等候区，那个印度裔女孩却跟她聊了很多。

    丁之童看着信，应该得意，却又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JV还是没出现，电话失联，平常像蘑菇一样长在那里的一个人好像突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