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童听得下巴掉下来。伊萨卡光马场就有五个,因为不需要额外付钱,她也曾动过上骑马课的心思,但后来还是因为没时间作罢了。还有赛艇,校队里全都是阿尔法型的帅哥。天气暖和的时候,她午休经过河边,总是会停下来看一会儿他们训练。
阿甘:我就在附近,顺路。
“那总算货物对版,”她玩笑,“不像我,念了一年多,才知道宣传片里拍的都是假的。”
“学这个要多少钱?”丁之童继续随便问问。
“哦……”丁之童也就随便哦一哦,揶揄一句,“还有什么你没玩儿过的吗?”
第一天,丁之童从上海飞到纽约机场,机上十几个小时没怎么睡,头发因为静电全部贴在脸上,面露菜色。严爱华接团的同时接了她,但没有带她回长岛的家,而是让她跟着旅行团的大巴直接去了酒店,安排她和一个落单的团员住一个标间。
刚入学那阵,胡适的“打牌日记”在网上火过一把,她凑热闹去学校的亚洲图书馆借阅。1937年的初版书,字典那么厚,竖排版,半文半白。开篇就是一句“层冰埋大道,积雪压孤城”,她看得笑出来,引以为知己。再往下读,才发觉人家何止打牌,各种party、聚餐、看比赛,卡尤佳湖上划船,伊萨卡周边的景点全部打卡一遍,然后就是去费城玩儿,去纽约玩儿,去波士顿玩儿……胡先生一百年前的留学生活比她丰富多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实在是不熟,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个问题,从前在哪所学校?怎么来的这里?以后又打算去哪儿?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件事上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呢?”丁之童好奇。
但现实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她每天学习十个小时以上,睁开眼就在上课、考试、论文、实习、找工作之间疲于奔命。除了金钱之外,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敢挥霍的就是时间。
丁之童回:不用。
就他刚才说的这些,已经是严重的不务正业了,丁之童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一个“主要”。
而美高毕业的甘扬比起她们来肯定有更多的选择,丁之童有点想不通他为什么主动选择下乡,趁着这机会直接问:“你怎么想到来伊萨卡的呢?”
“你都选过哪些?”丁之童也就随便问问。
“那个课也可以选?”丁之童觉得自己亏大了。
“那时候看起来还挺严重的……”这人非还要提上午的事。
丁之童猜:“华尔街铜牛?”
伊萨卡的冬天实在太长太冷了,她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从小到大没见过一场大雪,初初看到雪景尚且觉得惊艳,可是前一天晚上作业写到一点,第二天一早爬雪山去中心校区上八点四十分的课,只让她错觉自己像刚进山门的小和尚,冷得想哭。
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当时的自己在甘扬眼中的形象,只觉惊悚,赶紧洗了脸,换了身日常的衣服,卫衣牛仔裤,裹上羽绒服。可临到出门,她又转回去,对着镜子稍稍化了点淡妆,像是为了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
两人走到西校区食堂,丁之童很是慷慨地用掉两张饭票,请甘扬吃了顿套餐。
有人表达了羡慕和祝福,但也有人拆台,说:现在的海归可太多了,留学的学费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挣回来。
比如这种私立大学职业类的项目显然没有奖学金,而她的父亲丁言明只是市郊国营齿轮箱厂的一名普通技术员兼文艺积极分子,肯定供不起一学期五万多美元的学费,以及额外的生活费用。
“业余里还能混混,跟田径队的不能比。”甘扬挺谦虚,“那些人都强得不行,而且这还只是大学校队,专业的更不得了。”
这是她们事先讲好的套路,遇到约会对象纠缠,互相帮忙。主意是宋明媚想出来的,也都是宋明媚在用。到伊萨卡一年多,丁之童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尽想着搞钱了。
途经百老汇大街,一行人去看花街铜牛,飞着丝巾,比着V字,围着那头牛合影留念。严爱华像所有导游一样说起景点的小知识,比如铜牛其实并不在华尔街,连同那些大投行的总部也都不在华尔街上,911之后就都搬去中城了。还有一条,就是跟甘扬妈妈一样的说法,这牛摸一摸做生意手气好,而且最显灵的部位就是牛屁股下面那两颗蛋蛋。
如果说只是为了给简历添点特色,很多人都在做。甚至单纯的锻炼身体,她也能理解。但是为了跑步放弃暑期实习,甚至为了参加马拉松,放弃BB行的面试机会,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离开那个景点之后,车子经过港务局巴士总站,便把她连同她那两只50磅重的箱子一起卸在了路边。就是在那里,她上了去伊萨卡的长途车。后来过了很久,她都没再见过严爱华。
“我是跟我妈去的,她非要摸一摸,说做生意手气好,而且要我也摸一摸,说考试不挂科,”甘扬笑着讲故事,又问,“你怎么想到去那儿的呢?”
“你跑得好吗?”丁之童继续问下去。
丁之童无言以对,心说这不就是典型的公子哥儿逻辑么?
甘扬转过脸来看着她,完全没想到她一击即中。
甘扬也已经脱了面试穿的行头,大冷天只套了件印着学校名字的灰色帽衫,背着个书包。
刚刚存好,那边又发来一条:一起吃饭?
丁之童:好吧。
“当然真的。”丁之童肯定。
她不知道甘扬去看牛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仅凭只言片语,似乎是一段挺美好的回忆。但既然她不愿意说自己的故事,便也不能问他的。
“是不是没见过我这么财迷的人?”丁之童根本无所谓,财迷又不丢人,两只手抄在羽绒服口袋里往学校走。
甘扬还是看着她,轻轻笑起来。
“包括冬天?”丁之童又问。
等到挂断,她才发现手机上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是一个多小时之前收到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好一点没有?
丁之童无语,心说你还想吃啥?食堂自助也十几刀了好不好?
“一年四季。”甘扬点头。
丁之童当然记得自己的承诺,只是没料到这人会盯着她讨债。穷人最怕欠钱,她也不例外,看了看时间,19:35,差不多一整天没吃东西,这时候也是饿了,便答了一个“好”字。
甘扬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看着她反问:“喜欢做一件事一定要有理由吗?”
“包括冬天。”甘扬又点头。
下车回宿舍,丁之童一路恍惚,进房间之后又吞了一粒布洛芬,放下卷帘,倒在床上蒙头睡去。
不过,甘扬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却有一种与以往不同的神采,和他的那个特别的笑容一样,叫她印象深刻,却又没办法形容给别人听。
“真好了。”丁之童点头。
“怎么假了?”甘扬不同意,“学校周围的路多适合跑步啊。”
第二天,旅行团观光购物,她也被顺带着捎上了,帮忙跑腿,做翻译。
甘扬却无所感,很认真地说:“但最主要还是跑步。”
众团员事不关己,一笑而过。只有丁之童还在想,真有那么容易吗?类似的说法,她在别处也曾听过,但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实现。
但很快她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们学校在常青藤队伍里吊车尾已经好多年,主校区更是in the middle of nowhere,上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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